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興酣落筆搖五嶽, 鳳凰腦子盛糜粥
名偵探蔓藍,的確提供了一個好思路。
黃少卿央了清平館眾人,幫忙想一想,什麼東西跟疾病有關,又屬於大環境鏈條的一節。時間在清平館又慢了下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姑娘們興緻勃勃地在東跨院支了桌子白板,美其名曰:討論案情。青婀瞅著這架勢嘖嘴:「我們就是布萊切利四姐妹嘛。」
「我們是偷空躲懶四姐妹。」玉卮一邊畫著線索圖一邊說。
「我們是真·老闆發現會被燉·四姐妹。」今昭看著玉卮三人寫著她們能想到的各種妖魔鬼怪神仙祥瑞,甭管能不能幫黃少卿擼一條線索出來,光是在旁邊聽著,今昭就覺得有種被科普的求知感。
越了解,心裡越安全,這是人之常情嘛。
「……不可能是白澤,雖然他是祥瑞之首,但他只管神棍占卜,人肉搜索引擎嘛。」青婀說著,毫不留情地將白澤劃掉。
蔓藍也提起筆:「這樣說,麒麟也不行,妖獸之王,我看他最像邪祟。」
「鳳凰呢?」玉卮指著鳳凰二字,「祥瑞,神鳥,庇佑一方。」
「鳳凰有可能。」青婀說著,把鳳凰圈了起來。
幾個人嘁嘁喳喳地,又開始琢磨是哪只鳳凰走神兒了,鳳凰又怎麼跟月老的樹林子聯繫起來。正說著,朱師傅端來晚飯:「正巧你們說鳳凰,今兒就吃鳳凰腦兒。」
今昭嚇了一跳,鳳凰腦子?!
玉卮敲她:「別想歪了,誰敢吃鳳凰的腦子啊。這是豆腐糟的。」
用白江米和半天河沁一半天兒,淘水蒸熟,放涼了以後放在陶土小口缸里,掏心兒挖一個窩,將周圍按實。再用蒸熟江米的飯湯化了酒麴攪拌均勻,倒入小缸米飯的窩兒里,用草蓋封口,放在陰涼乾燥,冷熱溫和的地方,一個星期後掀蓋子,撇出酒麴,只留糟子,加一點鹽、白梅沫子,便是味道甜美的醪糟。醪糟里下了用南瓜紫薯和的小圓子,酸甜適口。而這種醪糟,加了麻油、花椒等作料,填入布裹里悶入瓶中,瓶底漏下來的油,就是糟油。
再取一塊豆腐,去皮兒去邊兒,用糟油糟過的,豆腐去了腥味兒,不管是清蒸還是炒制,都很美味,尤其是用煮栗子的水蒸了,滋味滑膩鮮香好似腦花兒,因此叫做鳳凰腦兒。
吃鳳凰腦兒,就一些小盤子小碗兒的小菜兒,品鳳凰腦兒的滋味即可,最後來一碗煮碎的粥,清淡可口,不油不膩。
因為這餐吃的清淡又軟綿,朱師傅說老宋熬了點兒紫薯,正好做些甜心壓肚子。幾個人邊等著點心邊又回到鳳凰的線索上,繞來繞去,也沒法子把鳳凰、丘比特、流感聯繫在一起。
想著想著,玉卮啪地一聲摔了筆:「什麼玩意,寫寫就炸毛了!」
「不要心浮氣躁嘛。」青婀敲著碗,「我知道你等得心急,但我不知道,你急的是案子,還是點心,亦或是……做點心的人?」
蔓藍驚詫:「玉姐姐!你怎麼能喜歡老宋啊!你怎麼想的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昭笑得滾在了地上,手邊的白玉桿兒狼毫吧唧一聲也跟著掉了。她正奮力扭曲身體,想要接住這桿看著很值錢的筆,就見這筆半空中抖了抖,展開了白玉般的小小身體,一對兒小紅眼睛眨了眨,一個轉身便飛到了桌子上,扭來扭去,可憐巴巴地看著玉卮等人。
