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獸籠
曾經有人說過,喜劇的最高境界,是悲劇。
所以作為一部輕喜劇,要是最後一個人都不悲劇,那整部劇,就得悲劇了.……
我那奮力地一踩,確實踩的很重,鐵蓋子下麵的樓梯本又很狹隘,不方便人在下麵使力,所以我估計楊文星的雙臂肯定疼的很難受.……他那痛苦的叫聲也佐證了我的想法。
我在鐵蓋子上摸索了一下,又摸到了另一個把手,握住它往旁邊輕輕一拉,鐵蓋中間露出了一個窗口,不過橫在窗口上的還有很多鋼筋欄杆,裏麵的人是不可能鑽出來的。通過這個窗口,我看見了正坐在樓梯上,靠著牆的楊文星,他的雙手垂在腿上,似乎已經無力舉起了。
“明……明遠兄,你.……你這是在幹什麽啊?”他費勁地仰著頭,看著我。
“唉……”我長歎道:“陽樹君,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裝下去了.……你應該明白,眼下,在我麵前,你的麵具真的沒什麽意義了。是男人的話,果斷點,還是承認了吧。”
“你……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他咬著牙地回道:“我……我怎麽可能是那個陽樹呢?你……你看看我的臉……還有我的……我的聲音……”
“唉,真不幹脆!”我隔著那欄杆道:“我承認,聲音這個條件確實困惑了我很久.……不過,前兩天我的一位朋友幫我解開了這個難題,原來那種貼在喉嚨上的芯片變聲工具還真的存在.……至於易容,就更不是什麽難事了,見識過梅姬老師的功夫,我已經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女帥哥的臉都不怎麽有信心了……嘿,除了……”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除了我自己這張。”
被關在下麵的男人沉默了很久,終於一狠心,抬起一隻已經遭到重創的手,在自己的喉結部位摸索了一會兒,撕下了一片東西,丟在了地上。
他望著地道的下方,用自己本來的那腔聲音道:“這下麵是什麽地方?黑洞洞的。”
“這裏原來隻是間普普通通的地下室,不過在那些剛建校的女人手裏,曾經也是一間刑訊室。”我把那地下室的形成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嗯,我回來以後呢,專門讓人打掃了一下,又添置了一些東西。那些不太美觀的刑具都已經搬走了,讓人不舒服的海報也撕掉了,下麵有床,也有桌子,還給你添了一台電腦,不過為了以防意外,沒辦法上網,但你可以玩玩遊戲,看看書啊什麽的。放心,底下還有空調,一日三餐都會有人給你送來的.……”
“看起來,你是早就打算把我關這下麵了?”
“不要說關嘛,我隻是想用這裏平靜的氛圍來化解你心中的戾氣,”我歎了口氣,“其實這種做法已經很違背我的良心了……你知道嗎?爾美已經有些恢複過來的意識了,但這件事我既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告訴雅美。如果那兩姐妹知道了,你以為還能有這麽舒服的日子嗎?”
“你……你沒有告訴她們?”
“是的,對於她們來說,你不但是個危險的存在,還代表著很多讓人不願回憶的過去……以其讓她們再一次麵對你,不如你們老死不相往來!”
陽樹往牆上重重地一靠,同時也重重地籲了一口氣,這樣子似乎他並不反對我的意見。但他很快再次直起腰板,大聲道:“可是這一點兒也不公平!”
“公平?”
他大聲地吼道:“你知道是誰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嗎?你知道以前那些髒事又是誰讓我去做的嗎!?”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凱斯院長的所作所為,確實有悖人性,但是……”
“但是什麽?就因為他是個手握重金,還和很多騎聯高層有關係的家夥,所以他就不必像我這樣?還是說……你終究還是害怕權勢,不敢對付他,隻敢來對付我?”
“噓……別這麽激動啊,”我低聲地道,“嘿……哥們兒啊,俗話說得好,願賭服輸……呃,我也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這樣的俗話,不過你至少不應該表現得像是很吃虧的樣子.……他畢竟是養了你幾十年的人啊.……”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一點,不太多。總之我覺得,如果我是你,那麽多多少少還是應該懷有一些感恩之心的……況且,他再怎麽壞,終究有人能夠製得住他……至少,他承認凱琳老師是他的主人,也不敢違背主人的話。而你……如果不用這個辦法,天底下誰能製約得了你呢?你怕過誰嗎?”
