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回總攻驚動微風起,蝴蝶效應一璧來
有華練出馬,想要調查一個花園子是誰家的地頭,那當然是信手拈來。
花園子屬於唐朝一位頗為受寵的公主,這位公主嫁給當時著名的風流佳公子杜郎,純孝至簡,事必躬親,為人寬慈,神仙眷侶,也是一時的美談。
將來有一天,這位公主會發現自己並非人類,體內塵封的歲時十二族力量會因為意外的死亡而蘇醒,離開這個紛擾塵世,回到屬於她本該屬於的世界去。
然而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擁有俊美風流的丈夫,還有兩個可愛的兒子和兩個嬌滴滴的女兒,一切看上去幸福美滿。可華練聽見了那一聲驚呼,這份美滿里,就帶了點兒不可說的詭異了。
因那聲音清脆短促,華練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總不會是那個杜郎,或者杜郎的清客們,那必定不是成年男子的聲音。
範圍,應當就在這杜府的年幼的小廝家奴婢女之中。
這一日正是公主的長女杜娉婷的生日,算來是及笄之年,要行成人之禮,故而辦的有幾分隆重。皇家賜下宴席美食,賓客應門,一派世家豪族,鐘鳴鼎食的盛景。
杜家請來京中一位名手,喚作裁雲刀,使得一手好刀法,不管是金齏玉膾,還是籮面羊膀,都能切得如流風回雪,落入盤中擺得趣致,彷彿岸芷汀蘭,自有一番雅意。
這裁雲刀以女子之身,習得如此神乎其神的技藝,因此在置辦佳肴之外,更常常出入公卿之家,表演她的刀法。
此時賓客們都坐在各自的案幾後面,看著這裁雲刀切一碗金衣冷淘。
所謂的金衣冷淘,是冷淘的一種,只不過比起尋常冷淘,面里加了高湯雞卵,和面飛出薄如蟬翼,淡黃色的面片,先落一層油里,煎得炸了皮兒,再投入冷淘的冷湯之中,再切魚片,飛白流雪,在滾水裡走一遭撈出,與冷淘面片一同加在湯中,加好些胡椒,湯色看上去也比尋常的冷淘更濃烈。
這樣一碗冷淘,面片兒焦脆噴香,是漂亮的金黃色,湯水辛香豐腴,勾起人的食慾,魚片滑嫩,味道天然,加上湯冷麵熱,很好入口,就算是夏日裡吃,也不熱氣油膩。因此是宴席上用來展示刀功技法,手段美感的一道好飲食。
華練一邊盯著這裁雲刀的技法,一邊和陳輝卿嘀咕:「莫非是這個?這可是個外人……」
陳輝卿眸光淡淡,倒是說了一句:「我看刀法也很一般。」
「那是你的參照物不對。」華練無法反駁。這裁雲刀當然是很厲害的,不過當然也是不可能比陳清平更厲害的。
一技演畢,那裁雲刀娉婷謝過退下。
華練對陳輝卿使了一個眼色,旋即跟著那裁雲刀而去。
只見這廚娘一路都十分正常,唯獨行到無人處,突然腳下冒了氣似地,提腳施展輕功,翻到內院去了。
華練饒有興味地跟著那廚娘,見她輕車熟路飛來行去,趁著那些院子里的僕役婢女都偷懶耍滑的時候,攬了一口袋子的珠寶環佩。
竟然是個賊!
