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屁!沒有哪個男人會是我的天,我的天只會是我自己!我沒有讀過《女誡》,也寫不出《女訓》,所以我不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嫁夫從夫,我只知道,婦女能頂半邊天!"我終於明白,那一千多年就是我和他之間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男權已經在他腦中根深蒂固,在觀念上我們根本無法說到一塊去,和他談什麼男女平等,簡直是對牛彈琴,雞同鴨講。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我頓時激動起來,口不擇言,"你聽得懂最好,聽不懂也罷,我告訴你,我有我的原則,牙刷和男人我從來不和別人共用,那會讓我覺得噁心!"
"言下之意,你無論如何都要離開我,是么?"他的手指緩緩上移,像鋼圈般鎖住我的脖子,"你一定要走?"
"對!"男女體力天生有差距,無論我怎麼用力都推不開他,生理上我是弱者,但這不代表在精神上我也要示弱。我使勁掰著他纏在我脖子上的手指,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一定要走!"
"以前有人和我說過,男人這一生總會遇見一個既得不到而又絕不肯讓別人得到的女子,那時我很不以為然……"李世民的眼神很冷,不帶一絲情感,"如今,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是.……想殺了我么?我怔怔地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
好一會兒,他的唇鉤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他終於放開了手,我禁不住咳嗽起來:"咳咳……"
"呵.……"李世民輕笑著,手指在我的脖子上輕輕地摩挲著,自言自語道,"好纖細的脖頸,我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折斷吧.……"
這一刻,我完全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他的眼中真的閃過殺機,就在剛才,他確實想要了我的命。
"你想殺了我是么?呵.……對,我忘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居然還笑得出來,"我忘了,你曾經說過,帝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排除異己、消滅眼中釘。不要輕易去揣測帝王的心,虎鬚拈一次就夠了,再不收手,很可能會被啃得屍骨無存。所以,就算你真的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為何你總要逆我的意呢?"手,自我的脖子游移到了我的發上,李世民慢慢地梳理著我那一頭凌亂的長發,"你為何總不能順著我呢……"
"你.……"對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我一時無法適應。
他的眼眸忽地一暗,猛地撕開我的衣襟,將臉埋入我的肩頸中,激切的唇齒在我的脖子、肩膀上深吮、噬咬著,右手滑到我的腰間,輕而易舉就挑開了我的腰帶,大手伸進袍子里摩挲著。
"不,不要!世民,不要!"我被嚇呆了,衣料的撕裂聲讓我驚惶失措,他粗暴的動作讓我全身顫抖,李世民俊逸非凡的臉龐在此時是如此地駭人,"世民,你聽到沒有,我不允許,不允許你這樣對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卻還是擺脫不了他的鉗制。說不清是恐懼還是傷心,淚水終於抑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滾落。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這樣……求求你.……"在前一刻,我還可以感覺到他對我的呵護,但是為什麼轉眼間會變成這樣……
低泣的哭聲彷彿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慢慢地抬起了頭,長嘆了一聲:"別哭了,是我不好,明,別哭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要這樣呢?你從來不問我願不願意,只照著你自己的想法對我……"我閉緊雙眼,任眼淚盡情淌下。他的溫柔如同帝王的雍容,是以兇狠殘暴作底。男女的情愛,首要的是平等,而任何一方凌駕於另一方之上,便都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愛,難道他就只能以這樣強悍的姿態進入我的心中么?
"明.……"李世民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碰觸到我的淚,像被燙著似的,他的手指輕顫了一下,"你對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么?"
"如果我對你沒有半點情意,不管你有多少個妻妾,我都可以留在你身邊,因為那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我,我喜歡你,所以無法忍受除了我之外,你還有別的女人……"我仍是閉著眼,因為我怕一睜眼,就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了,"因為不愛,所以坦然留下。因為愛,所以只能離去。這兩種,你想要哪一種?"
"明.……"他喃喃問道,"留在我身邊,當真讓你那麼痛苦么?"
