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回山窮海盡疑無路,神探殷勤為探看
「這位姑娘,孤知道,你不是尋常人,想來你的朋友,也不是尋常人,所以孤有一事相求,哪怕辦不成,孤也會許以千珠,可好?」
那眼神妖魅的書生,在青婀講了四五遍這個故事,又講了七八個別的故事,口乾舌燥想要暴走的時候,突然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青婀立刻就警覺起來,堆了一臉的笑,儘力讓自己顯得天真可愛:「這位公子,你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姑娘不能做主也無妨,可以與你的朋友商量商量,孤就住在附近的四方館里,若是姑娘想做這筆生意,可以來四方館,就說,找雕題國的陵聖。」那書生又給青婀塞了一個錦袋,眨了眨眼睛,笑著起身,大搖大擺地離開。
青婀叫了遇仙店的小二來:「剛才那一位,是什麼人?」
那小二對清平館這些游宴頗為佩服,因此也很老實地回答:「那位是常客了,最喜歡聽各種離奇的故事,尤其是狐鬼之屬的,是雕題國的公子聖,傳說么,就是老國主看中的下一個雕題國的繼承人。」
「雕題國?」青婀皺眉,這地名聽著挺耳熟的。
「哦對了,我忘了,你們從晉國陳國過來,你們那邊習慣於管雕題國叫陵國,因為雕題國的國姓是陵,陵墓的陵。」小二解釋道。
「陵國……陵越什麼的?」青婀琢磨著這個姓氏,想不出什麼一二三來,打定主意,還是先和朱師傅等人商量一下比較好。
「公子聖,是陵國的太孫。」宮韻白開門見山地說,「是咱們的老熟人衛玠,在陵國的兒子。當年衛玠還在六合的時候,就是陵國太子。」
「這麼說,如果是衛玠他老人家的兒砸,這事兒我們還不能不管了?」老宋覺得有熱鬧能攙和,十分興奮。
「話就是這麼說的,回頭我們回去了,也好跟衛玠交代交代。」宮韻白對朱師傅點點頭,「雖然這個兒子只是衛玠被迫娶得那個潑婦生的孩子,可到底也是兒子啊。」
「……這些八卦你們天音族真是瞭若指掌啊。」朱師傅微笑。
日將晚,宋都里華燈初上,夜市和酒樓都興旺起來,平民又平民消遣的去處,貴族也有貴族尋樂的地方。
宋國的四方館與這一片酒店食肆林立的熱鬧街道相鄰,裡面住著的都是各國的來使和有名的商人,四方館門口的侍衛一聽是來找公子聖的,立刻愁眉苦臉道:「希望你們有法子把那個案子給解了,這樣下去,小的們也要跟著吃掛落。」
「案子?」黃少卿皺眉頭。
四方館的侍衛點頭:「就是案子啊,出了好幾條人命了。」
因為拜訪陵聖,清平館這邊出動的是善於外交的朱師傅,對六合熟悉的黃少卿,耳聰目明的宮韻白,自帶各種讀圖技能的今昭,熟悉各類怪事的鬼王姬和刷地圖小幫手青婀。
六個人在侍衛愁苦的目光下到了陵國使者的院子,才一進去,就聽見有人在細細弱弱地哭。一個溫柔裡帶著幾分誘勸的聲音道:「孤會儘力去找的,到時候,一定將真兇繩之以法,還你姐妹的公道。」
這個聲音正是公子聖的。
那引路的僮兒對眾人示意稍等,而後進了正屋,不一會兒,公子聖親自走了出來,拱手道:「黃將軍,我就猜到是你。這位姑娘身上,有你畫的那種辟邪符。」
黃少卿在眾人進入六合的時候,倒是說過,眾人並不是真正的六合中人,容易被邪祟侵擾,因此給每個人都畫了辟邪符,放在了荷包里。但是這個公子聖是怎麼透過荷包瞧見這辟邪符的呢?
