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洛陽親友來相親,一壺韭菜碧螺春
相看,就是相親,只不過八荒界的相親還是很古樸的,雙方都不過是在一個地方相互瞄幾眼,看對眼兒了再聊,不會像是人類那樣面對面坐下來稱斤論兩,各自亮出刀子籌碼來,勉強自己看著對方挑三揀四的臉吃一頓飯。
黃少卿是神鬼界著名的釘子戶,別說媳婦,就是女朋友都沒有,兩千年來一心撲在工作上,摸過的妹子的手,估計都是女屍。
黃少卿的家裡是一方豪傑,道上有名有號的實權人物,老爹掌著刑部,老媽是太歲里頂尖兒的秘術師,養了四個兒子,個頂個的英俊漂亮,可惜每一個省心的,黃少卿是裡面最老實樸素的,偏偏卻彷彿有女性恐懼症一樣,一點兒也不想找。
眼瞅著刑部的侍郎孫子都成窩了,黃老爹那個急啊,這麼一急,最終,就把黃少卿逼上了相親這條不歸路。
「莫愁前途無知己,天下誰人不相親。洛陽親人如相問,就說我要相個親。嘈嘈切切錯雜彈,不能結婚不算完。」青婀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清平館鐵則,在一旁唱喏。
黃少卿抓了抓頭髮嘆了一口氣:「你就別添亂了行不行啊。我都快煩死了。」
「來就來唄。你不同意,還能怎麼辦。」青婀拽著黃少卿的衣服,想讓他坐下來,別擋光。
「我們家情況不太一樣,我爹我娘要是拍了板,反抗起來會被逐出家門的!」黃天祥一臉惶然,「以前哥都是靠煞氣和扮丑混過去讓對方不同意的!今天來不及了!易容要很長時間的!我估計最多十分鐘就來了!」
黃一門滿門忠烈,家風嚴謹,遵循古制,這在八荒界神鬼圈子是人人皆知的,清平館眾人相互看了看,也的確為難了——尤其今兒為了不讓坐館巡查的黃少卿顯得太突兀,大理寺的屬下們還讓攛掇他穿了一件兒家常的衣服。這黃少卿平時披著大理寺那身死人血衣一樣的衣服都顯得丰神俊朗,穿著襯衫西褲就更抬人了。
眾人忙手忙腳把黃少卿的頭髮弄亂,衣服扯點兒褶子抹一把豆油,好容易讓他看上去,嗯,落拓了點兒,可惜黃少卿一身英氣,身量又好,這麼一整,反而落拓頹唐,有種機車美男的帥氣。
「我看,你們還不如想法子讓那個姑娘跑肚子,這個好歹還做得到。」老周呲笑。
「此計甚好,朱師傅啊,庫里還有巴豆沒?」老宋捧哏。
「番杏葉也成。」青婀舉手。
「你們夠了啊喂。」蔓藍扶額。
十分鐘還沒到,門口的鈴鐺一響,進來三女一男,這三女兩個年輕一個老,那老的邊走還便數落那老頭兒動作慢,一看就是個說一不二的老太太。兩女一位容貌尋常,跟炒菜里的蔥花一樣不打眼,但因為打扮得當,妝容精緻,顯出幾分娟秀清雅來,而另一位則明顯是陪客,不僅長得更隱形,穿的也跟燒過火的花椒一樣老氣橫秋,就怕把旁邊兒那位蔥花給比下去似的。
大概是很熟悉這種搭配陣容,黃少卿第一反應是跑。
青婀一把把他抓住。跑個屁!人家都看見你了!要跑你倒是早兩分鐘跑啊!
那蔥花兒的眼風掃過來,在青婀抓著黃少卿胳膊的手上轉了轉,皺了皺眉。
玉卮看了看那眼風,微微一笑,讓了讓,那蔥花能看的更清楚。
老元見老宋沒反應,便眼疾手快地起了身:「對不住,我們今兒打烊了呢。」
「我們一路慕名而來,能不能通融,來幾個便利小菜?」那蔥花兒眼波楚楚,看著老元,看得老元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忙道:「您稍等,我們這就安排,您先看看菜單子?」說著,指了指牆上的食牌子,又遞了IPAD過去。
「怎麼連這兒也用這個點菜啊,我原以為清平館應該更古雅的。」蔥花款款落座,對身旁的老太太說,「姨母,您吃點兒什麼?咱們先叫些茶飲吧,外面好吹,對皮膚不好,碧螺春如何?」
那老姨母拍著蔥花的手:「也是,這瞧著一點兒檔次也沒有,也沒個粉瓷的,都是粗陶,還不成套也太土氣了。碧螺春行,依你依你。」
蔥花微微仰頭,抿嘴一笑,對老元說:「一壺碧螺春。」
老元巧笑倩兮地回答:「碧螺春沒了,現有的就是阿薩姆的初摘和金線普洱。」
蔥花笑容一頓,柔柔道:「我們素喝不慣那種重茶的……」
你不是說便利小菜么!怎麼還挑三揀四的!
