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回低眉信封一張紙,看完少卿可別死
八荒界的人雖然在其他方面經常復古,但是在婚俗這一點上,卻顯得比人類還簡單隨便。
按照一般的原則,兩人交換了生辰八字以後便是合法夫妻了,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儀式和約定。因為生辰八字這種事情,只要被對方知道,就相當於是給了對方一把可以隨時傷害自己的刀子。有了生辰八字,就可以詛咒或者巫魘他人。
不過在八荒界一些有名望的世家和大人物,還是要有些程序的,這種程序和禮儀到底如何進行,則完全是按照雙方的商議以及雙方的背景來。
比如黃少卿出身刑部尚書黃飛虎領導的黃家,這在八荒界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門閥世家,有人曾經比喻過,黃家比之人類的琅琊王氏,那是同等地位的。
也正因為如此,黃家才有資格,向西王母的親傳弟子青婀提親。
男方出身門閥世家,身居要職,女方來自雪域仙宮,師從神女,這註定了他們倆是省不了太多的禮節的。
只是之前的那些天,黃家已經送來大雁啊聘禮啊等物,青婀不過就是不知道而已。
「阿姐你也夠狠的。」蔓藍在外面和華練一起負責打點,「這要是青婀真的不嫁,這麼多的繁瑣的東西,都有倒回去。」
華練看著鬼王姬笑了笑,半晌才說:「你啊,到底是還沒……反正按照青婀的性子,這種事情,只能是挾了她,不然她能給你磨嘰到玉卮當祖奶奶的時候。她在這方面性子不決斷啊。而且咱們這些東西迎來送往的,她又不瞎,不可能真的看不到,你看看聘禮箱子就那麼多呢。」
鬼王姬偏頭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她忍不住對華練豎起拇指:「阿姐,你還是夠狠。」
華練笑得十分天真可愛:「人家才不狠呢,人家師妹都嫁出去了,人家卻被人拒婚。」
鬼王姬一副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樣子往前走。
西王母是不可能親自來主持庚帖儀式的,她的長徒飛瓊又已經駕鶴歸西了,所以今天女方這邊主持的就是華練。按照華練的容貌,穿著西王母門下瓊華宮的仙衣,那反差也是很醉人的。
總體來說瓊華仙衣都是白色,只是根據輩分不同,有些佩飾上的變化。
華練覺得吧,有句老話說得好,若要俏一身孝。瓊華宮的仙女兒們都穿得如此如喪考妣,一襲白衣纖塵不染,估計也是這個目的。而且白衣有個好處啊,禁那個什麼欲系啊,那種把沒有人踩過的白雪地踩上腳印的快樂感,那是多麼的好懂啊!所以這個衣服的設計感,真的是充滿了心機。
可惜這衣服太仙太純,完全不適合華練。
她一出來,在前堂里坐著的圍觀群眾,都忍不住別過頭去要笑了。
利白薩看了看華練,又看了看同樣一襲白衣的宮韻白,再看看也是白衣愛好者的衛玠,翻了一個白眼。
到了這個時辰,那些唱神之類的八荒界的特有儀式,都已過去,祭拜祝福之類的分類風格,正將開始。
今昭是第一次圍觀到神鬼們的訂婚儀式,覺得十分有趣。
因為聘禮眾多,又有什麼小定之類,所以大部分的箱籠都是前些天就送來的,今兒是來送一些祭品和珍奇寶貝來充面子的,加上交換庚帖,其實有點像是「納徵」這一步。
只不過人類的納徵步驟里會有什麼插簪之類,神鬼們就把簪子玉佩這種定情信物,換成了庚帖。
沒有什麼比捏著你的命更珍貴的定情信物了。
因此,今兒來觀禮的,都是至今好友,在暖場的唱神巫祝之後,雙方的主持和賓客們也就按照位置坐好,等著兩個人出場。
