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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回群仙遠上白雲間,一片宮城萬仞山

  「這一天註定與以往大不相同。」玉樓金闕白玉階之上,望著崑崙雪域連綿的銀峰雪線,有個略顯清癯的黑髮少年,正幽幽地放眼望著整片雪域。


  正是孽鏡童子。


  臨雪而立,佇立得很有逼格的孽鏡童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在他的視野之內,略低了幾個山頭的那一片密集的宮殿群落,此時此刻,各色寶馬香車停駐,人流穿梭往來,法陣連閃,極為熱鬧。


  這是為了飛瓊的事件,而將一些有關人物聚集起來的一次會議。


  飛瓊雖然去了趟魔界又混了次六合,但最終還是死了,帶著華練的另一半的力量,帶著那些屬於九幽的強大的力量,一起灰飛煙滅。


  於是華練很不開心地表示,當初你們說懷璧其罪,所以把璧存在了一個碧池那裡,現在碧池死了璧也沒了,她作為璧的擁有者,怎麼也得討個說法。


  這個態度連西王母都無可奈何,現在不同以往,當年還可以強行將九幽拗成華練,而眼下多少眼睛看著——譬如通州的運河那邊,就已經來了多少使者——已經不能用強硬的方式把這個事兒給壓下去了,所以最後得出來的辦法就是,乾脆把所有的相關人事和眼睛都聚集起來,你們去嚷嚷好了。


  這個鍋,老娘不背。


  「能有個什麼鬼結果。」華練的聲音在孽鏡童子身後響起,她把雲外鏡往前一推,「這個人欠我人情,所以我把他帶過來,你們的修行是很相似的,所以他對你恢復你的道行很有幫助——盡量用,不要跟我客氣。」


  「喂!你這個女人——」雲外鏡惡狠狠地瞪著華練。


  華練把雲外鏡推出來,就乾脆地轉身要走。


  孽鏡童子想了想,叫住了華練:「她懷孕了?」


  華練翻白眼:「你是孽鏡,你不會自己看。」


  孽鏡童子微微一笑,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驕傲:「有些人,我不會看。」


  華練把白眼翻得更厲害:「是的懷孕了意外懷孕想不要都不行了呢現在跟一個稀世珍品一樣被全體人員供著——你當然可以放心,雖然和你沒個卵關係。」


  孽鏡童子的笑容更大:「師姐,你知道么,當你心虛的時候,你會連讀吞音和爆粗口。就算是她,對我也沒有什麼不公平,更何況你。我就是問問。」


  「我當然知道你是問問。」華練攤手,「但是,你是不能拿她當朋友的,因為她不愛你;當然也不能能為敵人,因為你還愛她。」


  「……能不能不要把這個話題講得這麼深?」孽鏡嘴角抽搐。


  雲外鏡瞪著華練:「當然是因為她深有體會,跟酒吞。」


  華練被雲外鏡噎了一句,瞪眼。


  孽鏡童子微笑看著雲外鏡:「看來我們能合得來。」


  華練搖搖手:「好了,不和你們說了,我先去和里行使們碰個頭,聽說最近里行使們在好幾個地方都發現了梟光。我得去問問,這是杜蘭又怎麼了,還是又有什麼時空裂縫被這些小蝙蝠給發現了。」


  「祝你好運。」孽鏡抬抬手,算是說聲拜拜。


  別過華練,一路行來,孽鏡童子心中嘆息,梟光,梟光,若果然真的是梟光,那必定又是一場災難。


  上一次他見到許多的梟光的時候,京城死了很多人,華練為此去了半條命。


  「蔣霍。」有人喊他的名字。


  「師父。」孽鏡轉過頭,來人正是他的師父西王母本人。


  今日的西王母因為要主持宴席,格外盛裝,壓住了她原本的艷色,顯得端莊華貴,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你師姐,與你說了什麼。」西王母問。


