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愛的哀愁

  清晨,朱弦焦慮地站在鄴國的皇宮外面。


  這次,他不是偷闖皇宮,而是以南朝冀州刺史的身份前來拜會。扶羅城破、寧鎮塢堡毀滅的消息一傳開,他就立刻從冀州趕回,可是,回去后,看到的只是滿地的灰燼和堆積如山的屍首了。


  藍熙之、劉侍衛、孫休,一個也不見了。他尋覓多日,只在屍堆里發現了劉侍衛和孫休的遺體,卻沒有見到藍熙之的「屍體」。


  這次大戰,扶羅城的居民士兵、塢堡上下,幾乎再無倖存者,也難以打聽到任何消息,他只能從屍體的服侍上辨識出至少有燕軍、鄴軍、羌軍、塢堡等幾方參加了這場混戰。後來又打聽得燕軍被鄴國張樺率領的大軍擊潰,心下有了計較,便對石良玉抱了點希望,希望是他救下了藍熙之。


  藍熙之生死未卜,他心裡急得跟貓抓一樣,但是,只要藍熙之沒有死,她一定是在石良玉的皇宮,因為石良玉已經召告天下,這是她的皇后了。他也明白在這鄴國皇宮,無法硬闖,也沒必要硬闖,所以,乾脆上門求見石良玉。


  石良玉剛剛結束早朝,一名太監走進來:「陛下,外面有南朝使者冀州刺史朱弦求見。」


  石良玉立刻明白了他來的意圖,道:「傳。將朱大人帶到御花園裡。」


  「是。」


  天氣陰沉沉的,藍熙之獨自坐在背風的花房裡,看著外面御花園裡初冬的蕭條草木。她似乎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所以再也不願意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地等死了。每天,她都會堅持在這裡看那些常青的松柏,或者枯萎的花木。而石良玉,只是參加早朝,一退朝就會馬上趕來陪她,將所有的政事都推到晚上,等她睡著了再加班處理。


  遠遠地,她看見石良玉走了過來,面帶微笑。


  她看著他,也笑起來:「水果男,你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


  「熙之,有故人來看你了,你見不見?」


  「誰啊?」


  「朱弦。」


  「哦。」她愣了一下,「朱弦肯定是聽說塢堡被毀滅,擔心著我來找我啦。水果男,朱弦為蕭卷所託多年照顧我,也是我罕有的朋友,他……」


  「熙之,你放心吧,我決不會為難朱弦的。熙之,我和朱家恩怨已了,也不打算再和他們糾纏不休了。」


  他見藍熙之鬆了口氣的樣子,道:「熙之,我想你是願意見他的,所以叫他進來了,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到了……」


  她伸長脖子四處看看:「好啊。」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藍熙之一直在東張西望,忽見外面,一名太監遠遠地帶了個人走過來,正是朱弦。


  她喊一聲「朱弦」,儘管她的聲音十分微弱,朱弦不知怎地彷彿聽到了似的,幾乎是飛奔了過來,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熙之……你總算還活著……」


  認識許多年來,他從來是連名帶姓地稱呼她,可是,在內心深處,他總是期待著能夠用一種很親熱的方式稱呼她,這是第一次,情急之下,他叫出了在自己心靈深處繞了千迴百轉的名字:熙之!熙之!!

  藍熙之見到他也很激動,微笑道:「朱弦,我沒有死。」


  「沒有死就好,沒有死就好!」


  可是,她的微弱的聲音、她臉上死灰一般的顏色是那樣沉重,重逢的喜悅很快被心底的恐懼掩埋,「熙之,你怎麼啦?」


  「朱弦,沒什麼,你不要擔心我。」


  「藍熙之,我怎會不擔心?你病得這麼嚴重……」


  石良玉一直站在一邊,冷靜地看著朱弦失魂落魄、心碎痛苦的樣子。他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悲哀,看朱弦完全就是看著另外一個絕望的自己。這些年,朱弦「奉命」照顧他自己口中的「先帝的遺孀」,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捨命救援、他一次又一次眼底深藏的痛苦和關切愛戀,又怎會是「奉命行事」而已?