“你……”陽樹似乎有些氣結,“你真覺得一條簡簡單單的騎士契約就能約束得了人?”
“你錯了,約束人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契約,是自己的良心!”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前提是,你得擁有它!”
“哼……嗬嗬……好吧,對了,我想再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看出我的身份的?”
“這.……為什麽你們每個人被看穿了以後都喜歡問這個?是想下次搞事情的時候再小心點嗎?好吧,其實……你並不是被我看穿的.……”
“嗯?不是你?”陽樹猛地抬起了頭,“那麽會是誰?”
“事實上,你隻是在順著我給你安排的圈子往裏鑽而已……”
“你說什麽?”他靠著牆壁,掙著身子往上,用力地站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那麽激動嘛……”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還是坐下的好,“其實我們交流的雖然不多,但我對你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一點了解的……第一次,是在沙漠裏,你對梨佳所下的重手,還有你逃脫我們追捕的手段,你知道你給我留下了多麽深刻的印象嗎?你下手狠果斷,很幹脆,考慮也很周到。可是第二次,就是在離這裏不遠的那片樹林裏,你和長瀨聰麵對我和安德瑞斯……你卻做的太奇怪了,以你當時的功夫,如果突然偷襲的話,我們根本就無法幸存,可你卻慢條斯理地和我們對話,探討人生……你的佛性引起了我的巨大懷疑!我差不多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你正在布一個巨大的局……”
“在卡薩布蘭卡,你不遠萬裏,深入虎口,竟然就是為了坐在我的帳篷裏和我聊上兩句……哥們兒啊,你真的做的太過火了.……沒聽說過物極必反的道理嗎?就像那些喜歡在拍賣會上顯示自己有錢的,老往家裏搬些所謂的藝術品,但真要自己提起筆來,別說畫畫……哪怕寫個自己的名字,就原形畢露了.……”
“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做起事來有一種韌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像我,經常半途而廢。在你這種鍥而不舍地誘導之下,終於成功地把我們的視線引向了你的下一枚棋子,梅維絲!我們真的有那麽一段時間,懷疑你就是她……這太匪夷所思了。一個女版的河野陽樹?哈哈,哈哈……直到雅美和凱琳老師會麵,我才終於明白了這一切,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一直處於幕後的凱琳被逼現身於前台。”
“單單是讓她暴露身份嗎?不不不,堂堂的陽樹先生怎麽會製定那麽小的目標呢?其實你的目標一直都很明確的,隻要再接著往下那麽一想,就能明白:那就是讓希歐多爾和帕爾多兩家學院,還有我們和凱琳,凱斯,兩方都拚個你死我活!有沒有利益,對你無所謂,誰受到的傷害更大,對你也不緊要,隻要我們都垮了,你便可以笑看天下了!”
“當然了,我們兩家學院,兩股勢力,原本就已經勢同水火,其實不必你在其中攪混,也會鬥個兩敗俱傷的,但是你如果不出手,很有可能是希歐多爾大敗虧輸,而帕爾多卻誌得意滿.……畢竟他們的實力比我們強太多了,尤其是凱琳和凱斯,那是你真正的死敵!如果不在這場鬥爭中讓他們也吃上一個大虧,那可就不對你的心意了。所以,你必須要置身其中……而更重要的一點是,你煞費苦心,布下了這麽一個棋局,若是自己不能身臨其境,一睹結局,豈不是少了很多快感嗎?”
“所以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會來的……但是,你會怎麽來?我們又應該怎麽去迎接你呢?這真的讓我頭疼了很久……為了你,我考慮了十五種以上的方案,並且盡量做到每一條方案都能麵麵俱到.……結果呢,你竟然選擇了我們認為最有可能的一條路進來……嘿,你我也算是知己了!”
陽樹眯起了眼睛.……也許,他所站的位置確實太暗了一些,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經沒有更多的辦法來掩飾心中的慌亂了,“你說我選擇了你覺得最有可能的一條路?”