華練撇嘴,果然是好無聊。
她轉身就放棄跟蹤那裁雲刀,回到陳輝卿身邊和他咬耳朵:「偷也沒有品位,一口袋子珠寶,都沒有剛才那個屋子裡葡萄鏡貴。」
一曲歌舞軟綿綿地表演起來,華練看得昏昏欲睡,她轉了一圈兒對陳輝卿說:「我去搞點兒吃的。」說完,身影一晃,就往廚房的位置飄。
還未進得那廚房的院子,就見一個管家娘子之類的人物在嘀嘀咕咕地罵,說廚房裡誰白做了那些菜,鍋燒了也不知。
華練微微皺眉,看著那管家娘子的腳底一路走著,踩著黑色夾雜著金粉的黑灰,她心一沉,進了廚房,果然見到一些黑金痕迹,可卻不見了那裁雲刀。
想了想,華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顯身攔住那邊的管家娘子:「那裁雲刀去了何處?我家夫人在找她。」
「裁雲刀?」那管家娘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華練,瞧著她這一身價格不菲,倒也不敢小覷,可這個名號不曾聽過,管家娘子便恭敬地回答,「並不曾聽過這個名號,許是旁的名字?」
華練吐了一口氣,丟下那管家娘子,又攔住不知哪個夫人身邊的婢女,問了一問。
果然也是不知道裁雲刀為何人。
「那人動手了。」華練疲憊地把腦袋擱在陳輝卿的肩頭。
陳輝卿抬頭看了看天色,淡定回答:「不要緊,他是無法離開我的法陣的。」
華練半閉著眼睛,伸出手來,打了一個指響。
不一會兒,天空有烏壓壓的雲濃卷而來,片刻的功夫,便黑若鍋底,電閃雷鳴,頓時下起雨來。
那雨勢並不大,細如煙霧,但天空雷電聲勢浩大,看著彷彿一場狂風暴雨就要緊隨而來。那些本來已經酒足飯飽的賓客見了這個天氣,紛紛告辭,想要趕回家中,免得耽擱在這裡。
一時間公主和駙馬爺還有管事忙著送客,半個時辰過去,就把賓客們送走了七七八八,這會兒還留在這裡的,也就是三兩個路途較遠,原本也未打算當日返回的。
華練冷眼旁觀,每個人似乎都是無辜的,每個人都似乎都有嫌疑。
這種完全不知道是誰,抓不到痕迹的感覺,實在太差了。
「不行的話,我就要在這裡開掛了。」華練一手托腮,一手又接連捏了幾次,讓天色變得更黑一點。
黑暗令人產生壓抑和恐懼,會不會迫使那無路可逃的人,變得更慌亂一點,慌亂的忙中出錯一點?
至於這個宅邸里要有多少人因為這種慌亂而送命,卻不是華練會考慮太多的事情。
果然宅邸里從僕人到主人,都臉色微變,紛紛議論,這樣的天氣,來得實在詭異,只怕是一樁凶兆。
公主面含愁苦地吩咐著婢女們去安頓好留下來的賓客,照顧妥當家裡的人。雷聲滾滾,她懷裡抱著襁褓里的小兒子,不住地哄著。
「母親!」公主的大兒子跑了過來,那小少年眉目如畫,一雙眼睛秋水波瀾,十分漂亮。
華練瞧見那大兒子,微微一愣。
這個小小少年,長得很像她最近見過的一個人。
杜宋。
可是。
對哦。
華練突然緊緊抓住了陳輝卿的手臂,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字來:「杜宋,岐陽公主獨子,沒有哥哥。」
「唐兒,你怎麼了。」公主轉過身,攬住了自己的長子。
「唐兒,杜宋,杜唐!」華練恍然大悟,「頭玉磽磽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竹馬梢梢搖綠尾,銀鸞睒光踏半臂。東家嬌娘求對值,濃笑書空作唐字。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李賀的《唐兒歌》!今昭前些天還說起過,我找過李賀的。」
陳輝卿倒是聽過這一首,他想了想,哦了一聲:「李賀寫的,便是岐陽公主的兒子,杜唐兒。」
「可是包括公主和杜宋,都不記得……」華練眯著眼睛琢磨,「杜宋是畫魂,不記得很正常,岐陽公主是年族啊!等等,年族如果不是自己放棄自己的生命,是不會輕易死掉的吧?岐陽公主真的是壽終正寢嗎?」
思忖間,她對天氣的約束力減弱,天色亮了起來。
公主鬆了一口氣,讓乳母抱了幼子去伺候幼子睡覺,自己則叮囑長子:「一會兒你爹從外院回來,會考校功課,你可要快點去準備才是。」
長子杜唐乖巧地應了一聲:「母親,那我就先回書房去了。」