  「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她只是把雲外鏡帶來了。」孽鏡回答。


  西王母微微蹙眉:「她可曾說——」


  孽鏡搖頭:「這些事情,她不會和我說的。這個世界上,她甚至不會跟任何一個人說。師父,當年的事情,本來就是很混蛋的。從前她的東西被弄丟了,你們也從未有個說法,現在這東西徹底沒了,師父覺得,師姐還會一聲不吭,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么?」


  西王母嘆氣。


  孽鏡沒再多說,只是補了一句:「我看見了不少的梟光,雖然都不是成氣候的,但這樣的數目也委實古怪,若不想天啟年間的事情重演,這次師父您也使點力氣,好叫人知道,當年的事情,您的確是情非得已。」


  西王母被孽鏡說的啞口無言,許久才道:「把梟光的事情,跟我說說吧。」


  懸圃宮是西王母歷來用來舉辦鋪筵設宴之地。正是春日,懸圃宮的錦繡懸圃百花齊放,視線所及之處,一處一處懸在半空之中的花圃,有的桃雲漫天,有的杏花連天,有的開滿了迎春和梔子,還有的點綴成各式各樣的景緻,瀑布流水如一道銀練自半空傾瀉而下。西王母的侍女們,素女一族的少女們,正捧著各色食盤食盒,為賓客們添著酒水點心。


  今日並非正宴,因此也未設有大筵席,只是在懸圃宮各處放著人手安排了茶點飯食,憑著各人到來的時間和喜好,各自去點菜。


  在西王母的昆崙山侍奉的基本都是素女族的族人,也有些玉女族,因此從侍女到廚子,都是嬌滴滴的美人。這些美人在針織綉藝、烹調料理方面都十分精絕,也許手藝上不能叫板見多識廣的陳清平,但絕對更懂得精益求精,尤其擅長各類滋補養生的菜肴,更精於姑娘們都喜歡的漂亮秀氣的點心。


  今日尋常一道羊頭簽,在懸圃宮各處都備著,就是這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風格的代表。


  羊頭簽常被人誤以為是羊肉串,因為肉上籤著一根枝子,瞧著和牙籤肉也沒什麼區別。懸圃宮的羊頭簽,羊肉上籤著一根桃枝,有的桃枝上有一葉嫩芽,有的桃枝上半開一朵桃花,有的帶著三兩個骨朵,配著金燦燦的肉和柳黃色的香蔥嫩芯兒,從顏色上就十分的春意盎然。


  這羊頭簽,是取羊頭臉上臉頰一塊兒嫩肉,切了絲兒,與同樣切絲兒的鮮佐料葉兒一起攪拌,裹在豬網油里上漿炸過。炸出來的羊頭簽,外酥里嫩,因用了新鮮的佐料香草葉子,不油不膩,格外香氣馥郁,肉嫩而精美。


  一隻羊想當然只有一個頭,一頭唯有兩個臉蛋兒,這臉蛋兒肉本就沒有多少,所以肉嫩得不可思議。香草又是懸圃宮自種的,澆著天生水,沐著仙家風,味道當然是不同尋常。豬網油偏是從福彘身上剝的,福彘就不是脂肪肥美的動物,通身網油,也就是肚子一圈肉而已。這臉蛋和小肚子,加在一起一份兒也不過巴掌大,所以一盤子的羊頭簽也不過是幾塊而已,配了桃枝蔥柳,擺做春日小景,色香味俱全,顯得格外精工細作。


  這樣一道花兒景兒的菜,卻是作為客人們在談笑之間,隨意墊墊肚子的,這等手筆,就算是八荒界的上神們習慣豪奢,也不常見。


  這不過就是為了飛瓊那點事兒,把相關人士和華練找來,一起商量索賠的議事會而已,又不是每年一度的蟠桃會。


  只能說,西王母對這次要討論的事情,十分看重,為此不惜極盡豪奢,來給這次會議抬抬身價。


  不少的來客都在吃著點心心裡頭揣摩著西王母的態度。


  她到底是要給徒弟撐腰,還是要給徒弟施壓呢?