  可是,他卻一直深深隱藏著自己這種強烈的感情,始終不曾有任何錶露,以免讓藍熙之為難。所以,在藍熙之眼裡,他永遠只是她的一個朋友,是先帝託付了來照顧自己的「朋友」、「臣子」而已。


  第一次,他忽然覺得朱弦看起來並非那麼討厭,而是非常有男子氣概、英雄氣概的人。他開了口,平靜道:「朱弦,我這些年很少佩服什麼人,但是,我很佩服你。」


  朱弦和藍熙之都不解地看著他,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你接受先帝囑託,多年如一日堅守自己的承諾,如姐妹一般照顧藍熙之!朱弦,你是條漢子。」


  朱弦心裡一震,這話他曾幾次對石良玉說過,如今居然輪到石良玉來對自己說了。好似一個被窺破了心事的小孩子,他滿面通紅,長睫毛垂下來遮住眼睛,然後又掀上去,注視著藍熙之,話卻是對石良玉說的:「多謝稱讚,也多謝你照顧藍熙之。藍熙之,我是專門來帶你走的,你身體不好,得趕緊治療……」


  石良玉的目光不經意地向藍熙之看去,心裡卻一陣狂跳,就像一個等待著裁決的囚徒,等待著藍熙之的回答,她到底是走還是留!


  藍熙之看他一眼,他微笑著沒有作聲,手卻緊緊捏著,緊張得全身的筋脈似乎都要爆裂開來。心裡想祈禱,卻又不知該向誰祈禱,頭昏腦脹中,他忽然如此清晰地聽得她微弱的聲音「……呵呵,朱弦,謝謝你來找我。我也很希望回去,可是,我很累,不想再奔波了,我就在這裡再呆幾天吧……」


  身體上和心靈上一樣疲倦,也不想再折騰了,而且,心裡似乎有個小小的難過的聲音在告訴自己:反正都沒幾天好活了,又何必再讓水果男難過?

  不知不覺鬆開的手竟然滿是冷汗,石良玉狂喜地上前一步,聲音都有些哽咽:「熙之,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心底像有一塊東西生生被割斷了,朱弦的長睫毛闔住眼帘,許久才抬起來,鎮定地看著藍熙之滿臉的慘白,低聲道:「也好,你的身子不宜再奔波了,先治好再說吧。藍熙之,你什麼都不要擔心,好好養病。」


  「嗯,謝謝你,朱弦,你不用擔心我,你回去吧。」


  「好的。」


  兩人一起走在御花園外面的小徑上,朱弦淡淡道:「你不用送我——藍熙之,她已經病入膏肓了!你告訴我,到底還能不能治好?」


  石良玉看他一眼:「朱弦,你放心吧,葛洪,以前江南醫術很高明的那個道士在我這裡,他會儘力治療熙之的。」


  朱弦想起他那樣從緊張到狂喜的表情,心裡嘆息一聲:「石良玉,她不走,就沒有任何人能帶她走。同樣,她不想留下的話,你也不能勉強她。」


  「我知道。我一定會治好她的。等她病好之後,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接受的。現在,她情況危急,再也不能奔波勞頓了。」


  「也罷,你也算她許多年的朋友了,你好好待她吧。」


  石良玉嘆息一聲,忽然躬身向朱弦行了一禮:「多謝你還肯相信我!」


  朱弦點點頭,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無論是他的妹妹、還是他的父親,都是兩人心裡的痛,互相都不忍再去觸摸,只好就這樣掩蓋著傷疤,希望能夠慢慢遺忘。


  直到朱弦的背影消失在這條小徑的盡頭,石良玉才轉過身,忽然一陣狂奔。


  藍熙之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人風一般衝到了自己面前,扶住自己的雙肩,聲音里是難以掩飾的狂喜:「熙之,熙之……」


  「你怎麼啦,水果男?」


  心裡的狂喜和激動要突破胸腔找到一個發泄的地方,他大聲道:「熙之,你做出了選擇,是你自己做出了選擇……我很開心啊,我太開心了……」


  藍熙之見他如瘋魔一般,嚇了一跳,有氣無力地道:「你開心啥呢!?」


  傍晚,藍熙之勉強喝了半碗參湯,卻又嘔出一大口血。石良玉扶她回到房間,看她躺下,睡著了,輕輕帶上門,直奔葯膳間而去。葛洪和幾名御醫都在那裡,瓦罐里,葛洪親自配置,親自熬制的葯快要煎好了。


