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回蒜末山楂齊送肉,一聲飛斷月如煙
硃砂朱由檢成了諮詢師,陳夙蕙這個轉世被殺,華練本人的靈元被陳輝卿藏了起來,這個神轉折,是今昭完全沒有預料的。不過這個神轉折,太歲倒是覺得,未嘗不好。
硃砂對魔界了解,會提供有用的幫助。
華練被陳輝卿藏起,考慮到陳輝卿的身份能力,至少安全無虞。
唯獨陳夙蕙,是這個轉折里唯一的悲劇。
更悲劇的是,今昭自覺,這個悲劇在她的心裡沒有痛惜,她甚至覺得這樣算是某種程度上的皆大歡喜。
因為陳夙蕙,遲早都會,不存在的。
自己主動的選擇,總比最後被放棄,來的不那麼悲劇。
「果然我越來越脫離人道了……」太歲嘀咕著,無奈地將一塊兒在酒里浸泡了兩天的排骨撈了出來,放在盆子里,遞給了朱師傅。
「聞著味道差不多了。」朱師傅點頭。
「味道有點重。」今昭如是說,那麼多的調料還有蒜泥,泡了兩天兩夜,連骨髓都被沾了味兒了。
「沒事。瀧城人口都偏重。畢竟,他們自己是魚。」朱師傅說著,抽出一把砍刀來,將排骨分割成小塊兒,又滾了生粉。
那邊陳清平已經起鍋,炸起了蒜蓉。細碎的蒜末落在油鍋里,炸起一股奇特的香味兒,今昭不是蒜派,也覺得這種味道很勾人食慾。就好像是記憶里家家戶戶的廚房都會炸起來的那種香味兒。
同樣炸了蒜末的油鍋,再炸用各色調料腌好的排骨,那種香味兒平地竄起,千軍萬馬奔騰直入腦髓。炸好的排骨撒上蒜末,金燦燦的彷彿埋入了秋色落葉之中,這就是瀧城人最喜歡的一道菜炸排骨。
清平館把這道菜加了蒜末和山楂末兩種口味,取名為,秋色兩朝昏。
兩種口味的,葷。
瀧城是很有趣的城,不知名的法陣,撐起一片繁華富麗的城池,城中珠光寶氣,行人如織,仰頭望去,一片碧藍水域就懸浮在頭頂。清平館就位於這片水中華城的南河大街上,從外面看,是一條沉船的造型。
南河大街是瀧城著名的美食土產街,今昭昨晚出門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這個地方,肉比魚受歡迎。這一點從清平館將海鮮水產類的菜品全部調下菜單就能看出來,與之相對的,是各種肉類以重口味的方式呈現出來。比如蒜香排骨,比如焦溜丸子,比如毛血旺,比如煎烤五花肉。這種今昭現在已經不那麼愛吃的菜色,在瀧城最受歡迎。
至高的料理境界,是追求食材本真,以本真構築起新的滋味。
這種朱師傅比較推崇的風格,在瀧城,基本上沒有市場。
不過,他們也的確不是來追求市場的,只是來給陳輝卿和衛玠打掩護的,至於陳清平,能拿到通關文牒看看瀧城有什麼稀罕食材私房菜譜,那就足夠了。
「咦老大,昨天你就不在,今兒又這個點兒才回來,幹嘛去了?」老宋一邊和蔓藍整理庫存一邊問。
「複製菜譜。」陳清平言簡意賅。
「噗——」正在喝水的今昭噴了。陳清平所謂的複製菜譜,基本的意思是,他出去名菜館吃飯,根據自己吃到的滋味,來複原這道菜的做法。兩個整天里,這傢伙竟然就這麼淡定地從南河大街頭,吃到了南河大街尾。
就算是身為第一代,天生對食物有執念,這執念也太可怕了!
夥計們紛紛退後,表示里工作狂技術宅遠一點。
陳清平不以為意,腰上吊著莫名其妙對他很偏愛的言言,一邊掏出了口袋裡的鋼筆,一邊順手扯了一段結賬單列印紙,在上面飛快地寫了起來。
「我覺得長刀研在這種紙上寫,有一種可恥的浪費。」玉卮扶額。
「昭,去把你的施耐德潛水拿來,替了老大的神器吧。我看不下去了。」老元扭頭。
正在說話間,陳清平突然轉過臉來,看著眾人:「我的左眼是不是有點不對?」話音一落,蔓藍的驚呼聲響起:「老大,你的左眼紅了!」
正如蔓藍所說,陳清平的左眼變得一片血紅,連瞳仁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所有在場之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寒意,這種彷彿被血污潑滿覆蓋的眼眸,是成魔的前兆。
一瞬間所有有點法力的夥計們都動作起來。
蔓藍一揚袖子,數朵優曇伽羅瞬間綻放,周圍的氣氛立刻感染了這種花的寧和聖潔,連溫度也有所下降,變得沁涼;
玉卮灑出一瓶藥水,直接帶來一片小小的碎冰,落在皮膚上,有一種令人鎮定的寒意;
鬼王姬更直接,甩了一個很小的土陣,罩在了陳清平的左眼上,這種土陣有鎮壓和囚禁的技能,能夠遏製成魔的進度;
老宋已經喊來了朱師傅,也算是沒能力但跑腿兒了。
眾人看著陳清平的左眼,還沒等誰發表點兒評論,一個網一樣的東西,就按在了陳清平的臉上。
「啊,這麼做,感覺真的很爽。」老周微笑感人。
「咦你也有這玩意?」老宋有點納悶,「這不是捕魔網么,很古老的法器了。」老宋不懷好意地看著老周,「我記得這玩意是西王母發明的。」
老周很隨意地丟給老宋一個手裡劍眼神。
那捕魔網像是一隻手,從陳清平的眼睛里,吸出了一個好像是隱形眼鏡一樣的黑色蠕動的水母狀玩意來。
