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回梔子塞嘴節操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好,我願意做你手裡的刀。」
「哪怕沾滿血污?」
「我不在乎。」
「證明給我看。」
「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吧。」
「純湖?純少卿……」蔓藍輕拍著伏案而眠的大理寺少卿純湖。
純湖大約昨晚喝了太多的酒,連耳朵都露了出來,毛茸茸地立著,被蔓藍這麼一拍,如所有的犬科動物一樣,抖了抖耳朵,猛地驚醒,瞪大一雙漂亮的杏仁眼,看著蔓藍。
片刻之後,純湖才恢復神智:「蔓藍。」
「今天有梔子花吃,所以快點起來吧。」蔓藍指了指散發出奇妙香氣的廚房的方向。
純湖有點愣愣的嗯了一聲,放眼四顧,喝多了睡死的絕不是她一個人,西跨院滿院子都是橫七豎八睡在各種奇怪地方的人,比如睡在一摞麻將胡了自摸七對兒上面的利白薩。
「不僅是七對兒還是清一色,啊哈哈哈今年我的運氣會很好吧。」利白薩摸著臉上的麻將印子。
「好了好了,都快點起來了,小金人們要來收拾東西了。」朱師傅拍著手招呼,「都去前面吃早點,吃完早點該幹嘛幹嘛去。」
杜宋畫出來的那些僕役幫手,每個人要是細細看,臉上身上,都會隨著日光照射而顯出淡淡的金色來,因此被大家簡明扼要地稱為,小金人。
那些小金人或抬著桌椅去庫房,或拿著掃把打掃地面,勤奮而沉默,很快就把西跨院收拾得和往常一樣,讓老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對杜宋說:「你怎麼不早來啊!為什麼不早點來拯救我脫離苦海!」
杜宋笑嘻嘻地回答:「不行啊,他們不能幫忙買菜的。」
老宋悻悻然放開杜宋去拿今天的採辦單子。
一群人在前廳吃了早飯,今昭很得意地介紹:「這是梔子花的餅哦!」
一大早上她就先起來,和陳清平在西跨院梔子花樹下摘了半開的梔子花,用明礬煮水焯一下,以綿白糖和洋槐蜂蜜加了梔子花和面,用模子印了煎成巴掌大五花花瓣兒的小餅。
梔子花清熱解毒,涼血利尿,可治肺熱咳喘,目紅腫痛等上火癥狀。
「昨兒鬧了一夜,雖然吃的就算是什麼也沒吃到,但睡得必定不好,吃點兒這些消火的東西,對身體好。」今昭對自己一早晨起來的作品還是十分滿意的,雖然配料火候都是陳清平掌握的,但好歹花是她摘的,面是她和的,模子也是她印的。
果然看著親朋好友滋滋有味吃著自己做的東西,也有一種幸福感呢。
「這個別說,還真的很好吃啊,雖然是花,甜津津的,但是也有一點點苦和椒鹽的噴香勁兒呢!」純湖很開心地把那個怪夢忘掉,就著早上的杏仁茶吃著梔子餅,「顏色淡黃裡面還透著白啊!用油的話不是會很黃嘛!」
「稍微用水呲了一下。」今昭解釋道,「而且我們也做糰子,放了蔥絲、茴香、花椒末,用黃米飯裹著碾壓,做成了糰子,也會很好吃的。不過要今天中午才能好,現在不行。」
「喂喂!老闆娘!中午我們大理寺要訂啊!」燕三郎在另一張桌子上喊。
「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鬱壘把一個菰米餅子塞進他嘴裡。
今昭臉一熱,故作正色:「那你要先跟玉卮說啊!」
老周淡淡看了看今昭:「你就不要忍了,你的喜悅笑容已經力透紙背了。」
「哈哈哈哈哈哈——」利白薩笑得眼淚都飈了出來,可惜他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杠鈴般的笑聲,「——哈哈,喂?老湯,你說——什麼?!」
「阿懸,你說。」衛玠平靜地放下筷子,對電話那頭說。
利白薩放下電話,還有點懵地看著同樣也接了電話的衛玠,兩個人同樣負責一件事情,所以剛才的電話是雙線的,他們都聽到了同樣的內容。
「文龍被滅族了。」衛玠的聲音里,難得地帶了些許的顫抖。
「它們……住在西湖畔飛來峰里……」青婀沒有說完,那西湖畔飛來峰屬於靈城地頭,又自古以來多仙人奇異,是絕不可能輕易被什麼人大肆虐殺的。文龍儘管是沒有什麼反抗力量的萌物,但成年的文龍,畢竟是神獸,飛來峰文龍族的大本營,怎麼也有幾十隻文龍,作為神獸,是絕不可能輕易幹掉的!