  石良玉先摒退了幾名御醫和葯膳間的閑雜人等,只留下了葛洪。


  葛洪有些不安:「陛下,這葯真要給她服下去?」


  石良玉堅定地點點頭。


  「可是,她願意么?」


  「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葯,你也不能告訴她。」


  「可是,先帝……」


  石良玉的目光變得十分凌厲:「先帝也是希望她活下去的吧?再說,她現在已經是朕的皇后了!朕這樣做,沒什麼不對吧?」


  葛洪第一次見他如此凌厲的目光,他不再如往常那樣平易近人的說「我」,而是稱「朕」了。他也不再是以故舊的商量的語氣,而是君王的強制的命令。


  葛洪不敢多說,小心翼翼道:「好,這葯份量是逐日加深的,要三天後才會見效。貧道怕葯的份量重了,她的身子經受不起,反倒起副作用。」


  「能早點見效自然更好,不過一切要以保證她的身子為前提。」


  「遵命。」


  清晨,石良玉親自端了葯進來,放在旁邊的桌几上,涼得恰到好處。


  今日有難得的一點陽光,石良玉將她抱到外面避風的花房裡,讓她在陽光下閉目養神。過一會兒,她睜開眼睛看石良玉一眼,黯淡的眼神充滿了笑意:「你今天這麼早就退朝,不去處理事情了?」


  「事情都處理完了。」


  他端起葯碗,放到她唇邊:「這是葛洪開的葯,很有效的,你喝吧。」


  藍熙之看著這碗褐色的葯汁,跟其他的葯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區別。她想起幾年前,在讀書台的時候,葛洪的《抱朴子》和他的采陽補陰的養生術,想起蕭卷,微微有些失神。


  這些天,她老是覺得蕭卷的面孔越來越清晰,彷彿就隨時跟在自己身邊,要將自己帶走,帶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就如自己曾多次夢見的那種開滿綠色絲綢一般花朵的山谷,或者結滿碗口般大小的紅色鮮美的水果的天堂……


  石良玉見她失神,柔聲道:「熙之,喝了葯吧。」


  她回過神來,微笑道:「不知怎地,這些天,我老是覺得蕭卷就在我身邊。」


  石良玉見她笑得那樣開心,心裡疼痛,柔聲道:「這葯是葛洪特製的秘方,很有效的……」


  「葛洪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呵呵。」


  「是啊。他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連續服用了三天葛洪開的那種密制的葯后,藍熙之的精神慢慢好了一些,手腳也慢慢有力了一些,三天下來,她甚至只吐了一次血,還每天都吃了點東西,也沒有嘔吐。


  石良玉欣喜地看著她的這些變化,每天都早早退朝,陪著她,盡量找許多開心的東西讓她心情愉快。


  到第三天傍晚,早早吃了晚飯,藍熙之覺得渾身有些燥熱不安起來。


  石良玉一直陪伴著她,陪她一起看看畫,談說一些奇聞軼事,見她忽然變得有些急躁,慢慢地,額頭也滲出汗珠來。


  他知道,這是葛洪的葯起了作用,他的份量是逐日加大,前兩天還沒有什麼,到第三天,終於慢慢發作了。


  她已經只穿著薄薄的一件繡衣了,卻依舊覺得口乾舌燥,渾身燥熱難當,慢慢地,額頭上,渾身上下都有了汗水。


  石良玉見她的頭髮都已經汗濕了,心裡很是不舍,輕輕抱起她,柔聲道:「熙之,去沐浴一下吧。」


  她已經燥熱得有些失去理智了,一挨到那個寬厚的胸膛,就忍不住輕輕貼在他胸膛上磨蹭起來,怎麼也捨不得離開。


  他見她那樣的舉動,又見她紅彤彤的面頰,自己心裡也覺得有些發燒,抱了她就往浴池裡走去。


  這個浴台,藍熙之上次來時就曾經用過。石良玉當初選擇了這個宅院作為自己和她的寢宮,但是,自她走後,石良玉也沒心情獨自住在這裡,搬去了書房外的院落,加上忙於戰爭,就一直塵封著,直到她前些日子再次來到這個院落,又才重新打開,清理布置乾淨。


