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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一搏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晉安皇從不做自大的事,能清楚的猜到,若是此事處理的不好,會導致怎樣嚴重的後果。


  有可能,還會禍及往後多年。


  “罷了。”晉安皇長歎一聲,撫額道:“蔣卿,看來朕與你,已是無話可說。”


  “陛下……”蔣伯文心中一驚,正想在說些什麽,隻見半躺在榻上的晉安皇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必再與朕說了,你有何話,待不久之後,去詔獄說罷。”


  此話一出,蔣伯文麵色劇變,原本跪著的人也驀然站了起來。


  頃刻間,深色屏風後竄出一道人影。


  鋒利的劍刃直指蔣伯文的脖頸。


  刺出了丁點猩紅。


  速度快的原地留了一道殘影,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霎時,蔣伯文不能再進一步。


  冷汗從額上滴落,蔣伯文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半響不能言語。


  一陣風吹進屋內,掀開了明黃色的床幔,薄薄的黃紗遮擋了晉安皇近半的麵容,中間隔著一個人,蔣伯文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隻知道,他的處境極為危險。


  蔣伯文咽了口口水,極強的威脅感令他久違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汗毛直立,卻是極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問道:“陛下要做什麽?”


  “懲戒你。”晉安皇閉了閉眼,聲音中隱含無數疲憊感慨:“你之所以會有如今的地位,雖是你我之間的交易,卻也是朕之過錯。”


  蔣伯文下頜緊繃:“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明白,沒有人比你更明白。”晉安皇道:“身為涼國奸細,藏於我大晉朝堂數十年,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最不好的預感成真,蔣伯文頓了頓:“無論什麽事,陛下都應當講求證據。”


  晉安皇好笑的看著他,從不知一手提攜的重臣居然也會有這樣幼稚的時候:“朕身為一國之皇,難不成還不能要你的性命?你莫不是忘了,哪怕你再怎麽權傾朝野,你也隻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句話,適用於所有人。


  因為就算是帝王,也有被拉下帝位,淪落成庶民任人宰割時。


  誰都不能例外。


  蔣伯文靜了靜,沒有否認晉安皇的說法。


  “可若在毫無證據證明微臣是奸細的情況下,陛下若是殺了臣,隻怕微臣的眾多門生,下屬不會心服,而大晉會有一陣動蕩,這個後果,陛下可能承受的起?”


  “誰說沒有證據?”晉安皇耐著性子與他道:“你要的證據,在不久之後,將會昭告天下。”


  事已至此,蔣伯文終於明白,有些事已經沒有轉圜之地了。


  然,如今的他被困深宮,即使想把身份暴·露的消息傳出去,也不得其法。


  安插在皇宮的釘子眼線,已被拔除的一幹二淨。


  片刻後,蔣伯文忽而輕笑出聲。


  很難想象,在身處於生死邊緣時,就快要成為千古罪人,即將被懲戒的罪魁禍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晉安皇看著他,詫異道:“你在笑什麽?”


  “我在笑……”


  蔣伯文回視晉安皇清明的雙眼,聲音很慢:“有了君家這個前車之鑒,陛下認為,就算有了所謂的證據,百姓會相信嗎?”

  說話的時候,蔣伯文的喉結微動。


  每說一個字,鋒利的劍尖就仿佛能立即戳破他的喉嚨,使他血濺當場。


  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不止蔣伯文沒有害怕,就連手持長劍擋在二人中央的暗衛,麵色也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蔣伯文繼續道:“百姓們會不會想,我蔣伯文之所以會有此一難,是因為我功高震主,威脅到了某些人的地位以及利益,所以才會受到‘汙蔑’?”


  “就如當初的君家,哪怕世代功勳,數代英雄,為江山百姓立無數功勞,在涉及皇家事時,不依舊成了被舍棄的一方?”


  靜靜的聽他說完以後,晉安皇感慨般的道:“不得不說,你扇動人心的本事很厲害,放在以往,在君家事餘威未過時,朕或許真的不敢動你。”


  “可……你算盡了天下人,卻算漏了最重要的一人。”


  在蔣伯文略微茫然的注視下,晉安皇微微一笑,道:“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若是蔣尤願意將你檢舉,你覺得,百姓們還會懷疑什麽?”


  父慈子孝是世間的常態。


  可父不慈子不孝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倘若檢舉蔣伯文的是蔣尤,世人便不會再猜這一切是不是皇室自導自演的,因為沒有一個孩子會陷害自己的父親。


  他們隻會想,蔣伯文到底犯了多大的事,才會讓連一個孩子都看不過眼,冒著被牽連的風險也要大義滅親?