"你真的喜歡我么?喜歡眼前這個真實的我么?"我不答反問,迷濛地睜開雙眼,他痛苦的神情竟是如此地清晰,"或者,你喜歡的只是你夢中那個縹緲的影子?夢是虛幻的,越得不到你就越想得到.……"
李世民沒有開口回答,一種詭譎的氣氛壓迫著我們的心口,彷彿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會增加兩人胸口的負擔。
"我承認,最初,我確實是因為那個夢才會抑制不住想要你,自比為獵人,想設下陷阱捕捉你這個獵物。"良久,他揚起一抹溫柔卻冷然的微笑,"如今我才明白,原來你是獵人,而我才是那心甘情願跳入陷阱的獵物……"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傷痛與悲哀。
"你走吧!"李世民失去笑意的眼眸獨留黯然,"明,你是長了翅膀的風,嚮往自由啊.……"
"你,你真的願意讓我走?"我有些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就放我走。
"咫尺天涯,有何不同?"他慢慢地吐出這句話,深眸里是最無奈最深沉的痛。
我呆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被狠狠地撕裂了、擊潰了,疼到窒息。
情感是把雙刃劍,迎刃而上的人總是被刺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傷了我,又何嘗不是傷了他呢?事到如今,我們只能等那些傷口慢慢地被歲月風乾,然後深藏在心中某一個角落,定格成一處永遠的痛。
我無奈地凝望著他,最終只能默默地閉上雙眼。
"但是,明,你要記住,"李世民伏下頭,唇輕滑過我的鎖骨,遊走至我的心房處,那姿態是一種烙印,更像是一種宣示,"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
30
江都近在眼前了,我翻身下馬,拉著追風,慢慢往城裡走去。
我就近找了家客棧投宿,把包袱和追風留在店裡,便上街去閑逛。
因為隋煬帝對江都情有獨鍾,所以也造就了江都在隋唐時期的空前繁榮。它既是鹽鐵轉運使的駐所,又是港口城市,海舟河船雲集於此,富豪商賈往來不息,使它成為當下全國最大的商業城市。
此時天色漸暗,眾多青倌、妓女、流鶯、暗娼倚欄賣笑,那裡是令商賈士紳們流連忘返的溫柔鄉。道路兩旁的茶館、酒肆、客棧也是生意興隆、顧客盈門。
人流從我身邊緩緩而過,我恍恍惚惚地走著,感覺自己如同走在深遠的歷史之中。靡靡之音混合著風花雪月,喧鬧有之、破敗有之、滄桑有之、悲歡離合亦有之,而這所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將來,隨著隋煬帝的死去,也將被雨打風吹消逝不見吧?
我在街邊的一個茶攤坐了下來,攤主立刻殷勤地為我沏了壺茶,一時之間茶香四溢,熱氣繚繞,惚兮恍兮,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那個晚上.……
"但是,明,你要記住,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他堅定的聲音隨著夜風傳到我的耳里,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著,無法呼吸。
他的情太深了,禁錮了我的自由。他的情太沉了,缺少了對我的尊重。他的情太重了,讓我只能選擇逃離。哪怕最終可能逃離到另一個更為殘酷的災禍里,我也在所不惜。
"明.……"他深沉地凝望著我,那近乎哀求的語調令我輕顫。最終,他還是輕輕地將我抱放在馬上,我揮揮手,一抖韁繩,頭也不回地策馬飛奔而去。我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眷戀與不舍會阻止我的腳步。那樣落寞的他,真的讓我有了轉身狂奔回去的衝動,但我還是逃開了,硬生生地從他悲愴的眼神中逃開了。
我是愛他的,但我最終還是固執地掙脫了他的懷抱,那曾經給過我無限溫存,曾經令我十分貪戀的懷抱.……
難道愛比恨,真的更難寬恕么?