腹誹著的老元立馬介面:「那給您來一壺白開水吧!熱乎!」說著,提了一大鐵皮壺的熱水,嘩啦啦澆進上不得檯面的唐陶碗里。
今昭等人憋著笑,在一旁看熱鬧。
菜點的也不順,這幾位,內臟不吃,嫌棄腌臢,是餓鬼的食材;濃油赤醬的不吃,說手上劃了個小口子,會落疤;有蔥蒜的不吃,腸氣不好。又點評清平館的風格,又舊又家常,墊子也是不成對的,茶壺也不是紫砂的——總之就連飛過去一隻蛾子,都能被嫌棄長得丑。
「嘖嘖,自己長得還沒剛才那個蛾子俊呢。」老元累了一個臭死,恨不得直接上去掀了桌子。
「嘛,顏值低就矯情點兒唄,不然和漢子有啥區別。」老周彈了彈指甲。
老元耐著性子點了菜,眼珠子一轉,對著清平館這邊桌子已經吃完了晚飯打算各司其職去的哥兄弟妹們打了一個眼色。
這幾個人是玉女族的,一貫的矯情做作,請務必攪黃!
年族世子眼風有內容,清平館的兄弟姐妹收了信兒有了章程。
姑娘們盯著那蔥花一行人,心裡也都有了數——人家姑娘是個講究人,這也無可厚非,但顯見著這份講究跟時常風餐露宿的黃少卿不合適,且這一行人從進了清平館以後就挑三揀四,早惹了大伙兒的不耐。
既然如此,那就練練演技吧。反正清平館一向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也不怕什麼非議不非議的。這會兒五都大會,少不了要一番好演技,才能應付各路牛鬼蛇神。
接了老元的眼神兒,又看了看連頭也不敢抬,一門心思悶頭吃飯的黃少卿,神荼咧嘴詭笑,一把拽過鬼王姬摟在胳膊里,粗聲粗氣地道:「一會兒打一圈吧,昨天你的杠上開花,可把我贏苦了。」
鬼王姬一把掐在神荼的耳朵上,悄聲對著耳朵說:「占老娘的便宜沒有用啊親,黃少那邊沒人配戲啊……」
神荼看了看黃少卿兩邊,一側是青婀,一側是蔓藍,一個於男女之事上害羞到死機,一個傻白甜,不由得扶額,對倆妞兒擠眼睛。
蔓藍今兒智商在線,接到神荼的眼風,柔聲道:「青婀,你今兒還跟黃少出去逛夜市么?幫我帶個東西回來。」
青婀看著蔓藍的眼珠子都快翻掉了,忙不迭點頭如啄米:「去!去!不過今天肯定回來,你記得給我留門啊!」說完,還對神荼擠眼,一臉得意你看你看姐的聰明才智奧斯卡影后演技!
「噗——」鬱壘嗆了一口辣湯,眼淚都要流出來。
神荼還在嚷嚷:「打麻將啊!別老去溜達了!有個毛線意思!」
青婀翻著白眼跟神荼唇槍舌戰,數著逛夜市的好處:「你懂什麼大老粗!夜市多好!看燈多浪漫!煙火大會多漂亮!」
鬼王姬天真假笑:「你不就是想浪漫嘛,回頭去衚衕口那個茶館,最近的主題包廂可漂亮了呢。黃少卿啊,有空你也可以帶著青婀去嘛。」
青婀此刻戰鬥力爆棚,點頭如琢米,打蛇棍上:「回頭讓伯父伯母也去,很漂亮很漂亮!」
鬼王姬噗嗤一笑,轉過頭埋在神荼肩膀上,笑得全身發抖。
鬱壘也莞爾扭頭,深深覺得青婀就這麼被她的姐妹們給賣了,還高高興興覺得自己演技佳。
青婀這麼一鬥嘴,身子難免側向神荼,也就靠緊了黃少卿,她兀自未覺,黃少卿卻已經臉紅的能擠出顏色來兌番茄牛腩湯用,尤其胳膊上的兩團柔軟觸感,簡直要了人老命!
華練轉個身換了衣服出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修羅美人圖。
大概是華練的眼神太直接地落在那修羅地獄處,青婀也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窩子,正死死貼著黃少卿的胳膊。
嚶嚀一聲,青婀慌忙忙起身,帶倒了椅子,砸在地上咣當一聲。
黃少卿一把抓住了青婀的胳膊,才免得青婀也跟著椅子一起砸在地上。
不過是尋常這麼一抓,瞧人家神荼鬼王姬,勾肩搭背都坦然自若,可這兩人卻都好像赤誠相對了似的,臉紅成了茄子色。
「唔,瞧著熱度,拿兩片兒五花肉就能煎了吃了。」華練抄著手笑著調侃。
青婀捂著臉跑走。
黃少卿也嘀咕著要回去看名單資料,臊著臉跟著溜了。
華練撇撇嘴坐下,剛挨著椅子,就聽那邊有點尖利的女音響起:「喂,剛才那個穿蘿蔔纓子色T恤的女的是誰啊?」
蘿蔔纓子色?那分明是淺蔥色!
華練眉一挑,打了一個手勢,老宋忙不迭來給大神上茶,深吸一口氣聞了聞茶香清冽,華練才回答:「是這裡的夥計——西王母的徒弟。」
前半句讓蔥花面露不屑,後半句令蔥花五雷轟頂。
八荒界女性神鬼之中,以亦神亦魔的西王母為尊,她座下的弟子,別說排名這麼靠前的,就是沒記名譜,只能沾親帶故的徒孫徒孫媳婦,都能漲個十倍的身價。有人戲稱,西王母這張招牌,就是一整副嫁妝。
玉女族,名字好聽,也就是雲上九野神仙界的小丫鬟。
那蔥花憤憤然推了桌子,氣鼓鼓坐在一邊。
燒糊花椒突然茫然抬頭:「這什麼味道?好清冽。」
華練莞爾:「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