  是以,隻要蔣尤站出來,後或許會因蔣伯文而掀起的大亂,則會失去最重要的理由——蔣伯文並不是被冤枉的。


  如此一來,錯的隻有他一人。


  任是,都再挑不出皇室的錯。


  蔣伯文頓了頓。


  他確實算漏了蔣尤。


  片刻後,他道:“蔣尤是個好孩子,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不會的。”


  “蔣尤會不會,你不知,朕也不知,但依你所言,蔣尤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晉安皇平和道:“是以,他會做他該做的,而他是大晉之人,一直生長在大晉,該做什麽,不言而喻。”


  殿外的風停了,蔣伯文緊皺著眉頭,半響後,道:“他不是晉國人。”


  此話一出,晉安皇驀然笑了,甚至止不住咳嗽了幾聲。


  待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晉安皇輕歎了口氣:“蔣卿,還是你心狠些,你若不說這句話,那孩子或許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可你說了,他便隻有死路一條。”


  “用獨子的命,賭他不會出賣你,值嗎?”


  蔣伯文緊抿著唇,沒有作聲,既不說不值得,也不說值得。


  或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為了細作計劃所付出的一切到底值不值。


  可若說不值,他就親手推翻自己堅守的了一切。


  可若說值得……


  那個孩子,也是在他期盼裏出生的啊。


  蔣伯文心髒微疼,始終不置一詞。


  接下來,暗衛將之秘密關押於詔獄中。


  令人意外的是,過程中蔣伯文沒有任何掙紮,順從的蹲進了重犯看守室,像是認了命。

  見狀,負責這一切的元夷長歎一聲,隔著鐵牢搖頭道:“太師何必拖十二駙馬下水,有十二公主的庇護,他本能逃過一劫的,不是嗎?”


  蔣伯文背對元夷,披散著長發麵對石壁。


  一言不發,也不知有沒有將元夷的話聽進耳中。


  見狀,元夷不再耽擱時間,歎了口氣後轉身離開。


  一朝天堂,一朝地獄,莫過於此。


  ……


  把人關在詔獄深處,命數人十二個時辰輪班看守。


  做完這一切以後,元夷回到皇宮,與晉安皇道:“陛下,已經將罪臣蔣伯文,壓入詔獄了。”


  聞言,半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的晉安皇睜開眼,雖處於病中,已是元氣大傷,可眼神依舊犀利。


  隨即,他聲音沙啞的問道:“他可有說什麽?”


  “未曾。”元夷苦惱的搖了搖頭:“入獄的路上,罪臣蔣伯文,一言未發。”


  “罷了。”晉安皇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不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結,沉穩道:“不說便不說,如今,隻能宮外傳消息來了。”


  隻要消息一旦傳進來,


  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將蔣伯文下獄。


  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


  君府。


  喬裝打扮的戚長容又入了君府。


  當得知皇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時,君琛默了默。


  好一會兒後,他問道:“陛下將這麽多人扣在宮中,就不怕有漏了風聲?”


  “將軍,你要相信,皇宮是孤父皇的地盤,若是他想在宮中做什麽,沒人能攔得住他。”


  君琛再次沉默。


  這話說的很對。


  以晉安皇的能力,在他的大本營中,自然以他為大。


  片刻後,他再問道:“對外,陛下是個怎樣的理由?”


  掀開人皮麵具的戚長容不甚在意的,慢吞吞的道:“理由?理由不是現成的嗎?以蔣太師為首,為穩國本,領十數位重臣長跪於皇帝寢宮請命,隻為早立太子,為了達到目的,在皇宮跪上一日一夜又如何?”


  跪了一日一夜……


  君琛眼眸微深。


  他還記得,想當初為了給君家平反,將真相宣告天下,她也曾在大雪天於皇宮中跪地請命。


  若說起來,那些人吃的苦,還不及她半分。


  想罷,君琛問道:“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聞言,戚長容抿唇一笑,看了君琛一眼,悠然而道:“孤想做的都做了,將軍這話該問的,不是孤。”


  那是誰?

  君琛差點脫口而出。


  片刻以後,他驀然反應過來,驚道:“你把那些東西交給蔣尤了?!”


  “是。”戚長容如實告知:“老子做了什麽事,當兒子的,總要心裏有數,不是嗎?”


  君琛頓了頓:“或許他以為你已經死了。”


  戚長容瞥了他一眼:“不止是孤,就連將軍,在蔣尤心中,怕也是個死人。”


  “他會承受不了的”


  話落,君琛仿佛明白了什麽,肯定道:“你故意讓他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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