杜唐走到了往他居住的院子分路的岔道,停住腳轉身看著華練,眼睛里盛著一絲惶恐不安:「你是何人!為何要跟著我!」
華練不敢輕易靠近他,只是在手裡祭出來一個電閃雷鳴的小小光球。
這個小小光球里,困著一隻從李顯那邊弄來的梟光。
杜唐一見那梟光,瞳仁一縮,伸手就要去奪。
華練只是一瞬間就換了位置,站在杜唐身後,咧嘴一笑:「可惜。」
杜唐猛地轉身,撲向華練,可他並非是什麼身手絕頂的人物,這一撲更是毫無章法。而華練對他很有戒心,一直不肯靠近,失去了突襲的優勢,杜唐拿華練半點奈何也無。
偏偏華練還捏著手裡的梟光,弄得那隻生物發出常人聽不到的凄慘叫聲。
「你們為什麼又來妨礙我!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再去投胎了!」杜唐氣急敗壞地喊著。
「糟了。「華練突然想起戶部的冊子,李顯被那些梟光感染,而後投胎了幾次,最後這一次投胎到了杜家,再往後,就消失了蹤跡。
華練看著陳輝卿,很顯然陳輝卿也想起了這件事情。
「不管節點,將他誅滅。」陳輝卿做了兩個手勢。
華練讀懂了陳輝卿的意思,轉身便抖出一把槍來,舔了舔嘴唇,朝著杜唐開起槍來!
超越時代的科技在此刻佔有絕對的優勢,華練無需靠近杜唐,可杜唐卻依舊要被子彈招呼到。
只是子彈對杜唐作用不大,哪怕穿過身體射出一個血洞來,那杜唐也是沒什麼反應,依舊是瘋狂地想要抓住華練。
華練看著這個境況,不但不覺得高興,反而愈加心往下沉。
這個藉由李顯的身體而在人間開始轉世輪迴的異次元生物,其轉世記錄到了杜家公子這個身份以後,就沒有任何痕迹了。
那說明在他身為杜家公子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連他年族的母親,都不記得他的存在,導致他躲在了時光之外,只是忘了抹去李賀一首詩歌。
難道,發生的那件事情,就是眼下這個?
是她的干涉,導致杜唐遁走了?
華練咬牙,看著子彈都無法傷害其分毫的杜唐,換了彈夾。
槍聲再度響起,子彈帶著流光射入了杜唐的身體。
一瞬間就有了效果,杜唐就像是一個中槍的普通人那樣,捂著肚子,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傷口的血在流淌。
那可是青婀的幺蛾子做的子彈,還加了那種特效寶石,專門用來對付梟光的。
唯獨可惜的是,似乎這子彈有效,但是效果還不夠大,不能將這個杜唐直接放倒。
「凝住他的時間!」華練對陳輝卿喊。
陳輝卿這邊已經在她喊得同時出手,只要這個杜唐現在還有這個世界的身體,就必定要遵守這個時間的時空規律,逃不脫陳輝卿的時間靜止。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杜唐連中數槍,連站也站不住,兩隻手捂著肚子和心口的兩個最致命的傷口,跪在地上。
他的手是施展著黑色的法術,彷彿是墨汁在手上流淌,流淌進了那傷口裡。
儘管他依舊是捂著那兩個傷口,模樣十分痛苦,可他的手處理了其它的傷口之後,那幾道傷口明顯變得好了起來。
「那手!」華練看著杜唐的背上又長了一雙手臂。
一雙黑色的,彷彿是影子一樣的手臂。
這一雙手正在忙著處理傷口。
華練覺得頭皮發麻,因此,她才叫陳輝卿,直接了解這件事情。
可就是這麼瞬間的功夫,她的吩咐,他的回應,還有杜唐的掙扎,都同時發生了,在這同一秒鐘。
杜唐的兩隻黑手,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然後,杜唐就消失了。
「難道他也可以抹去自己的存在?」華練覺得這麼逆天她已經無能為力了。
「總之,只要他還留在這裡,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有規則,就會有漏洞。」陳輝卿說道。
華練咬了咬牙,恨恨收起槍:「沒錯,我還不信,那麼多年,他就不吃不喝冬眠了。既然這會兒抓不到他,我就不怕把鬼名薄上所有的人都摟一個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