今昭覺得吧,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交換庚帖,哦不,交換性命,還是有點尷尬的,尤其是萬一青婀真的沒寫,黃少卿就吃虧了。
只不過瞧著華練等人都老神在在地圍觀,她也就很老實地跟著朱師傅等人坐好了。
唱禮之人是宮韻白,原因無他,天音組天賦技能,音色佳美。他那邊傳啟的口令一出,這邊就看著華練和黃夫人兩位走出來坐在了正座上,手裡都拿著荷包,裡面裝著的是家人們對於這份婚約的貴重的定情禮物之類的。
接著,代表親友上峰的陳清平和大理寺卿桂大人也拿了紅漆雕花的漂亮盒子出來,裡面裝的則是代表好友同事們的饋贈。
兩邊人馬都就位了,穿著那一身瓊華仙衣,看著格外清純可人的青婀和穿著大理寺標準的少卿品階禮服的黃少卿才各自上前。
黃少卿先從自己的弟弟黃天祥手裡的托盤之中,拿起一個畫著吉祥的紋路的描金紅盒子,遞給了青婀。
青婀行禮接過,拿出裡面的紅封,裝在袖子里,而後從代表著閨蜜姐妹的蔓藍手裡的托盤中,拿出一個同樣描金畫翠的紅色的盒子,遞給了黃少卿。
黃少卿也行禮接過,滿臉通紅地拿出信奉來。
一聲金鼓敲出的悅耳鈴音響起,女方先看男方的庚帖,而後男方再看女方的。
今昭頓時覺得,這樣看八字,黃少卿真的是虧了,因為青婀如果啥也沒寫,就不嫁了。
老元一笑,悄聲對今昭道:「八荒界風俗如此嘛,一個男人要是連這點兒風險都不敢擔,就別結婚了。」
今昭恍然大悟,原來雙方都可以選擇在這個時候悔婚,也是一種賭注啊。
女方寫了八字,男方沒寫。女方看完就可以要求把自己的庚帖拿回來,男方也別看了;
女方沒寫八字,男方寫了,那就註定男方的八字先被女方看見了,而女方的八字卻還是保密得好好的。
要想娶妹子,就要承擔這個風險。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設定有點戳今昭的萌點。
等她再看,青婀和黃少卿都已經讀到了對方寫的內容,黃少卿的表情十分奇怪,先是皺眉,然後看了看,又一臉懵逼,最後,露出一個淡淡微笑。
他看了足足有三四分鐘,看的旁人也納悶了,難道青婀不是啥也沒寫,而是寫了一封道歉信?
這也太奇葩了吧……
看完庚帖,黃少卿也微笑示意宮韻白,可以繼續了。
於是,雙方長輩前來為對方家的孩子,填一份禮物。
黃夫人從盒子里拿出很沒有創意的簪子,不過別在青婀的髮髻上的時候,不光是青婀,西王母幾個徒弟眼睛都是一亮。
華練從盒子里拿出一個玉佩來,那玉佩瞧著十分古樸,沒什麼稀奇的,但黃少卿接過以後看了看,頓時欣喜若狂。
再接著,便是上峰好友祝福新人,各自祝福各自的,因此大理寺的桂少卿先一步出來,哈哈一笑,把盒子里的東西拿出來,很活潑地說了一句:「啥也不如加薪實惠啊!」
眾人聽了都鬨笑起來,黃少卿有點意外,不過也還是道謝受了。
倒是陳清平,禮物是陳清平和華練那邊拿的,別人都不知道,今昭覺得按照陳清平的性子,可能會有那麼幾樣,但她也無法確定。
因為是一種祝福,又不能超過雙方長輩的饋贈,所以一般親友同事的禮物,都是往出其不意,新奇有趣這走的。
陳清平能想出來什麼新奇有趣的,今昭倒是十分好奇。
那東西放在青婀的手上的時候,青婀突然眼睛一紅,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謝謝你,勺子哥。」
這一聲綽號,讓清平館的老人兒們都感慨良多,曾幾何時,大家都管陳清平叫勺子哥,可是後來因為陳清平總是用眼刀剮他們,他們猜到,陳清平大概是不喜歡被今昭聽到這麼挫的綽號,所以大家也就不叫了。
今兒叫出來,這一聲和今昭認識的那個陳清平不一樣,這一聲代表的是那個今昭還不是太歲的時候,陳清平作為清平館的老闆,對青婀啊老周啊等人,無條件的信任和照顧。