這,這什麼玩意?!似龍,沒爪子;似蛇,有麟角。
「啊!這不是華姐姐那隻文龍么?!冬眠醒了?」蔓藍掩口叫。
那被叫做文龍的小動物盤在桌子上,歪著頭,呆萌呆萌地看著紙上面幾個姑娘寫的線索,聞了聞,舔了舔,啾啾叫了幾聲。
今昭吃驚地解釋:「它,它說這個不好吃……」
玉卮扶額:「這又不是詩詞歌賦,當然不好吃,文龍乖,快點兒便會冬眠形態,不然一會兒就餓死了。」
青婀打量著文龍,一拍大腿:「快給大黃打電話!文龍啊!出自人心精華,又能凈化環境的文龍啊!」
文龍是今昭死後見過的最可愛的小東西,沒有之一。
白玉筆桿大小的小身子,筆桿白玉一樣晶瑩的小模樣,海豹幼崽一樣烏溜溜萌死個人的小眼神兒,儘管它從整體外形上和沒有腳的龍一樣,只是多了一頭順溜的筆尖兒一樣的白鬃毛兒,可因為太迷你可愛,不僅沒有任何敬畏感,反而讓清平館幾個姑娘家憐愛不已。
老宋掩面:「我真希望我也是文龍。」
老周呲之以鼻:「你就算是化作筆,也是粗黑的速寫鋼筆。」
老宋詫異:「你怎麼知道我粗黑?」
老周莞爾:「粗黑的只是你的神經。」
青婀眨眼:「官配秀恩愛,這是官逼同死啊!」
玉卮微笑:「你們三個好吵。」
蔓藍捧著文龍貼在臉旁:「好乖,好乖,我帶你找吃的。」
與白澤一樣,文龍屬於麒麟屬的瑞獸,文龍多的地方,人傑地靈,國泰民安,連水果蔬菜都特別好吃,然而一般人並不知道,這並不是文龍散播祥瑞的技能,而是文龍所在的地方,邪祟不近,臟污遠離,百病不侵,這是這種小可愛自帶的聖騎士凈化技能。
然而這些年過去,文龍已經越來越少了。
說起來,文龍的食物很奇特,它們靠錦繡文章為食,更抽象地說,文龍吃的,是文人墨客寫出來的那種優美雋永的詩詞歌賦,那種詩意的精神。成語妙筆生花,這個妙筆,其實指的就是化身為筆,跟著大詩人李白混飯吃的文龍。
現如今並不是個詩意的年代,文龍本來就勉力生存,好歹混著吃點兒情詩啊,發自肺腑的愛戀之語啊,甭管優美不優美,好歹是發乎於情,今年因為月老的紅線斷貨,丘比特又不靠譜,連情詩也沒得吃。幾個月來文龍不斷離開幽都,另謀生路,缺少了文龍的凈化技能,這個城市裡的髒東西越來越多,病菌也趁虛而入。
「說到底,月老紅線斷貨,也是因為不知所謂的人亂砍亂伐,導致原材料基地沒了的緣故,不作就不會死,也怪不得別人。」青婀攤手。
「你們就別在一邊冷嘲熱諷了大神們。」今昭儘管這麼說,但她手裡握著一把花生米逗著文龍,顯然也很不正經。黃少卿雖然接了青婀的電話,知道了文龍的事情,但他對此無能為力,總不能把李白杜甫從陰曹地府挖出來,讓他們蹲在三里屯寫詩喂文龍吧,或者給普通人類喂愛情葯,讓人群集體發情吧。
「我們深度挖掘一下,有沒有現成的詩人,拐帶來,再不想想辦法,這個年都過不下去了,要知道咱們的生意在幽都最紅火,今年還有世界神鬼峰會,三千界亂套,神鬼界也沒有好處啊。」玉卮托腮沉思,「小李杜來一個,幽都就能撐個一百年嘛。」
「大家都已經投胎了哦,我想你不願意知道杜牧到底投胎成了什麼樣子。」朱師傅端來點心。
蔓藍看看點心,又看看朱師傅,指著玉卮:「原來你喜歡朱師傅!」
