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飛往異鄉為異客,日間航班更鬧心
「您好,您乘坐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從北京飛往羅馬的CA939次航班已經開始登機——」溫和端正的普通話女音在候機區響起,候機區拖著行李的人群紛紛起身,魚貫排成長尾,表情各異,帶著麻木或者興奮。頭等艙快行通道走來幾個男女,容貌出色,氣質不凡,輕易引來矚目,走在最前面的清冷而俊美,一雙如海眼波不似人間所有,緊跟其後的銀髮勝雪,身姿挺拔仿若雪域高山,更別提兩人身後跟著的少年,姿容聖潔得不可思議,一雙手交疊在身前,午後日光透過落地玻璃照進來,為他披上了一層光的羽翼,而跟著少年穿著黑羊絨大衣的墨鏡男人,嘴角正勾出鬼魅弧度,一對唇瓣淺淺櫻色,微微乾燥的唇紋惹得人忍不住想要以吻潤澤,正在對登機服務人員放電。最末跟著一個戴著大大的兜帽的女性,只露出尖尖的下頜和猩紅嘴唇,大步流星,身後風衣羽翼一樣,揚起血紅色的弧度。幾個人連行李都沒拿,快步走進了象鼻通道。
等候刷登機牌的普通旅客紛紛目送幾人身影遠去,兩個年輕姑娘急急拉著行李箱追了上去,卻礙於某種她們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感覺,只是偷偷尾隨,拍了兩張照片。
那銀髮男子似乎感覺到了偷拍,轉過頭冷冷看了兩個年輕姑娘一眼,隨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視線,將最前面那彷彿會微微發出柔光的俊美男人遮住了。
「怎麼辦,我突然覺得我又有了新的CP。」跟在偷拍者後面的青婀捂住心口,倒在蔓藍的胸前。
「幸虧你壓的是我,要是阿玉,這一下倒過來,你非得把臉撞青了不可。」蔓藍摸了摸青婀的頭。
「請你們秀恩愛的時候不要捎帶上我好嗎?」玉卮說完,一腳邁進了機艙。
「誰叫你不是單身狗呢。」鬼王姬拽了拽拉杆箱,跨過通道接縫。
「為什麼不都買頭等艙呢。」老宋覺得十分心碎,經濟艙里擠10個小時,還是很考驗腰腿質量的。
「那個銀髮銀眼的男人是誰?」走進機艙,今昭看著那銀髮男人正在幫陳輝卿和華練放東西,一臉恭敬。
「喔,你等下。」老周拍了拍今昭的肩膀,轉頭,「輝騰!給我一套報紙!」
銀髮男子對老周點點頭:「好的。我稍後送過去。」
今昭一臉卧槽:「輝騰?!」
「不然呢,難道把他塞進集裝箱?」老周挑眉。
「塞不進去,太長。」老元從來沒有坐過飛機,一臉興奮。
「白龍馬什麼的,你得展開合理的聯想,既然輝騰可以是車可以是飛船,為什麼不能是人?」老宋一副幼教老師啟發語氣。
唯有朱師傅什麼也沒說,只是淡定地提著他的頸枕和遮光眼罩,以及一個古老的隨身聽,隨著大部隊上了飛機。
在登上飛機前的一刻,他轉過頭,向著候機區望,透過落地玻璃,一個熟悉但絕不吉利的人影,正拿著一罐紅茶,感覺到了朱師傅的視線,遙遙舉杯。
人們忙於將視線投注在彷彿是明星團體的幾個人身上,無人注意登機口那自動販售機旁,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緩緩放下手,呷了一口紅茶,露出了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經柳園而下,我曾邂逅我的愛,她走過柳園,纖足雪白。她要我自然去愛,就像樹木吐出新芽,但我年少無知,不曾聽從她。她要我自然地生活,就像河堤長出青草,但我年少輕狂,如今淚濕潤青衫。威廉姆·巴特勒·葉芝,希望你在地獄里過得愉快。」
「南喬啊,你拿著這個古早的玩意幹什麼?」老元看著朱師傅掏出一個磁帶隨身聽。
「媽啊10個小時,我的老腰。」老宋還在哀婉逼仄的空間里他無法伸展的腰腿。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記得要對我心存感激喔。」朱師傅笑了笑。
「被你這麼一說,我根本不想知道這是幹什麼的了。」老周挑眉。
飛機緩緩駛向跑道,今昭自動忽略後排漢子們的聊天,伸著脖子看了看一個過道之隔的窗外,作為一個第一次坐飛機的人,很矯情地想起一句心靈雞湯來——你遇見的某個人註定會帶你領略最美麗的風光,儘管他無法陪你到最後。
好桑感!
今昭看了看陳清平。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
陳清平從書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吃吧。」
男神,不要你每次有戲份都是跟吃有關好不好!