文龍屬於麒麟屬的瑞獸,文龍多的地方,人傑地靈,國泰民安,連瓜果菜蔬都特別好吃,然而一般人並不知道,這並不是文龍散播祥瑞的技能,而是文龍所在的地方,邪祟不近,臟污遠離,百病不侵,可以說,文龍就是那聖騎士,自帶守護和凈化光環。
這些年文龍沒有那錦心繡口雲錦天章可以當做食物,大部分都選擇蝸居冬眠,飛來峰自古人傑地靈,就被文龍當做了老窩。因為文龍受人尊敬,或者說,受人愛憐,所以它們在飛來峰的日子還是不錯的。
誰能想到……
可是如果這麼多的文龍一起死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臉色驚變,鬼王姬以及大理寺的幾人,包括黃少卿,都立刻起身去聯絡各自的線人,馬上去翻大理寺的內部系統。
前廳突然就沉默下去,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動作。
更為突然的是,天地瞬間變色,星河燦燦,星雲裊裊,前廳剎那變成了遙遠的宇宙,有藍紫光芒流轉,紅色的霧氣翻騰。
那霧氣越來越灼熱,連利白薩這樣皮糙肉厚的,都覺得有一種刺痛感了。
「阿姐息怒!」蔓藍和老元一個弱一個殘,被利白薩一手一個攬在懷裡,海神領域即刻張開,與華練的赤炎對抗。
「啊啊海神領域塌縮了!」利白薩只覺得自己的海神領域也綳不住了。
「大家能動嗎快點往門的方向跑!」黃少卿把青婀壓在懷裡,又將身邊的燕三郎等人往外推。
「九幽你快停手!」宮韻白說著五指一輪,一架古琴出現在他的身前,一串鏗鏘之音銀瓶乍破一般流瀉出來,讓利白薩和黃少卿的壓力稍微減。
「華練。」陳輝卿的聲音像是劃破這一片殷紅熱霧的清泉,他的手從華練背後環過,溫熱的掌心落在了華練的眼睛上,附在華練耳邊,「你不能氣,你還要保護你的文龍。」
那熱度褪卻,那星辰跌落,那宇宙彌散開去,然後燭陰之龍發出一聲尖叫,一切恢復如初。
「不是,房東大人這是開掛了啊!」青婀西子捧心狀。
「不,他只是,舔,嗯,一下耳朵。」老周的白眼再次突破臨界值。
「這份狗糧,我們不吃。」鬼王姬剛把白眼翻回來。
幾句插科打諢,將之前文龍的事情帶來的窒息感清退些許,眾人各自拿了東西,為了這件事情,各奔東西去忙碌。
今昭直接被華練和陳輝卿,帶到了案發現場。
現場已經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還有幾個應當是特殊部門的人給團團圍住了,最中央站著一個彷彿遺世獨立的年輕人,今昭記得,這一位是晉的太歲謝九。
「你好,小妹妹。」謝九看見今昭,微微一笑,彷彿有風清送,一派寫意風流,「你來的話,就更好了。」
今昭知道自己可以使用太歲的技能,她也覺得如果能給文龍的事情儘力,是她怎麼樣都願意的,然而她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謝九面對的是一處坑谷,那分明是某種巨大的力量製造出來的,那坑谷的谷底,有纖細柔軟的屍體堆積,鮮血浸泡之中,依稀可見那些屍體都被開膛破肚,死得格外慘烈。
今昭幾乎一下就要吐出來。
陳清平托住了今昭的手臂,轉向謝九:「能看到嗎?」
謝九垂下眼睛:「能看到一點,但不多,犯案者並不是我道中人,受到影響,有些不清楚。」
今昭深呼吸了幾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好像這樣就能壓抑住那種從身體里湧出來的翻湧感。
「我沒事了。」今昭對謝九說。
謝九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大理寺的機器失效了。我們是最有希望,揭開兇手真面目的人。如此作想,也許能令你好一點。」
今昭點頭:「我可以的。」
謝九看了看眉毛皺起的陳清平,轉過去,凝神看著那一片血泊:「……我看到一些影子,有什麼在干擾著,他們似乎預料到了我們會出現,所以做出了某種措施,導致我們並不能夠清晰地看見發生了什麼,而且這一段的時間很短暫……喔,抱歉,我不應該現在告訴你的。」
今昭搖頭:「沒關係,等一下我看見什麼,我會仔細描述出來的。」
說著,她也凝神望著那一片血泊。
「我……看見一個法陣,將文龍們囚禁其中……文龍們哀嚎……有翻滾的熱浪,還有一些模糊的東西,黑色的,旋轉的,文龍身上的裝飾物被溶解了,好像有個人影站在那裡,那個人影的衣服,也被溶解了,那應該是個女子,她動手了,她好像拿著什麼武器,她的影子越來越模糊了,好像有黑色的火焰,在旁邊燃燒……結束了,她從文龍身上拿走了什麼,消失了,在黑色的漩渦之中。」
好像有什麼力量將今昭從眼前的影響之中推了出來,今昭猛地一個趔趄,撞到了陳清平。
也幸虧陳清平站在她身後,攔住了她,否則她一定會跌倒在地的。
「看完了?」謝九問。
今昭點點頭:「看不清楚那個女人。我們需要一起,做什麼嗎?」
謝九點點頭:「是的,不過我們倆的力量是不夠的,我們再等一個兄弟。」
「你們到了。」一把低沉凝重,彷彿大提琴奏響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那是個很高大,面容有幾分滄桑的男人,臉上帶著些胡茬,打扮得也很不修邊幅,但大概是他擁有一種奇異的氣場,足夠讓他衝破外表的束縛,讓人不敢小覷。
這個人走到近前,看見謝九和今昭,兩隻手伸出來,輕而易舉地摸著兩人的頭頂:「辛苦了。」
今昭姑且不論,謝九是個魏晉風流的少年,頎長秀雅,身高怎麼也有一米八,就這樣輕鬆地被這個男人摸到了頭頂。
這個男人至少有一米九,應該甚至更高才對。
他的眼睛是很淺的棕色,皮膚是麥色,一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鼻樑高挺,嘴唇卻很薄。這樣的長相原本應該是和謝九一樣,十分俊雅的,但他的氣質卻完全相反,給人一種暴風雨之前的寧靜,那種蓄積了無數力量的威壓。
這種威壓被他溫和的表情巧妙地藏匿起來,卻不能無視。
這是個擁有非常複雜矛盾的氣質的男人,具有與之前今昭見過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樣的吸引力。
這樣的人如果見過,絕對不會忘記的,事實上今昭也沒有忘記他。
她見過他的。
今昭瞪大眼睛。
她曾經見過這個人,在她最初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經由一個人的嘴唇,傳遞給她,這個人的影像。
他是炎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