  冬天,熱的水從隔壁燒紅的銅塊里浸入,熱氣騰騰,又恰到好處。浴台周圍擺著各種盛開的罕見的花卉和綠森森的水竹、矮松。而旁邊的寬大的石床上,鋪著柔軟絲被,整個浴台完全溫暖如春。


  他抱著她走向水邊,然後,慢慢解開她的衣服。


  她腦子裡明知不對,可是,心裡卻偏偏無法阻止,不但不想阻止,心裡還有種非常迫切的渴望,希望快快除掉這一切的束縛,要投奔到水裡的清涼世界。


  扣子一顆一顆的解開,她的小小的身子已經完全在他的懷裡。


  她心裡慌亂,閉上眼睛不敢面對他火熱的目光,他卻無限歡喜地笑起來,輕輕將她放在溫暖的水裡。


  火熱的身子一接觸水,立刻覺得一陣舒適。她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完全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束縛,笑著叫了一聲「熙之」,就跳到了水裡……


  那麼溫暖的水都沒有他的懷裡溫暖。她緊緊貼靠在他的懷裡,任他的大手在自己身上遊走,為自己輕輕擦洗、按摩、**……那是一種異常舒適的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感覺。騰騰的水氣里,她的臉完全消失了往日的慘白,紅彤彤的如一朵剛盛開的花,瀲灧、鮮潔,又充滿熱情。他的手停止了移動,深深凝視著她,那麼自然低下頭去,一下吻住了她的紅潤的嘴唇。


  她熱情地回吻他,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塊突然發現的木頭,渾身都因為陌生的興奮,而微微顫動。


  她的熱情、她的回吻,彷彿催化劑,又彷彿定心丸,他不再有絲毫遲疑,抱起她走出水面,用一塊大的錦帕將她的濕漉漉的身子擦得乾乾淨淨,又將自己擦乾淨,徑直將她抱到了石床上。


  身子接觸到柔軟的絲被,似乎清醒了一點。


  她睜開眼睛,惶然地看一眼面前這張俊秀英武得難以形容的面孔,他的眼神也變得迷離,嘴裡微微喘氣,親親親吻她的額頭、耳朵、面頰、嘴巴……些微的惶惑在這樣的親吻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渾身是那樣燥熱又是那樣急切和渴望,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熱切地回應著他……


  她眼神里那樣熱切的光彩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可是,因為害怕,她的身子依舊微微發抖。心裡的感動和愛憐一起滿滿的湧上胸口,他輕輕分開她的雙腿,柔聲道:「熙之,不要怕……是我,是一輩子都會愛你照顧你的水果……」


  「嗯……」


  「熙之,你是我的妻子,你知道不?我們早已拜堂成親了……」


  「嗯?」


  心裡有一瞬間的清醒,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似乎想要推開他,可是,這些微的反抗與清醒傳遞到手上,卻因為失去了力氣而變成了輕柔的撫摸。


  這柔軟的手那麼熾熱地貼在胸膛,他微笑起來,吻住她的唇:「熙之,你是我的妻子,要記住啊……」


  她在他的柔聲細語里閉上眼睛,一瞬間,身體里彷彿多了一個人,在這樣的花木森森和溫暖如春的天地里,她聽得他那樣急切的喘息,自己那樣微微的愉悅的**,一切都像在夢裡,一切又是那樣清楚而明白……


  他在她的迷離眼神里輕輕呼喚:「熙之,熙之……」


  她也輕輕回應他:「嗯……水果……」


  此時此刻,這聲「水果」聽在耳里,真是難以形容的仙音妙樂,她在最意亂情迷的時候,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她似乎已經記住是自己的妻子了,她的身體和她的心靈都真正接受了自己……


  一陣難以抑制的狂喜,他猛地翻身,將她的身子抱起來,抱在自己身上,那麼迫切地希望她快樂、幸福,自己也快樂、幸福……這是一種陌生的幸福,也是渴望已久的幸福,自和她重逢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和這樣心心相印的愛人在靈魂上,在最深切的肌膚上,讓彼此都如此真切地擁有對方……


  心愿終於在這一刻達成!