玉卮臉色發青,無語扶額,青婀和今昭笑得抱著滾在一起。
說話間朱師傅已經面不改色地分了點心,笑吟吟地看著蔓藍,別說是玉卮,就是神經粗的今昭,看著都有點兒心裡發毛,她下意識地咬了一口手裡白團團的點心。
糯米的皮兒香滑彈軟,應是加了綿白糖,裡面的餡料是紫薯與芒果塊兒,紫薯泥加牛奶搗碎,奶香濃郁,又細膩又柔綿,芒果則保持新鮮原味,有著水果的清甜和形狀,吃起來口感層次分明,雖然都是甜,但糯米的香甜、牛奶紫薯的馥郁、芒果的清甜,完全不同,偏偏這點心簡單的連今昭也猜到了做法。無非就是糯米熟好了以後揉成片兒,包了餡料。
青婀一邊按著手機,一邊拿了第二個,問朱師傅:「朱大官人,這玩意叫啥?」
朱師傅還是笑吟吟地:「做法簡單傻瓜都會,糯米白嫩,餡料甜美,所以叫做傻白甜咯。」
幾個人正在笑,那剛剛從冬眠形態里變回原樣的文龍猛然抬起頭,一頭扎進了青婀的懷裡,看著那副眼神兒,像是看見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你給情郎發簡訊?」玉卮納悶。
文龍有,供養文龍的食物不常有。
玉卮她姐這條文龍,年歲已經有近一千五百年,按著青婀的話說,那是從唐風宋骨一路吃過來的,驟然被從冬眠里喚醒,又不太可能馬上入睡,可要找不到吃的,又會很快餓死。
黃少卿打聽之後,猜測文龍極有可能和現在疾病瘟病越來越頻發發作有關,可現在這種「有關」顯然已經比不上文龍本身的生死重要。文龍冬眠,只是流感,若是這種祥瑞死了一條,那糟了個大糕了。
「昔年若不是文龍之主被清庭戕害,那文龍就不會死,當時的明都也不會有大瘟疫,最後便宜了皇太極。」黃少卿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當時那一位驚才絕艷,若是不被瘟疫連累病死,哪還有愛新覺羅氏的熱鬧看。」
今昭越聽越玄乎:「要不,咱們把這條,送到李清照姐姐那裡,讓她給看顧一陣子?」
「不行,文龍不能離開這裡,文龍離開眼下的時間,回到過去,就等於是在這裡不存在了,到時候一樣爆發惡疾。」玉卮搖頭。
今昭有些氣餒,是她隨便從陳清平的屋子裡順來的紙筆,也是她不知道那筆看著漂亮,卻是瑞獸,更是她差點把筆掉在地上,喚醒了冬眠的文龍。
「叫阿姐回來吧,她的寵物,她自己想辦法。」玉卮拍板,「至於城中的流感,前幾天好像有方子公布了,我瞧著很好,化痰宣肺,肺經通了,自然氣息平順。怎麼著也能緩解一下吧。」
青婀哼了一聲:「有什麼用,有幾個人信這個,都打點滴呢,打吧,體質越打越完蛋。黃大人,我看你直接報了文龍的事兒就得了,剩下的麻煩,是我們自己惹出來的,我們自己料理。就這麼著了,白白~」
說完她掛了電話,把使勁兒往她懷裡鑽的文龍拽了出來,看了看:「這玩意是母的啊,這麼玩命兒的埋胸幹嘛?」
玉卮把備受折磨但仍鍥而不捨地鑽心口的文龍抱回自己的手上,還沒抱穩,她就驚愕地看著文龍拱起來的的小肚子:「……它,它吃東西了!它到底吃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