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道心種魔（中）
“你應該從鮑爾那裏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關於這位艾塞亞的事，以及他的戰鬥能力了吧？”海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謹慎。
“是的。”
“那麽，你應該知道，這是一位在學院裏呆了很多年，一直在思想和行為上都為人師表的騎士，無論是在學院裏，還是在賽場上，他都相當地受人尊敬。而他本人其實也非常享受這種尊敬。”
我心說這個海莉是來幫倒忙的吧？我本來就對要去挑戰艾塞拉感到有些慚愧和內疚了，你現在還跑到我麵前來跟我說那人怎麽好怎麽好.……雖然她並不知道我的心理，但這樣讚美對手的的說法對任何人應該都是會降低士氣的吧？
“不僅如此，我還得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這位受人尊敬的騎士並不是一個老古板，恰恰相反，他很聰明，很機智，並且多次在戰鬥中也表現出了這些聰明和機智。他懂得變通，更懂得革新，他還善於學習……甚至是向他的學生去學習招數，所謂的博采眾長就是這個意思。”
我沒吭聲，隻是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來坑我的？還怕我死的不夠慘？
“所以，這位騎士在他的日常品行中相當地潔身自好，哪怕已經從學院裏退役之後也依然如此，哪怕是一點點的名聲對他來說也至關重要，如果你看到平日裏的他就會明白了，就連一件很普通的外套都熨的整整齊齊，不見一絲褶皺.……”
我心裏又想，這更讓我下不去手了！我在生活中其實算是個比較不拘小節的人了，但我並不會因此而鄙視那些在穿著和行為上都保持整潔的人，相反我還很敬重他們，並且深刻地以自己的懶惰不羈為恥。所以海莉的一席話讓我對艾塞亞的敬重又加深了一層，更加沒有敵意了。
“但是這樣的人通常也會有缺點，而且是巨大的缺點……因為他難以忍受自己的名聲上有哪怕那麽一點點的汙點！雖然我很不想這麽說，但現在事關緊急，我還是不得不這麽說，這就是我們可以利用的一個特點！”
原來海莉來跟我說的竟然是這個意思！我突然想起了孫子兵法中所說的將有五危，其中一條，便是“廉潔，可辱也”，也就說如果有將領過分珍惜名聲，就可能會在戰場上因為對手的羞辱而引發衝動。不得不說，海莉看人的眼睛很毒，她的謀劃也相當有邏輯性。
但是我該怎麽回答他呢？本來就是一場我不怎麽想打，卻又不得不打的架，居然還要我去利用對方的潔身自好？這怎麽可能？我絕不能答應她！而且我扮演的穆特爾原本就應該是一個目空一切的人，我何必要聽她的這種建議呢？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我看著她，正打算冷冷地拒絕她，卻突然發現，海莉的眼睛和剛才她說話的時候不太一樣。她剛才對我說那番話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沒有看向我，似乎說那番話的她也是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思想鬥爭的。可是現在，她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這絕對不隻是在等我回話的表情，而是一種觀察，一種銳利的觀察！
我猛然間醒悟了過來，這是一個套！
就在幾分鍾之前，她剛剛向我承認，她很清楚鮑爾的實力，甚至還知道他經常跑去競技場玩，然而鮑爾是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主動告訴她的，甚至他都沒有告訴過我……就我們第一次遇到海莉的時候，鮑爾的表現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盡管海莉是他以前的同學，但他相對更信任的人卻是我。
所以這隻有一個解釋，鮑爾在城裏的一切實際上一直處於海莉的監視之下，所以她敢直接當著我們的麵對鮑爾冷嘲熱諷，卻對我百般恭維，無非就是認為鮑爾並不知道這種監視的存在.……事實上，鮑爾所知甚少，就連他們是一個商會都不知道，這也是他為什麽會被分配去做接貨這樣的工作，因為這個工作雖然危險度高，但能暴露的秘密卻是最少的。