“是的.……其實你哪怕是爬牆,或者挖地道進來,然後躲在暗處,我們可能都拿你沒辦法.……事實上安德瑞斯他們都覺得你會那樣做的,因為那樣做最穩妥!可是我想起了在沙漠裏,你假裝被我們擒住的時候.……嘿嘿,河野陽樹,生性膽大,不懼冒險……你一定會找一個貼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觀摩這場逐鹿之爭的位置!可是你和歐美人的麵型畢竟差的太大了,所以剛好要帶隊來希歐多爾的楊文星.……便成了你的不二選擇!”
“那天在地下酒窖救出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是你了.……你讓長瀨聰把文星帶出學院,你卻裝作他的模樣,留在這裏……為什麽我會那麽多次,那麽小心地去關注你的手腕?其實你想當聰明,你手腕上被德洛麗絲老師射穿的那個傷口是很難掩飾的,所以你故意用繩子把整個手腕都磨傷了!可是一個是貫穿傷,一個是皮膚磨傷,這怎麽可能掩飾得了呢?當時我就已認定你是陽樹了……”
他的後腦勺往牆上撞了一下.……雖然不重,但也不輕.……然後一手抹到了自己的臉上,開始撕下了自己的麵具……露出了自己的真麵容.……但也露出了那一臉的邪笑。
接著,他再一次抬起頭來看著我,並且把一隻手抬了起來,握住了大鐵蓋子上的那些欄杆……不知為何,即使是這樣,我也對那隻暴露在地麵上大約一半的手,感到了恐懼,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嘿嘿,你都把我關的這麽死了,還在怕我嗎?”他握住欄杆的手突然猛地一使勁,搖晃了起來……同時傳來的是巨大的響聲。
我定了定心神,重新走回去了那半步,透過欄杆,再一次直視他的雙眼,“別費力氣了,這些全都是鋼筋.……”
“我沒想過可以扳開這些鋼筋,但是.……”他的嘴角一彎,“難道你真的以為可以用這裏關住我?”
我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你還有能夠逃出來的可能……”
“你難道忘了你的那位老鄉嗎?你自己都說了,他是被長瀨聰帶出去的……”
我打斷他道:“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既然我說過了,我早就想清楚了你會裝作他的樣子潛進來,又怎麽會沒有提防呢?現在,不是他在長瀨聰的手裏,而是長瀨聰在他的手裏。你得知道,在振道一門中,楊文星可是他們寄予厚望的親傳弟子,怎麽會是一個人品武功都隻是下乘的棄徒可比?”
陽樹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我……我不相信……”他固執地低聲囔道。
“我確實證明不了這件事,但是昨晚……他已經押著他還稱為師兄的那個棄徒,返回振道的道館去了,我們很多人為他送的行.……”
“你……”他的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
“你不知道這些事也不奇怪.……其實你有很多不知道的,不是嗎?就像那個‘上房揭瓦’,你一樣不知道……”我歎了口氣,手伸到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樣事物,展示給他看,“知道這東西叫什麽嗎?說實話,日語和英語中它應該叫什麽我也不清楚,但在漢語裏,它的名字叫曼陀羅花。很漂亮對嗎?不過這一朵的花芯已經被去掉了,因為含有劇毒.……這種觀賞性植物並不適合在市內栽種,但在野外,卻很容易得到……很抱歉,這兩天你的頭不是一直在疼嗎?就是因為它的藥性.……若不是如此,我們怎麽能在一夜之間,調動那十三家學院的騎士和希歐多爾的學員們來一次壯觀的演習,而不會過早地驚動你呢?”
“演習?你是說.……”
“昨天晚上,凱琳老師已經和蕾娜院長,黛西大姐,以及整個希歐多爾都盡釋前嫌了,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了,除了你.……”
我能感覺到,他的那雙眼睛裏所流露出的不甘,已經代替了剛才的怒火。
“唉……”我長歎一口氣,手也慢慢地鬆開……隨著那朵已經被去掉了花芯的曼陀羅花緩緩降下,陽樹的雙眼終於也緩緩地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