鬼王姬抄手過來,把那個水母狀的魔物裝在了她的鬼魂瓶里:「我說老大,你回憶一下,有沒有去過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明顯你是因為靠近了什麼地方,才沾惹了這種低等的魔物回來的。」
「我只想說,幸虧這個魔物是水母,如果是對蝦或者大閘蟹,老大的眼睛就完蛋了。」青婀嚴肅臉。
「大閘蟹,不是海里的。」今昭微弱地說。
「今昭,蔓藍,桃夭,還有我,我們四個人跟著老大出去看看吧。」老周點名的,都是對異常現象比較敏感或者對魔鬼類比較熟悉的夥計,「老宋你端一盆水,把利白薩澆醒。讓他也過來,好歹還有個海神領域。」
晚上七八點鐘的南河大街,熱鬧程度堪比里洛陽,更有趣的是,那些魚臉蝦眼螃蟹頭的各色海洋風的妖魔鬼怪,在霓虹和珠光下,顯得畫風格外魔幻清奇。尤其瀧城盛產各色珠寶玉石,那是海底豐富的蘊藏,每隔幾家店鋪,就必定有一家店賣首飾和珠寶鑲嵌的各色器皿,哪怕這一次是出來陪陳清平指認魔物的,三個姑娘還是在一家店裡買了些嵌著水晶貝殼紅寶石之類的blingbling的文具。
在南河大街繞了半圈,夥計們望向陳清平:「老大,哪兒啊。」
陳清平面無表情:「我記得我吃著一碗濃香肉,然後好像聽見了音樂聲,眼睛突然就很疼。不過很快那音樂聲就消失了。所以當時我並沒有在意。」
老周拿出手機點了點,臉色發青:「濃香肉是本地名菜,幾乎家家都有賣的。這要怎麼查。」
「我只記得那家濃香肉有孜然味兒。裝潢門臉都忘了。」陳清平十分乾脆地回答。
就連今昭此時也有了一種想把陳清平海扁一頓的衝動。
就在這個時候,一段笛聲悠悠傳來,音色清越美好,彷彿一段青梅竹馬的戀愛,帶著微笑的味道。
老周最先反應過來,朝著那間店鋪跑了過去。
那是一間比清平館還接地氣的飯店,布置風格比較混搭,歐式枝形吊燈下面,是紅木八仙桌,隱約看見的包廂里,還有跪坐在錦褥上喝酒的客人。
「咦?」老周假裝醉酒,撞了一下那包廂的門,卻悴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張最近還見過的臉。
「穆王。」一把美玉琤琮的聲音響起,正是天音族族長,宮韻白。
他並沒有吹笛子,那笛聲是從他肩頭的一隻小鳥的口中傳來的,今昭一眼認出,那是一隻收香鳥,唔,是陳輝卿之前用鳥籠子帶回來的那隻。
幾個人鑽進了包廂,果然看見長案的另一頭,陳清平和衛玠分列而坐,角落裡悠閑地半倚著迎枕喝酒的,卻是酒吞。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個長頸酒瓶,一塊兒玉石塞住了瓶口,裡面都是那隻水母形狀的小魔物。
「這是怎麼回事?!」今昭大吃一驚。
「這是我們從原本囚禁著魔女的地方,發現的一些小小斥候。」衛玠解釋道,他看了看陳清平還微微有些發紅的左眼,無奈嘆息,「是的。這些小小斥候,是可以用音律來控制,附體旁人,激發其內心的陰鬱,助人成魔的。」
「難道說……」今昭想起之前他們遇見的那個分手的青年。
「差不多。這東西數量不小,我們也無法推測到底有多少人中招。」衛玠指了指長頸瓶,「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它們對音律很敏感,收香鳥的唱出來的天音族心音能夠暫時控制它們,但是要想讓所有的這種小斥候不能再起作用,恐怕只能毀掉它們的主人。」
鬼王姬和蔓藍對視一眼。
「沒錯哦,罪魁禍首,真的是你們的大師姐哦。」酒吞閑閑笑道。
「怎麼會……」蔓藍捂嘴,在西王母門下,大師姐雖然犯罪被流放,但是絕大多數門人,都覺得大師姐其實只是躺著中槍了。
「按照我們所知道的。大師姐是因為差點殺死漢武帝,才被流放的。漢武帝當時要,嗯,強了,她,所以,她才會激烈反抗。」鬼王姬回憶著,「我們當時都入門不久,還曾聯名上書,因為我們都覺得這個判決很不公平。」
「不,那只是幌子。」衛玠搖頭。
「原來如此。那麼,真相是什麼?」鬼王姬問。
「這裡的安全係數,比清平館高,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就把其餘的人也叫來吧。」衛玠看了看陳輝卿,後者點了點頭。
半小時以後,就在這個看著不起眼的食肆里,清平館所有的人,都聚坐在了這個包廂之中。這包廂早已經褪去了那食肆包廂的外衣,露出裡面蒼白一片的真實。這個地方充滿了白蒙蒙的霧氣,地上也是潔白的,有一汪一汪的水,平靜如鏡,一個巨大的漢白玉宮殿佇立在這一片蒼白之中,杳遠之處,天音雅樂幽幽傳來,宮韻白站在台階上對眾人說:「這裡是我的白音界,等一下你們就站在這裡,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要吃驚。因為我和東君陛下,給大家展示的,是一段由十幾個人的記憶拼湊起來的,私人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