  夜已深去,在頂端的狂潮繾倦里,他抱住自己身上這具嬌小柔弱的身子,在她耳邊柔聲道:「熙之,我是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我不是皇帝時,你就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你分開了!」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已經疲倦得迷迷糊糊要睡著了,聽他一遍一遍叫自己的名字,眼睛也睜不開,只呢喃道:「我好睏啊……」


  「熙之,睡吧,好好休息,這樣身子才會早***?起來。」


  「嗯。」


  清晨的陽光從頭頂的亮瓦上灑下來,灑在周圍花木森森的石台上,絲被的錦繡在陽光下微微閃著柔潤的光彩。


  石良玉睜開眼睛,懷裡的人兒側了一下身子,嘴裡不知呢喃了一句什麼,臉上掛著淡淡的非常平靜的笑容,不知是在做什麼好夢。


  他伸手輕輕摸摸她的面頰,心靈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馨,她依舊閉著眼睛。他悄悄笑了一下,俯下頭,往她的光潔的臉上親吻下去,她在這樣纏綿的親吻里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脖子,仍舊那麼安然地閉著眼睛,

  她的火熱的手抱在他的脖子上輕輕滑動,那種異樣火熱的不經意的觸摸,在他的身子上變成了如此熾熱的挑逗,昨夜消停的激情很快重新燃燒。他草草登基,他的皇后一直不在身邊,出於籠絡權臣象徵性地封了那些妃嬪,他卻從未進過任何人的房間。除了因為從未消停的戰爭,還因和馮太后、胡皇后的相處帶來的對女子身體那種微微的恐懼,所以,他已經許久沒有任何女人了。可是,昨夜那樣纏綿的激情,似乎第一次點燃了身體里的本能,他強健而旺盛的精力終於找到了一個恰當的釋放,對於愛和激情的渴望,變得永不饜足。


  她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那樣紅艷青綠的花木,擁抱著自己的強健的臂彎,她有些清醒過來,待細細看清楚身邊那張俊秀而英武的面孔,忽然大大地驚惶起來,身子微微蜷縮,想要從他的懷抱里逃離出去。


  她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恐慌落入他的眼裡,他微笑著用力一點兒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試圖消除她的不安,試圖讓她的身心真正輕鬆愉悅起來。她的身子在他懷裡重新滾燙,那是因為葯的效力,這藥效要持續三天,所以他才將她帶到這浴室,讓她隨時可以在水裡,讓她可以覺得舒適。


  燥熱,難以抗拒的燥熱重新點燃了身子,她想逃離的身子變成了欲拒還迎,兩具火燙的身體很快重新糾纏在一起,這一次,不再是纏綿溫柔,他變得狂野熱切,那麼用力地在她的小小的身子上迫切地索取,體會著跟昨夜完全不一樣的另外一種瘋狂。她的燥熱的嬌小的身子也是那樣熱切地給予並且索取,天地間忽然變得一片混沌,沒有陽光雨露沒有花草蟲魚,甚至沒有硝煙瀰漫生離死別,整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一波一波長長短短的快感和慾望在殘存的意識里浮遊掙扎……


  她的嬌小的身子、突出的肩胛骨如此鮮活地切合在他的胸口,彷彿她不是單獨的另外一個,而是天生就這樣長在自己的身體上,是自己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種認知讓他心裡一陣狂喜,動作就更加激烈狂野起來……


  再也沒有比愛更能讓兩人如此緊密結合的東西了,於他,那是新奇的體驗和純潔的救贖;於她,是那樣陌生的享樂和情慾的沉淪。


  她在他的身子下低低**一聲,他清醒了一點兒,擔心自己壓疼了她,立刻將她翻身抱起,又像昨晚那樣將她抱在自己胸前,讓她緊密地貼合著自己,跟自己呼吸著一樣的呼吸,喘息著一樣的喘息,沒有任何距離,沒有絲毫縫隙,狂野的激情重新轉化成溫柔的愛憐,十指從她柔軟清新的發梢,撫摸到她的柔軟的胸前,她的額上、鼻尖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嘴裡微微的**和喘息尚未停止,只伏在他胸前一動也不動,她臉上的汗水和他胸前的汗水混成一起,濕潤地沾了滿臉。