  利白薩徒手捏著一塊兒魚凍,咧嘴笑:「我估計是兩手準備吧。要是華練氣勢弱了,別人看著,這就是在給華練施壓,那麼上面的人就會感激西王母大義滅親。要是華練氣勢強了,這就是給徒弟撐腰,旁人也會覺得西王母很護犢子。」


  「……能想到這一點的你,也的確可以說是深刻了解了我們這邊的文化了啊。」宮韻白點頭,「你那麼點兒比這個魚凍大不了多少的腦子,這一次還挺機敏。」


  利白薩將魚凍塞進嘴裡:「在精不在多,你沒聽剛才那個端菜的小侍女介紹么,這是桃花潭裡的魚,剔脊骨兩條白肉,用文火熬成肉漿,再擱在冰室里凝結成魚凍,雕刻出形狀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魚凍。」


  「咦?桃花潭的魚不是專供著賞玩用的么。」宮韻白納悶。


  「所以吃了才格外奢侈啊。」利白薩又拿了一塊兒魚凍。


  「也是,雖然我不能苟同這種扭曲的食用美的奢侈,但的確聽著很令人咋舌啊。」宮韻白捧著茶水道。


  旁邊伺候的小侍女原本還覺得這兩位生面孔,都長得一副好相貌,頗暗送了幾次秋波,可聽了這一段對話,又不由得臉上露出鄙夷來。


  長得再好看有啥用,還不是下面爬上來的土包子。


  利維坦王和天音族的頂尖人物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被一個西王母的末流侍女鄙夷了,還在那裡邊吃東西邊閑扯。


  倒是衛玠提著一個淺碧色透明的茶壺走了過來,看見兩人,微微一笑:「今次很有些意思。西王母把她自己院子里花都拿出來做茶了。」


  說著一提那茶壺,壺裡茶波淺碧,一朵牡丹花做的茶球正在緩緩綻放。


  若是與西王母熟識之人,便會認出來,這是她自己的宮殿里種的一種極大極好的姚黃,雖然是中花品種,但因為西王母的關係,早開晚謝,花樹之大之蓬勃繁盛,在八荒界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棵牡丹平素西王母只會讓人賞玩,偶爾饋贈親友簪花或者插枝,今兒竟然如此牛嚼牡丹般地拿來做茶了。


  「……而且這茶球不能是盛開時做,而要從花苞開始,便纏了茶,才有這種味道如茶但顏色是牡丹的樣子。」那小侍女本分地介紹。


  就算是下血本做了,也泡不出多少茶來,眼前這個絕世美男子竟然能拿到一整壺,一定是和西王母交好的位高權重之人!

  小侍女的眼睛閃啊閃,閃得都快抽筋了,這次託人終於來到西王母的宴會,這人情錢花得太值了!


  眼前這樣的人,哪怕能得一位的青眼,以後也就飛黃騰達了!


  小侍女的腦子裡已經腦補到了生兒育女,衛玠等三人卻還渾然不覺,隨意閑話,華練瞧見這三人,大聲喊道:「我說你們仨!正找你們呢!」


  小侍女一扭頭,看見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個粗魯的醜女。


  之前,就是,這個,醜女!


  她想起了那次在東皇太一面前丟了大臉的不快記憶——她本想利用那隻被做了烤乳豬的福彘和陳輝卿來一次命運的邂逅,結果就因為這個臉上蹭灰的醜女!一切都完蛋了!

  「就是這個女人!」小侍女忍不住叫出聲來。


  華練歪頭看著小侍女:「我認識你?」


  跟著華練走過來的素女族的族長無語扶額,揮手示意那小侍女:「白螺,你下去吧。」


  華練眯眼想了想,還是一頭霧水,倒是衛玠提著茶壺微笑:「好了,我們還是先過去吧,既然決定站在你這邊,就應該好好替你想想,怎麼最有利才行。」


  利白薩想了想,湊近華練:「我說,我怎麼覺得你這事兒,有貓膩呢?」


  「啊咧?什麼意思?」華練歪著頭眨著眼,手裡轉著倆「康樂球」,十足陳輝卿同款的無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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