今昭摸了一塊兒,剝開寶藍色的紙,在把巧克力放在嘴裡之前,發現包著巧克力的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四種語言的格言,中間那句英文她認識——「驚艷是美之特性。這句話不錯,搞不好會是這次義大利旅居的主題呢。」
沒錯。旅居。
為了表彰這次五大華都神鬼大會清平館的夥計們對全世界神鬼嘴巴和腸胃的愛撫,上面有人掏錢請全體清平館整窩端在義大利休假,食宿全包,景點門票報銷。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一群帶餡兒男神的好事兒啊!清平館的大姑娘小夥子們都沸騰了!唯獨有點麻煩的是,因為義大利不屬於東方上神們的管轄範疇,跨區的神明之間又頗有忌憚,因此清平館大多數的成員,都沒有拿到過通關文牒,也沒去過義大利——就連朱師傅這樣的元老都表示,義大利因為其特殊性,在那邊開門,都是嚴格受到限制的,陳清平也從來沒特地去申請過。沒辦法,誰叫那裡是,天使之國,呢。
這一次上面有人對方有邀請,不順水推舟到意村取取美食經,陳清平就不是陳清平了。因此,陳清平決定,最起碼,清平館要在義大利過完冬。
說是過冬兩三個月,但瞧著一群人的行李,也沒有多少,大件兒都放在清平館等通關文牒,隨身的不過是這幾天辦手續時住酒店需要用的東西。
這次旅居什麼都好,唯獨十個小時的日間飛行,讓今昭有點不知道怎麼打發。
飛機開始平飛,空姐們推著小車送餐飲,陳清平只要了一杯白水,其餘的人也都簡單地點了橙汁可樂之類,至於飛機餐,幾乎都沒怎麼動,老元只嘗了一口黃油,就噗地一聲吐了出來:「這口感跟肥皂似的我也是醉了。」
今昭悻悻然剝開盒飯的錫紙,夾了一塊兒牛肉,嚼了嚼,噗,無奈放下筷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總不能就餓10個小時吧?」老元苦著一張臉。
陳清平看都沒看老元一眼,翻著一本外文雜誌:「再等等。」
今昭哀婉地看著紙巾上吐的牛肉:「等十個小時么。」
空姐們收走了垃圾,機艙里的燈光也隨之熄滅,大多數的乘客都歪著躺著準備就寢,朱師傅也拿出隨身聽,按下了播放:「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準備入夢吧。」
「入夢?」今昭一愣,旋即大概猜了出來,也許是為了避免十個小時的無聊,朱師傅準備讓大家到夢裡玩耍去。
隨著播放鍵咔噠一聲按下,低軟的吟唱聲傳出來,今昭環顧四周,似乎除了他們幾個,沒有人能聽見。這吟唱聲彷彿是在念著一首古詩,但因為聲音低而柔軟,根本聽不清楚。
今昭不是頭一次入夢,也懂了不少助夢的方式,她聽著吟唱,盡量放鬆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兒,睡意便沉沉來襲,今昭腦袋往陳清平肩頭一搭,落進黑沉夢裡。
根據今昭以往的經驗,這種用香爐或者音波來指定入夢對象的,入夢者也會落到指定的夢境地點,而眼下,顯然不是指定的——朱師傅應該不會有這麼奇葩的腦補場景。
今昭置身於一個極致繁華的宮殿之中,她看不清那些擺設布置,因此也說不好這繁華到底是中式的還是西洋的,只有那種閃瞎的感覺告訴她,這裡很繁華很奢侈很燒錢。那種金紅交織,似和非中的混搭奢靡感,讓今昭覺得有點眼熟。
但卻是空蕩蕩的。
尤其是今昭站著的這個大廳,腳下的地毯有同樣看不清楚,只覺得複雜華美,台階上的寶座,更是珠光寶氣,不能直視。
一個人一手撐著臉,笑著看今昭。
那是個多美的人啊!斜陽有多醉人,他的眼波就有多醉人,繁花有多絢爛,他的容顏就有多絢爛,星夜有多誘人,他的氣質就有多誘人。雖然他的頭髮換成了普通的褐色短髮,他的眼睛前也加了一副眼鏡,甚至他的衣著,都變得中規中矩,但這一切不但沒有減損他的妖孽程度,反而讓人更有衝動,撕碎他死板的外衣,點燃他原本的熱火。
如果這個人不是那個人,今昭大概會直接哭喊:「這是何方妖孽!快點嫁我!」
「好久不見了,太歲。」那人嘴角一勾,抿出微翹的狡黠弧度。
「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酒吞——」
「看來你見到我很高興呢。」酒吞童子摘掉眼鏡,淡淡地看著今昭。
「你到底是酒吞童子還是姬晉還是賀蘭敏之?!」今昭抓狂。
「喔,我在天啟年間還有個挺有名的身份,怎麼我的阿幽沒告訴你?」酒吞童子咬著眼鏡腿笑。
「你到底想幹什麼?」今昭一臉戒備。
「不幹什麼,就是我不能託夢給我的阿幽,所以拜託你,為我帶一句話。」酒吞童子歪著頭說道。
「你……你就為了這個把我抓到你夢裡?你就不能發個微信或者寫個郵件?」今昭委實不懂酒吞童子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當然是為了看見你這個嚇壞的小貓的表情啊。」酒吞童子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到了今昭面前。
不知為何,今昭看著酒吞童子那張可惡的臉,陡然橫生出一身勇氣,她學著華練,眯起眼睛,盡量讓自己淡定冷漠地問:「什麼話?」
酒吞呵呵笑了起來:「你把這個,交給我的阿——華練。」
金邊眼鏡放在了今昭的手裡,酒吞童子轉身打了一個指響,周圍的宮殿開始破碎,地板搖晃不已,今昭轉身就想跑,但卻被酒吞童子拉住,腹部一陣冰涼后,她低頭,看見了酒吞童子將一把彎刀,插進了自己的肚子。
思緒就在這一瞬間,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