公子聖倒是很體貼地解釋:「各位不必驚訝,孤天生異能,可以透璧觀天,才看到這姑娘荷包里的辟邪符。」
一瞬間眾人都默默無語,心說你能透視眼看到青婀荷包里的辟邪符,說不定也能看到別的東西。
公子聖微笑:「只是那辟邪符效力特殊,孤才留意了一下,平日里孤是不會使用這個異能的。」
今昭無力地看著這位長得和衛玠一點兒也不像的衛玠的兒子,覺得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是個人物,要麼是他特別有眼色,一貫的圓滑,要麼是他不僅有透視眼,還跟朱師傅一樣,有讀心術。
只是這人的讀心術一定段數更高,因為他連肢體接觸都不需要。
「並不是讀心之術喔。大家可以不必那麼介意。」公子聖說著將眾人讓入了室內,「黃將軍當年名滿天下,後來突然失去行蹤,孤能在宋都見到將軍,也是與將軍有緣。」
「公子客氣了。」黃少卿回禮道。
「正因為孤知道黃將軍在此,才斗膽以斛珠相引,希望這件事情,黃將軍能助一助孤。」公子聖行了一個大禮,面色一斂,頓時少了幾分誘人,多了幾分端肅。
公子聖的請求,是追殺一個神秘的殺手。
陵國深居海中,以與陸地諸國交換物產為業,公子聖三年前離開祖國,來到陸地遊歷,便是為了展開新的貿易之路,尋找恰當的合作夥伴。在兩個來月前,公子聖來到了宋都,與宋的皇帝商議貿易珠寶與珊瑚。
命案就是來到宋都以後發生的。
公子聖一行人有陵國巨賈,也有禮部官員,更有一隊票號主家,因為票號的主家是女子,所以隨行的女眷也是不少。
那日公子聖與宋的皇帝相談甚歡,得意之時,在四方館宴請別國友人,當夜,一位友邦婢女,慘死在四方館里。
一個婢子而已,可能遇見這種意外,當時,並沒有人放在心上。
後來的半個月內,又有兩個婢女慘死,死狀都是全身骨頭碎裂,連內臟都被從嘴裡擠出,情狀之慘,難以描述。
公子聖不願驚動宋人,怕兩國的交易出了意外,便沒有聲張。
後來的一個半月里,事態逐漸升級,四方館的婢子,附近的流鶯,甚至於公子聖自己的貼身侍女,都慘死在這一地帶。宋國也當然知曉,參與查案,但是至今為止,都毫無頭緒。
再這樣下去,公子聖不僅需要立即回國避禍,還會惹來國內第一大票號女主的懷疑,作為陵國太孫,若是被票號女主懷疑無能,在商界便會失去威信,這雖然不致於動搖他的繼承權,卻會給他做事帶來巨大的不便,更何況從情理來說,公子聖自己帶的這些使臣里也有人遇害,於情於理,他都絕對要把這個神秘的兇手,緝拿歸案。
「不到不行的時候,你不要輕易去讀取犯罪現場的地理記憶,這裡是六合,你的能力使用起來,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黃少卿叮囑今昭,六合之中,是沒有歲時十二族這種生物的存在的。
今昭嗯了一聲:「我到時候就點讀一下人的身份就好了。」
眾人議定,便跟著公子聖去看昨天晚上遇害的那侍女。
侍女名喚小蝶,是公子聖的貼身侍女之一,眾人瞧見這位小蝶的屍首,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來,這小蝶也不過是二八少女,容貌清麗,可除了臉蛋兒,脖子以下,幾乎都被什麼巨大的力道給絞碎了,而且,還被什麼銳利的東西,不知道是啃吃還是怎麼弄得,劃得體無完膚,衣衫襤褸,滿是血污。
「一開始的屍首並不是這樣,只是最近這兩具是如此,彷彿兇手變得更加殘忍了。」公子聖皺眉道。
「能否勞煩開闢一間屋子,我們驗一下屍體?」黃少卿問。
公子聖點頭,招呼自己的兩個貼身侍衛鱸郎和鱔郎來幫忙出力氣。