是他開了這個清平館,這些本來是應該夾起尾巴隱藏在人群里的,擁有特殊的經歷,特殊的身份,遭人忌憚的人,才有了一個家一樣的地方,遇見了彼此這些家人。這個時候,不光是青婀玉卮,老周老宋等人,就連朱師傅都眼神微變,摘掉眼鏡,捏了捏眼角。
陳清平給青婀的,是一張會員卡,他很平靜地用他慣有的淡淡的語氣說:「終身制,可以帶家屬,什麼時候都可以來,什麼飯菜都免費。」
青婀的眼淚將掉不掉,蔓藍則乾脆地捂臉流淚,鬼王姬也遮住了眼睛,華練則露出一副莫名欣慰的笑容。
正式的儀式已經結束,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各自去換了衣服,回來一起吃飯。跟中國所有的紅白喜事一樣,大吃一頓,是永遠必不可少的。清平館今兒也使出來渾身解數,整治了一桌子飯菜,瞧著格外眼熟。
倒是今昭記性極好,她解釋道:「這是之前我們有一年過年的時候,在有宋高宗列席的一個宴席上吃過的。」
眾人想起了,那是彷彿一戶張姓人家宴請宋高宗的。前後加上看菜香葯廚勸酒等等,光是席水就換了十來次。什麼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簽、三脆羹、羊舌簽、萌芽肚胘、肫掌簽、鵪子羹、肚胘膾、鴛鴦炸肚、沙魚膾、炒沙魚襯湯、鱔魚炒鱟、鵝肫掌湯齏、螃蟹釀橙、奶房玉蕊羹、鮮蝦蹄子膾、南炒鱔、洗手蟹、鱖魚假蛤蜊、五珍膾、螃蟹清羹、鵪子水晶膾、豬肚假江珧等,算上點兒小菜和擺盤聞看的點心果子,也有小五十樣。
今兒雖然只是做了下酒十五盞里的十二盞和一些零碎,但這些東西,也絕非是清平館以外的人這輩子就見過的。比如黃少卿就絕對沒見過。這也讓黃家來的人覺得開了眼界並很有面子。
清平館到底是青婀的娘家一樣的存在,如此招待,也是給青婀撐場面,同時尊敬喜愛黃家親友的意思。
今昭笑眯眯地聽著夥計們小聲議論陳清平今兒超神了。她心裡頭有種奇怪的自豪滿足,同時也奇怪地並不驚訝,因為陳清平在只有她和他兩個人的時候,也是平平順順開了一家生意極好的私房菜館,安安穩穩過了一輩子。
所以不過就是個招待,他不會辦不妥當的。
想到這裡,今昭看了看坐在她身邊的陳清平。
也許是她經常去努力追憶在理想國度里的那一段時光,現在她越來越能感覺到陳清平帶給她的那種已然改變的感情。
好么,這麼說,她已經跳過了傾慕,心動,直接邁入了老夫老妻的默契模式了——不得不承認,今昭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情是R了狗的。
該死的神獸啊!把我的少女心還給我啊喂!
陳清平看著今昭表情變幻,也估計到她腦子裡開始琢磨什麼了,他拿筷子敲了敲今昭的筷子,嫁給她一塊兒南炒鱔:「吃吧,鱔魚涼了就不能吃了。」
今昭看著自己盤子里堆積如山的被夾過來的菜,頓時被一種撿了大便宜的幸福感擊中。
什麼跳過了步驟!步驟不重要!結果才是王道!擱在以前陳清平才不會這麼溫柔,陳清平都未必喜歡的是她!看看這個結果!少女心神馬的!上天去吧!
她正想著,就聽見老宋很好奇地問黃少卿:「大黃,我們都知道了青婀這小子,哦不,這,哎,你媳婦,她沒有生辰八字,她到底寫了啥,那麼長一堆?」
黃少卿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微微一笑,臉上掛著點兒紅暈道:「她只是寫了一句話,就是我看得久了一些。」
旁邊的老周挑眉,老元一臉興奮雙眼放光。
黃少卿臉上紅暈更濃:「她寫了,雖然我沒有生辰八字,但我願意嫁給你。」
宮韻白聽了大翻白眼:「就這麼幾個字,你看了三分五十五秒,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