  他翻身坐起來,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吻掉她鼻尖上的汗珠,然後,抱了她走下石床,兩人一起進入溫暖的浴池裡。


  一些粉色的花瓣在水裡飄蕩著,四周的薰香淡淡的穿進鼻端里,她的整個的身子都在他的懷裡也在水裡。他輕輕摟著她,溫柔的手撫摸**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將她的細細密密的汗珠,全部洗滌在這樣的水裡……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狂野后的舒適,他的強健、瘋狂似乎還深刻地烙印在身體里,半迷糊半清醒里,她察覺身上的灼熱慢慢褪去,而他的大手的按摩和**又帶來另外一種溫存和舒適,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閉著眼睛緊緊摟住他的腰,彷彿心甘情願就這樣溺死在他的懷裡,溺死在這充滿淡淡香味的清爽的池水裡……


  過了許久,她的身上的灼熱終於完全消退。


  他看看自己懷裡那張濕漉漉的臉,她忽然睜開眼睛,那麼明亮溫柔地看他一眼。


  這樣溫柔的一眼,比剛剛過去的激情更加令人震撼,他心裡忽然覺得有一種東西滿滿的充盈,幸福、溫暖、刻骨的柔情繾倦,他有些失神,心想,自己一定要努力保護住這些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笑了起來,將她抱出水面,用錦帕將她的身子擦得乾乾淨淨,又將她的頭髮擦乾,輕輕將她放在石床上,拿了一件舒適而柔美的袍子給她穿在身上。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一直軟軟的依偎在他胸前,意識雖然清醒了許多,可是四肢還是綿軟無力。


  然後,他也拿了一件寬大的袍子穿在身上,微笑道:「熙之,餓了吧?」


  她坐在石床上,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笑著摸摸她的頭髮,轉身走到浴池的門邊打開門,門口,宮女們已經準備好了一桌早點。


  他揮揮手讓她們退下,自己將這桌早點拿了進來,擺放在浴池左邊的另外一張玉桌上,又關上門,才走到石床邊,將她輕輕抱到玉桌邊坐下。


  玉桌邊是兩盆很高大茂盛的開紅色花朵的不知名的植物。藍熙之細看幾眼,心想,它能夠開花,是不是因為處於這樣溫暖的池水邊的關係?

  石良玉看她那樣專註地看那兩盆花,笑道:「熙之,你要喜歡,我以後擺一盆在寢宮裡。」


  她搖搖頭,端了他盛在自己面前的碗,可是,手也是軟的,端碗似乎都在發抖,只好放在桌子上,低下頭,慢慢喝了一口十分可口的清粥。


  他見她完全沒有恢復過來,那一點點的力氣也用不上,心裡十分心疼,一隻手將她的肩頭輕輕扶住:「熙之,我喂你……」


  她搖搖頭,仍舊慢慢喝著自己碗里的粥。


  他見她不答應,也不勉強她,只是將她喜歡的小菜挑到她旁邊的空碗里,柔聲道:「熙之,你多吃一點,這樣,身子才會好得快。」


  她低下頭默默地吃飯,吃完了,石良玉又遞過來一小碗溫熱的葯:「熙之,喝了這個……」


  她記起自己這些天正是因為喝了這種葯,才變得如此的失控,驚慌起來,似乎要儘力躲開去。


  石良玉已經見識了這種藥效的作用,怎能允許半途而廢?他抱住她的肩膀,自己含了一大口葯就往她的唇里灌去。她無力躲避,只得在他的一次一次的親吻里,將滿滿的一小碗葯汁全部喝了下去。


