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回上都四月衣金紗,這幫混蛋不回家
大明帝國開國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的第五子朱橚,此時此刻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因為他辛辛苦苦養的蘭花,被人炸了。
沒錯。炸了。油炸。裹面衣,噴噴香。
他看上的女人喜滋滋地嚼著他價值千金的蘭花,對廚子們說:「簡直好吃得淚流滿面啊!我的靈魂都飛升了!」
然後廚子們紛紛點頭如琢米,目光慈祥:「好吃吧!好吃吧!」
好吃你你你你你大爺個魏國公庶三子啊墳蛋!
朱橚覺得此時此刻就算是他的好基友,哦不,好盆友,魏國公庶三子,那個,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逗比,穿著胡姬的霓裳羽衣,給他跳那個什麼,波若波羅密,他都不會覺得開心了。
他的蘭花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作為驕矜風流的中都一枝花,人人嘴裡稱羨為小王爺,蘿莉御姐小媳婦老大媽心中完美的男神,朱橚的內心雖然已經跑馬,但表面上,還是保持著燦爛的笑容,也目光慈祥地點頭,對他心目中未來的媳婦和那群山裡撿來的損友們道:「那是南疆來的雪頂金線蘭,飲玉龍雪山雪頂之水,味道自然是不同的。」
未來的媳婦和撿來的損友們都配合地做驚訝狀,然後頻頻點頭:「好吃,好吃,還有嗎?」
朱橚內心那一根完美佳公子的弦崩斷了,莞爾一笑,眯起眼睛看著這群混蛋玩意:「沒有了。因為這一盆,值一千兩金子。」
那群撿來的損友之中大半還是倒吸冷氣的,當中那個最傻的跟他吃過烤牛肉的大眼睛捏著自己的脖子愣愣地說:「卧槽我們吞金了吞金了!一千兩!」
朱橚滿意地看著他未來的媳婦馮繁縷。
馮繁縷連眼皮也沒動一下:「嗯,果然,一分錢一分貨,錢花到位了,吃著都舒服。」
朱橚忍不住用一種極其激賞的目光看著這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這丫頭誰養大的!真淡定啊!
那群損友也紛紛對馮繁縷豎起拇指:「給你點32個贊!」
朱橚覺得,他撿回來的這一群人,都不是一般人。
領頭那個,被馮繁縷畫了屍的,是個性格很淡漠的人,不言不語,有一手好廚藝,名字叫做陳清平,朱橚覺得,這個人在大多數時候,是只管做飯看菜譜研究食材香料,不問世事的,繁縷管這種人叫技術宅,顧名思義,應當是那種「以技藝術業為一生所有安居家宅別的啥也不管」的那種人。但是,朱橚覺得,這個陳清平,應該和他是同類,只不過他把心裡的事情藏起來,然後貼了一張風流寫意的面具,而這個陳清平,把心事藏起來以後,好像順手把表情也給藏起來了。
不過呢,雖然被叫做老大的那人是那個陳清平,真正的說話管事的,卻是那個叫做朱能垣,表字澈之的人。那一群人不管有什麼事兒,大大小小,都會去找這個朱澈之,朱橚覺得,這位同姓的本家,才算是真正的心中有溝壑,手裡有辦法,養氣功夫練得極好,也特別有見識的那種人。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粗粗看上去,只不過是個白面書生而已,溫文爾雅,一點兒攻擊性也沒有。這是扮豬吃老虎的最高境界啊!
不過呢,比這個朱澈之更糟心的,還有一位,那就是那個叫做衛玠的男人。朱橚不知道這衛玠的爹媽怎麼想的,非要自己的兒子和歷史上那個看殺衛玠的短命鬼取一樣的名字,但是朱橚覺得,這個名字還是起得非常貼切的,如果當年的衛玠有這個衛玠的臉容氣度,確實值得玩命擠著去看一眼。然而糟心的是,這個衛玠就好看了那麼幾天,接著就成了朱橚門下的清客,要說臉還是那張臉,但是不知道他怎麼弄的,整個人的感覺立即就變了樣,看著只是長得不錯的剛過而立之年的儒士罷了。幸好這外在變了,內在沒變,這人於大局上的謀略智慧,把握世情,已經可以去朝廷里為宰為相了。
說到臉,前面這幾個,長得都不如那個叫做陳輝卿的。朱橚自覺人啊鬼啊他見得也是不少,可卻從未見過這種長相。這人取得好姓名,輝卿,可不是么,那不就是一道天上輝光,化作人形,也只有天光之美,天光之高遠孤絕,才能形容出這個人的感覺來。尤其是這人周身一股排山倒海的冷絕難近,俯視天下,要是不跟他打交道,還真的容易覺得,這就是個天外飛仙,雲端神祇。不過呢,可惜了了,要說傻,也不是傻,而是,嗯,有點不通人情。用繁縷的話來說,應該是情商著急。
要說情商著急的,還有一個,就是那個胡人利白薩。那胡人也一張好面孔,尤其還有點邪邪的狂狷之感,但經常說話辦事不著調,說著說著就被群起而攻之,連朱橚也想揍他。白瞎那一口流利標準的官話,專門用來找打。
要說邪氣狂狷的,其實不光只有那個利白薩,還有那個東瀛浪人,喚作酒吞童子。這又是一個取名不帶腦子的,酒吞童子是什麼啊,那是東瀛的大妖怪!不過這個酒吞,長得也的確夠妖,朱橚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分明已經妖冶賽過花魁,但還是一身純爺們的氣質,沒辦法看錯男女。那些旁人,對這傢伙似乎頗為忌憚,這傢伙好像也不在意,就知道喝酒,卻也不見他喝醉。
提到純爺們,這一群人里倒真的有個純爺們,就是那個黃少卿。無論是氣度還是舉止還是外表,都是朱橚在軍中見到過的那種貴家出身的少將軍的樣子,英挺,朗逸,正直,鐵骨錚錚。這人唯一的缺陷,就是有點愛臉紅,那個叫青婀的說點兒什麼,立馬就臉紅了。實在不行,朱橚覺得,就求求皇后,給這倆人賜個婚?