兩個侍衛也是一臉不忍地抬著小蝶的屍體,到了公子聖的院子一處僕人放雜物的屋子裡,搬動出一片空地,清走了那些雜務,點了燈,熏了香,準備妥當。
今昭和青婀是不夠膽子去看屍體解剖的,朱師傅和宮韻白又都不是喜歡沾血的潔癖,這種活兒黃少卿和鬼王姬倒是很熟,兩人在屋子裡幹活兒,外面四個人和公子聖以及發現屍首的鱸郎了解情況,得知昨晚公子聖睡得早,值夜的是另外一位侍女小晶,小蝶因為是前日值夜的,昨日晚上伺候完公子聖洗漱,子時便睡下休息了。
今日凌晨,巡夜的鱸郎發現了天井旁小蝶的屍體。
從小蝶離開公子聖的屋子,到小蝶的屍體被發現,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功夫,按說她的性格穩重,也不可能深夜出去閑逛,所以連公子聖都覺得,兇手應當是四方館之人。
一時過後,黃少卿擦著手和鬼王姬出來,鬼王姬的臉色十分不好,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黃少卿想了想,才盡量委婉道:「小蝶姑娘,確是筋骨碎裂,但卻不是死於這個原因,小蝶姑娘,死於窒息。嗯,她體內食道喉管都被撕裂,應當是有什麼東西伸了進去,令其窒息而死。」
「那這些傷和碎骨……」公子聖皺了皺眉。
「唔。」黃少卿有些遲疑,看著公子聖,半晌才道,「是嚼碎。或者說,是擠碎。想必公子應當知道巨蟒吞物,蟒蛇將食物吞入腹中,擠碎筋骨內臟,慢慢消化……類似這樣。小蝶姑娘身上的傷痕,是齒痕。」
「齒痕?!」今昭驚了,這得多好的牙口才能弄出來那麼多細碎的齒痕啊!
「不僅僅是齒痕,這兇手,應該有滿口密密麻麻不遜於鯊魚的牙齒。」鬼王姬突然補充。
眾人都是一個惡寒,站在院子裡面面相覷。
鯊魚?
「因此,恕我冒昧,公子的隨行里,可是有鯊族妖異,或者類似的……?」鬼王姬把後面「蝦兵蟹將」這四個字,吞回肚子里。
公子聖深吸一口氣:「紗織。」
「……那是誰。」青婀無語,是誰取了雅典娜女神的名字!
「紗織是我的姬妾,這次只有她跟隨孤出來。」公子聖回答。
「是紗姬是嗎!奴婢知道就是她!奴婢知道她一直妒忌小蝶!所以才殺了小蝶!」公子聖的另外一位貼身侍女激動地喊。
「那之前的屍體如何解釋?」公子聖問。
侍女不知道怎麼解釋,倒是青婀想了想:「模仿犯?公子您也說過,這最後兩個死者的死相,是非常慘的,也許有人趁亂,渾水摸魚?」
「可是……」公子聖還是有些猶豫,「小蝶之前,是票號女當家的副賬房錢姑娘。」
「難道你的姬妾嫉妒錢姑娘?」青婀問。
公子聖的表情有些微妙,倒是那鱸郎很實在地說:「那不可能,那個錢姑娘,哎呦,死的時候不說話不動作,瞧著倒是比活著的時候順眼多了。」
「……好吧。」青婀無語。
「如此,我們須得再查訪一下。」朱師傅見話題越來越離譜,收攏道。
「如此,多謝各位,若是不嫌棄,就請各位今晚在孤這邊歇息,允孤與黃將軍敘敘舊。」公子聖說道。
眾人雖然沒有拒絕,但是今昭和青婀,還是都覺得吧,這個公子聖,還真的挺會說話滴,分明是他擔心命案再發想把眾人留下,可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理由充分正直,也是一門難得的語言藝術的技能啊!
「其實,說道巨蟒吞物,我倒是推薦另外一位,來看看屍首,應該能從專業角度,給一些意見。」朱師傅突然開口,然後轉頭對今昭說,「今昭,你和韻白一起回去一趟,把咱們家老闆,給請過來吧。」
「專業……意見……屍體被吃么……」今昭立即被朱師傅飛來一腳的助攻,雷得風中凌亂,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