既然她連自己的同學都監視了，更何況是我呢？不，恐怕不僅僅是監視，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她找來很多關於真正的穆特爾的情報了。她是這個城市裏三座競技場的負責人，怎麽可能任由我這樣一個陌生人來為她打比賽？所以她一定會去了解我！
我是很信任鮑爾的，盡管他曾經是我的敵人。但我還是信任他告訴我的很多信息，包括他曾經告訴我，他在有一群嘍囉圍觀的情況下，擊敗並打傷了穆特爾，並且他說這件事是絕對保密的。但我現在突然不這麽想了……並不是說鮑爾會騙我，但世事難料，畢竟當時知道這件事的還有一大群嘍囉，他無法保證那些人的每一個都不會把這秘密說出去，因為我始終相信，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可以設想，假如海莉真的沒有打探到這個消息的話，那麽她所得到的情報和鮑爾告訴我的那些就不會有什麽差別，那麽她也不應該來試探我的……甚至她根本就不會安排我的艾塞亞的決鬥。對她來說，就算答應了我們，也可以隨便找個借口廢除這場比賽。
但假如她打聽到了呢？如果她知道真正的穆特爾曾經敗在鮑爾的手上，並且受了重傷，那麽此時的她一定會有很多疑問，其中最重要的幾點就是我的傷為什麽好了？鮑爾為什麽會推薦我來？以及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穆特爾。
說實話，這些事恐怕真的值得好好研究一下，以鮑爾的那副麵孔，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會認為他是個老實憨厚隻靠蠻力的家夥，所以要說他騙人撒謊，那還真的需要驗證一番，而驗證的最好辦法，就是來試探我！
可是海莉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呢？她又能試探到些什麽呢？我突然又想起三天來我在城裏和梨佳的那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鮑爾提醒過我，穆特爾不但高冷，而且不是個會這樣亂來的人，卻被我以亂七八糟的理由給推托掉了。現在想來，我這三天的胡作非為，恐怕也是讓海莉產生懷疑的重要原因.……我實在是太小看這個有著真正水桶腰的女人了。
這一切說來很長，但在我的腦海裏也不過就是幾秒鍾的時間而已就想通了……事實上我早就該想通了。自從離開女王號，踏上尋找妮亞的旅程之後，我遇到的各種奇葩事件就一直沒斷過，我實在是太累了。而我之所以會在這座城市裏用三天的時間來消遣和購物，其實並不是為了故意花鮑爾的錢包，而是想要好好地休整一下我的大腦，讓它輕鬆。一旦我重新繃緊腦子裏的那根弦，要想通這些事其實一點都不難。
不止是想通，其實我連對策都有了……
“咳咳，”我想還在休息室裏呆著，隻不過站的比較遠的梨佳和薩曼莎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先出去。等到她們走後，我又向海莉坐近了一點，道：“你可以跟我說說看.……到底該怎麽做？”
海莉的眼睛又眯了一下，隨即睜開，微笑道：“您願意聽嗎？”
她的反應證實了我的部分想法，我進一步道：“唉！老實說，如果是幾年前的我，我是不會給你說第二句這種話的機會的.……那時候的我，和這位艾塞亞並沒有什麽不同，我也一樣.……潔身自好！”
“是嗎？”海莉的口氣裏沒有一絲的驚訝，這回證實了大部分了，她問道：“為什麽？難道你和幾年前不一樣了嗎？”
“我也不怕告訴你，幾年前，我曾經輸給過那家夥！”
“那家夥？”
“就是鮑爾，他在一個不太公平的環境下打敗了我，甚至還讓我受了重傷.……”我一邊說，一邊捋起了褲管……還記得那場坐騎競跑比賽嗎？我曾經為了救一屋子人，用腳硬生生地踹倒了路燈，然後擊破了大門，最後重傷被送往醫院，後來才認識了梨佳等人的。那個傷因為使力過度，導致我的雙腿有部分經脈和血管壞死，以至於我差點被阿諾德改造成機械坐騎。後來雖然通過手術恢複了，但在我的腿上留下了幾道傷疤。這回剛巧可以拿來用用……