"唉.……"我嘆了一聲,使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風明,你個大傻瓜,洒脫些吧,難道你想一生都被這份情感牽絆住么?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離開太原后,我一直思索著下一站該去哪裡。秦瓊那我是去不得的,他將來也要投效李世民,有著大好前途,我不能拖累他。原本我打算往深山老林去,因為在這樣的亂世里,做個隱士是最好的。但轉念一想,不行,我必須想辦法回二十一世紀。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等李世民當了皇帝,估計我躲哪裡都沒用。再說了,我一不懂得耕田,二不懂織布,到了鄉下能做什麼呀?運用現代科學技術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么?太不切合實際了。最終我還是決定往大城市去,長安是隋唐時期最繁榮的都市,我一直很想去,但長安很快就會被李世民攻陷,我去那裡不是自投羅網么?思前想後,我選擇了同樣繁華的江都,雖說隋煬帝很快就會被縊死在江都,但這座城池在短時間內還是安全的。
"老闆,結賬。"我起身摸出幾枚五銖幣放在桌上,低頭看了看荷包,裡面的錢已所剩無幾。唉,坐吃山空啊,再不想辦法,說不定我真的會餓死街頭。但我又沒有什麼吃飯的手藝,只會讀書寫字畫畫,看來只能找幫人代寫書信,或者是擺攤算命這種工作了。
我胡思亂想地在街上走著,冷不防和前面走來的一個男孩撞了個滿懷。
"抱歉。"他低頭道歉,很快和我擦身而過。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在電影和小說里經常會看見。想到這兒,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間的荷包。果然,荷包不翼而飛了。
我抬頭看去,因為發現得早,那個男孩並沒有走遠,就在我前方十步左右的地方。
我也沒聲張,只偷偷地跟在他後頭,看他步履輕快,很快就轉入了一條無人的小巷。他蹲在角落裡,從懷中掏出我的荷包,把裡面的錢都倒了出來,仔細地數著。
"小弟弟,那裡面一共有多少錢啊?"我站在他身後問道。
"九兩二十三錢。"他頭也沒回,條件反射地應道。
"你的算術不錯嘛,數清楚了就請把荷包還我。"我啼笑皆非,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啊!是你!"那男孩這時才醒悟過來,回頭一看是我,頓時嚇呆了,轉身拔腿就跑。
"你還是老實點吧!"我輕笑著,伸手一抓,揪住他的后衣領將他拉了回來,"你小子偷了我的錢包還想跑?"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偷的!"男孩被我逮住,就抱頭蹲在地上哭鬧著,"我實在是太餓了,又沒有錢買東西.……"
"唉.……"我嘆了一聲,亂世中到處是乞兒,走到哪裡都避免不了,"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家人……沒有了.……那場瘟疫……"他黯然說道,"除了我,全都死了……"
我緊盯著他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滄桑與無奈。我沉吟了一下,取過他手中的荷包,倒出五兩銀子遞給他:"唉.……我也不富裕,錢我們就對半分,這五兩給你。"
"你.……"他呆怔著,猶豫地伸手接過我遞去的銀子,"謝謝你!"
"你也是小小男子漢,老偷摸拐騙可不行,也不能靠別人的施捨過一輩子,"我摸了摸他的頭,"你一定要學會自己養活自己……"說到這兒,我愣了一下,其實我現在的處境和這孩子有什麼不同呢?在這個時空我無依無靠,也是孤兒一個。
想到這兒,心情不由有些黯然,我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轉身就走。
"等等,小哥哥……"男孩從後面追了上來。可我沒理他,越走越快。
眼看我就要走出這條長街了,那男孩忽然慘叫了一聲:"啊!"
我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男孩正被幾個士兵打扮的人圍住,領頭的人把他像拎小狗一樣提起來:"臭小子,終於還是讓我抓到了!前些天就是你偷走了我的荷包!"
"我,我沒有.……"男孩臉色煞白,吞吞吐吐地辯解著。
"你還敢抵賴!"那人胳膊一甩,男孩瘦小的身軀隨即被摔到牆上。
"唔.……"男孩悶哼了一聲,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幾縷血絲從他的嘴角流出來,"就算是我偷的,那錢現在已經被我花光了。"
"花光了?!"領頭的那人兇狠地說道,"沒銀子還,就用你的命來抵!"他一揮手,其餘幾個人就衝上去對著那孩子一陣拳打腳踢。
男孩用手抱著頭,也不出聲求饒,很快就被打得口鼻流血不止。
英雄好漢總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就出手。可是在這個混亂的社會裡,不平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每見一次就吼一次、出手一次,就算不怕嗓子啞掉,手也會出到軟掉吧?恐怕只有傻瓜才會這麼古道熱腸地天天去路見不平。
可我偏偏就只能當這樣的大傻瓜,我疾步上前:"這位官爺,他只是個孩子,就算偷了你的錢也是罪不致死,你不用往死里打他吧?"
"你又是誰?"那人瞪著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著我,"我方才看見你和他在一起竊竊私語,莫非你們是一夥的?"他轉頭招呼那幾個手下,"弟兄們!把這小子也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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