  小玉碗已經變得空空如也,他鬆了口氣:「呵,熙之,現在好了,這葯對你的身子很有效的,一定要服下去。」


  他又倒了芬芳的漱口水讓她漱漱口,自己也漱了口,才將她抱到另一端鋪在地上的寬大的錦毯上,看著頭頂冬日的陽光從亮瓦上照下來,照得她蒼白的臉孔變得微微暈紅,照得她烏黑的頭髮閃爍著淡淡的美麗的光彩。


  他打開毯子旁邊那個大大的匣子,取出一些新近在戰爭中獲得的字帖書畫,展開在地上,「熙之,你喜歡不?」


  她搖搖頭,閉著眼睛,懶洋洋的似乎又要睡著了。


  他拿過旁邊的一支羌笛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笛聲時而溫柔纏綿,時而鐵馬金戈,聽在耳里,別樣的悅耳清新。


  他吹了幾隻曲子,停下來:「熙之,你睡著了么?」


  「熙之,我知道你沒有睡著,我給你講一些有趣的事情……」


  然後,他開始慢慢講述這些年路途中遇到的一些趣事、奇聞、再後來,就講起了自己這些年的辛酸的、可怕的、抗爭的、努力的經歷,無論是自豪還是自慚、卑鄙還是殘忍,不擇手段還是被人算計,甚至心底那些最隱秘的過往,最不敢吐露出來的野心和卑微……他統統都講了出來。


  她躺在他懷裡,時常閉著眼睛,偶爾又睜開,每到他哽咽著講不下去的時候,她柔軟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悄悄拍拍他的背心。


  她這樣微小的舉動,卻有著強大的令人鎮定的力量,終於,他講累了,不動了,靜靜地低下頭,吻著她的唇,兩人就這樣安靜地擁抱著,閉著眼睛,從中午到傍晚,從黎明又到天黑……


  整整三天,兩人都沒有走出過這舒適的浴池,有時是狂野的愛戀糾纏,有時又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地抱在一起躺在那開滿大的紅色花朵的盆栽旁邊,彼此凝視著彼此。


  如身在無人的洪荒,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意識里,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蕭卷,忘記了塢堡和自己堅持的一切,忘記了這個兵荒馬亂的仇殺的年代,不知不覺中,她迷戀上了這具帶給自己那麼多快樂和安心的穩健的身軀。只知道身邊躺著的人,只知道自己身在的懷抱,似乎只有這些才是真實的、只有這些才是自己能把握的。


  她的眼睛有時茫然地睜開,每當這時,他就總是更緊地抱住她,彷彿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自己夫妻二人,他擁抱得那麼用力,似乎要將自己全身的力量和信心都與她一起分享:「熙之,你不要害怕,什麼都不要害怕……」


  自己有在害怕么?她腦子裡是一片茫然,無所謂怕也所謂不怕,就和這個世界一樣,也無所謂光明和黑暗,希望和絕望,慢慢地變成一片混沌。


  第三天晚上,他又喂她喝了一碗葯后,微笑道:「熙之,你悶不悶?明天我們就出去吧,你想去什麼地方我都陪你……」


  她依舊不說話,只是蜷在他懷裡,慢慢清醒后的意識變得不安、恐慌甚至充滿了羞慚,彷彿在期待著黎明的到來,又彷彿希望這樣的黑夜遙遙無期地延續下去,再也不要回到現實,再也不要回到清醒……


  她的那種難以抑制的恐慌和羞慚看在他眼裡,他心裡也微微有些不安起來,立刻站起身將她抱起往石床走去,邊走邊貼在她唇邊喃喃道:「熙之,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拜堂成親的妻子,你不能忘記了……」


  彼此身上的束縛悄然掉在地上,天地間,只剩下兩具火熱的身體拚命糾纏,他比每一次的狂野更狂野,她比每一次的迎合更迎合,情慾如潮水將二人徹底淹沒,在最歡愉的一刻,終於完全忘記了恐慌、忘記了害怕、忘記了羞慚和不安……


  他將她抱在身上,讓她嬌小的身子趴在自己胸口,柔聲道:「熙之,我們夫妻以後天天都要在一起,直到老去!」


  他的語氣那麼肯定,就像在說一件早已確定的事實。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殘存的意識里,她想,世界也許就這樣毀滅了罷!再也回不到人群里去,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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