“你看見了麽？拜他所賜，我差點變成了殘廢……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擇手段做事的人未必會遭到什麽報應，潔身自好的人卻往往是陰謀的犧牲者！”
海莉在看到我的傷疤時，眼睛睜的老大，但表情卻緩和了非常多.……我現在可以肯定，我剛才的推理都是正確的了，她的確打聽到了穆特爾敗在鮑爾手上的事，也的確是因此來試探我的。
“其實那時候的鮑爾就算是在公平的環境下和我打，我也未必一定能打得過他，但是這幾年下來.……嘿，不要小看殘疾人好嘛？我躺在床上的時候，一天也沒有忘記怎麽研究那些功夫，所以在出院以前，我給自己定下了兩個目標！”
“兩個目標？”她想了想，道：“其中一個就是要找鮑爾報仇嗎？”
“報什麽仇？當年的我輸了就是輸了，他雖然打敗了我，但他還是個老實人，而且養了我好幾年……我不會嫉恨他的，但我告訴自己，在我的腿好了以後，要做到兩件事，第一就是學會怎麽享受，第二則是學會怎麽卑鄙……”
“啊！”海莉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做驚訝狀……但是她太假了，反應也太慢了，看起來她就算不卑鄙，也不會離得太遠。而我，慶幸自己在最關鍵的時候，腦子又活躍起來了。
“所以你根本無需告訴我艾塞亞是什麽人，也不用跟我說那麽多的鋪墊，你隻要告訴我，你的法子到底有沒有用就行了！”
海莉又裝出了一副猶豫的樣子，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搖搖頭.……但是她真的已經被我看透了，這些動作實在沒有什麽意義。不過為了配合她，我還是問了一句：“你不想要你的競技場了嗎？”
海莉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像是痛下決心似的，道：“好吧！我告訴你，艾塞亞有一個女兒，他視若珍寶的女兒，而這個女兒和他的父親卻不太一樣，嘿.……她現在正在我們手裏。”
我的腦袋裏馬上‘咯噔’了一下，又是女兒？又是在某某手裏……這怎麽這麽熟悉？嘿，妮亞的事情還沒個著落，又冒出一個女兒來了.……等等，既然套路這麽熟悉，那麽妮亞會不會也在他們手裏呢？我突然又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希望冒出來了，也許我還真的找對了方向……
“其實這事也不能算我們卑鄙.……他的那位女兒，嘿，大概是在家裏被壓抑的太久了，或者說，是被艾塞亞的規矩壓抑的太久了，總之，現在正處於反叛心理，連騎士學院也沒讀完，就遛出來了.……”
咦？這套路好像也很熟悉啊……啊，對了，裏奇的女兒，阿依莎！嘿，好像那些大人物的孩子總是不能讓他們的父母省心。什麽龍生龍鳳生鳳的，現在還喜歡說這話的人，是真不怕被打臉啊。
“她遛的地方也很湊巧……誰讓我們這裏出名呢？說來也好笑，這個女生跑來這裏以後，一直在街頭上混，居然也沒有餓死……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竟然加入了我們在競技場裏的一個小隊.……”
我突生奇想，打斷她道：“在街頭混？是做乞丐嗎？還是流浪者？”
“當然不是，就是那種在街頭靠著和別人打私人賽掙點小錢養活自己的，這丫頭雖然沒上完學，但是身手還是相當不錯的。所以被我們的一個騎士小隊長發現了.……”
我又打斷她道：“街頭有私人比賽嗎？我怎麽一直都沒見到過。”
“那是當然了……你逛街的時候都是正常時間，可是那些比賽的時間都是半夜，所以你怎麽可能看得到呢？”
“那麽你們又是怎麽知道她的身份的呢？”
“這很正常，我們要招的人，當然都會有一個係統的調查……呃，抱歉，我是指那些沒人介紹來的人。當然不是指您。”
我終於徹底放心了……因為她無意間已經承認了對我的監視，我的猜想真是一點兒也不會錯了。而且那個所謂的係統的調查也被她坦承了，至於後麵的話，完全都是欲蓋彌彰，連‘您’都用上了，嘿，有點意思！
“總之呢，這個小丫頭現在是我們的人，”海莉似乎覺得我並沒有注意這些細節，便繼續道：“而且，和我們的關係都很不錯。”
“很不錯？你是指艾塞亞發起挑戰之後嗎？”
“嗬嗬，那當然，”她得意地笑了起來，幾乎不再做任何掩飾了，“要不然，誰會去巴結那個小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