說起來,那一群人里,相對正常的漢子,應當是那三個夥計。
那個老宋,看著可能是個混血兒,朱橚以前見過胡姬生的孩子,就是這個感覺。而且這老宋看著最好相處,話多愛笑人勤快,朱橚好多八卦都是從這個老宋的嘴裡打聽出來的。平時園子里有什麼事情和鬼怪有關的,但凡找他幫忙,他也無有不應的,難得是性格開朗,說話也逗趣,被自己的夥伴們貶損,也絲毫不生氣,挨了幾下拳頭,還嘻嘻地笑。繁縷曾經說過,嫁漢嫁漢,就要嫁給老宋這樣的人,溫柔,勤快,幽默,寬容,真漢子,純爺們。嗯,朱橚有點想把老宋給幹掉。
那個老周,一副清秀少年的模樣,臉嫩得能掐出水兒來,偏偏不叫小周叫老周,性子也是清冷一掛,但並不是說話太少,相反,朱橚特別不愛跟他說話,這個人吧,白瞎一張如玉少年的皮相,說話忒毒。那種一針見血,讓人覺得他的話都不是藏針,而活脫脫就是一把錐子,一錐子下來,直捅心窩。繁縷說過了,這種人,只能獻上膝蓋。嗯,繁縷就愛說怪話。
那個老元,倒真的是自己見慣的美貌公子哥兒的模樣,嬉皮笑臉,紈絝子弟,感覺一喊他的姓名,都跟鑲了金邊兒似的。這種公子哥兒,在中都也好,應天府也罷,多了去了。別說別人,就說朱橚自己,就是這種類型的。只是繁縷說,老元和朱橚的區別在於,後者比較正常,前者逗比。
逗比這個詞,朱橚覺得,一定是個特別偉大的形容詞,能夠準確地形容那一群撿來的玩意。
比如,那個青婀,就是個逗比。好端端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說話跟老宋似的,尤其個子矮,要是不說不動,跟年畫的童子一樣玉雪可愛,但一開口——朱橚就納了悶了,這個黃少卿的口味,還真的挺別緻啊。
朱師傅的品味倒是不錯,那個藥師玉卮,是這一群女眷里最正常的一個,清秀文靜,纖腰長腿,帶著那種高門貴女慣有的清高和矜持。說話辦事,也是穩妥一掛。只是偶爾在朱師傅面前露出小女兒情態,不過朱師傅是她夫君嘛,這也沒啥。
辦事穩妥勤快,那個桃夭也是這個類型的,尤其是她也是一雙鬼眼,園子里的鬼都很怕她。她估計不是尋常人類,甚至也不是尋常的鬼怪,那個鬼王姬,可能是個封號來著。這個鬼王姬雪膚豪乳,本來也是個尤物,如果她不是經常開口損人,或者面對斷頭斷手的鬼怪爛的沒邊兒的屍首都能淡定地吃著手裡的糖瓜兒,那麼她就是特別理想的人類女性了。
最小的那個蔓藍,還根本沒長成的模樣,軟軟的一團,性格也是天真可愛,瞧著那個老元挺喜歡她,可她分明還沒開竅,別說喜歡了,估計男的和女的有什麼差,這個蔓藍都會一頭霧水,說一句:「可能是鬍子吧。」
有意思的倒是那個陳夙蕙,她必定是那種見過大場面,走南闖北,接觸過無數人事的人,可是這個人,一臉的心如死灰,好像分分鐘就能慷慨去死。到底是咋了,為什麼朱橚總覺得她好像是真的在籌劃著什麼時候就不活了呢。
朱橚看著眼前這一群人還在吃著他的雪頂金線蘭花,心裡頭默默思忖。
忽然那個大眼睛,嗯,叫做今昭的,跳了過來,有點尷尬地說:「那個,那蘭花,真的這麼貴啊。」
朱橚看著話說起來,是整個園子里最正常最普通最像是人類的大眼睛姑娘,突然有了一種同情憐憫的感覺,覺得她混在這一群的奇葩里真是辛苦了,因為這份同情,朱橚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事兒,逗你們哪。」
今昭一臉安心地走開。
馮繁縷湊了過來,笑容狡黠:「哎呦,小王爺,你突然長出同情心啦?」
小王爺笑得山河璀璨,伸出一雙魔爪,扯住馮繁縷俏麗粉嘟的臉蛋兒:「我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