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雲水怒·風雷激 (2)

  王步凡心裡想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但是嘴上卻沒有說。在孔放遠跟他說焦佩差點死了的前一天,田方也曾經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說賴才囑咐他煤礦入股的事嘴要緊些,焦佩的情婦花小姐好像在什麼場合說漏嘴了,提起過煤礦入股怎麼好,分紅怎麼多……那麼焦佩的車禍是否與花小姐說漏嘴有關……


  孔放遠又說:「趙穩芝和那個姓左的再次越獄,又到北京告狀去了。這次老左出錢,趙穩芝找人,據說非要弄出點名堂來。看來安智耀是凶多吉少,難逃此劫了。」


  王步凡和孔放遠都很同情趙穩芝的遭遇,但一時也愛莫能助。只有靜待事態的發展,祈盼趙穩芝的冤案能夠早日得到解決。本來王步凡想在省城再停一兩天。小馬突然來接王步凡回天南。


  路上小馬告訴王步凡:「昨天晚上李庄礦出事了,井下透水塌方埋進去三十多個人。安智耀讓封鎖消息,田主任特意讓我來接您回去,並說您回去后先躲在家中不要露面,不要參與進來,看來天南非出大事不可。另外《法制報》上也登了趙穩芝受打擊迫害的事情……」小馬說著話用眼神示意車上有報紙。


  王步凡在驚詫之餘拿起《法制報》,上面醒目的標題躍入他的眼帘:《一位仗義執言者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趙穩芝的事情王步凡心裡很清楚,他不用看內容也知道報上說的啥,就把報紙遞給身邊的葉知秋。王步凡這時最擔心的是礦工們的死活和趙穩芝的下落,其次是不知道田方是否按照他的建議把瞿復來讓他入股的事上報天野市紀委。此時此刻他心亂如麻,本來有在車上睡覺的習慣,今天也睡不著了。本想在車上給田方打個電話,但礙於小馬在場就沒有打。


  回到天南家中,王步凡立即給田方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來見他。田方來到之後,王步凡急不可待地問起李庄煤礦透水坍塌的事。田方說:「瞿復來招聘了個叫歸路寬的工程師,這個人懂技術,責任心也強。一開始瞿復來很聽他的話,但隨著生產形勢一天比一天好,瞿復來就麻痹大意了。井下巷道出現了滲水情況,歸工勸瞿復來立即下令停工。瞿復來正在和李庄鄉的幾個領導打麻將輸紅了眼,就吼道,停工,停工,你知道停工一天損失多少錢嗎?滴幾滴水算什麼大不了的事?繼續幹活,別在這裡說廢話。歸工也惱怒了,說如果你讓工人們繼續幹活,我就辭職,出了問題我一概不負責任。於是當面寫了辭職申請,還落了日期和幾點幾分。瞿復來更加惱火了,當場大筆一揮就批准了。歸工還讓瞿復來當面簽了生效日期和時間。」


  「現在歸路寬和瞿復來在哪裡?安智耀啥意見?」王步凡很焦急地問田方。


  「歸工可能在他家裡,瞿復來估計還在礦上。安智耀的意思是讓暫時封鎖消息,因為井下的礦工大多是四川人,準備把屍體挖出來之後悄悄私了此事,或者乾脆不挖屍體掩蓋事實真相。」


  「老田,這個事情可不那麼簡單。《法制報》報道了安智耀迫害趙穩芝和收受那個姓左的支部書記賄賂的事,我看他是陽壽快盡了。你現在如果不主動,連你都得槍斃。你必須趕緊做好三件事:其一, 歸工是重點保護對象。他雖然不知道入股的事情,但他能證明李庄礦的事故是一起責任事故。你得先把歸工安置個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不能讓別人知道,小心他們殺人滅口,然後把責任推到歸工身上說他是畏罪自殺,焦佩的車禍你不認為很蹊蹺嗎?其二,通知你在公安局當交警大隊隊長的兒子田園,讓他暗中監視瞿復來的動向,小心瞿復來畏罪潛逃。他一逃跑這個案子就成了無頭案,你就說不清楚了。其三,你趕緊到天野市紀委把情況說清楚,這樣還能保全你自己。如果你不主動一些,也是包庇罪,你知道嗎?到時候你就洗不清罪名了。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三十幾個礦工生死不明,能隱瞞幾天?其他常委知道這個事情?」


  田方搖搖頭說:「估計其他人不會知道,只有入股的幾個人知道,外界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


  王步凡一臉嚴峻地說:「你快去安排我說的這些事項吧,刻不容緩,越快越好。」田方點點頭匆匆忙忙地走了。王步凡這時心裡很不平靜,又似乎看到了安智耀倒台之後自己仕途上的曙光,最起碼調來一個新書記不會像安智耀那樣不公平地對待他。


  晚上,王步凡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李庄煤礦發生事故使天南官場風雲突變,對王步凡來說是一次新的歷史機遇,還是權力交替的犧牲品,他也吃不準。他忽然想起了趙穩芝的遭遇,心中有些不安,就給孔放遠打了個電話,在電話上說:「孔部長,《法制報》已經捅了安智耀的婁子,李庄礦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對方說不知道。王步凡接著說:「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安智耀三天之內必然倒台,你趕快去北京接趙穩芝回來,這樣也顯得我們主動一些,免得讓人家說你這個宣傳部長不關心手下人的死活。」孔放遠答應連夜帶車去北京接人。


  貪官污吏的罪惡行徑甚囂塵上,王步凡憂國憂民更睡不著了。葉知秋看時間不早了,就催王步凡去睡覺,王步凡毫無睡意,就勸葉知秋先睡,他從床上爬起來到客廳里踱著步子想心事。這時田方打來電話,王步凡接通之後,田方在電話上說道:「王書記,我已經把情況報告了市紀委,市紀委和監察局對天南的腐敗窩案十分重視,決定連夜出動人馬趕赴天南。瞿復來果然外逃,在天野火車站被田園他們抓住了,市紀委正與天野市公安局的人在連夜突審。歸工在我家裡藏著。」聽了田方的回話,王步凡這才放心了,回到卧室里去睡覺,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野市紀委書記廉可法和組織部長侯壽山突然駕臨天南,並要求天南縣委召開臨時擴大會議,王步凡也參加了會議。會上市委組織部長侯壽山宣布:「安智耀、秦時月、雷佑謙、田方、賴才對李庄煤礦特大事故隱瞞不報,且有重大經濟犯罪嫌疑。昨晚市委召開緊急會議研究決定,對上述五位同志立即『雙規』審查。因為出車禍住醫院的焦佩居然沒有一點事情,煤礦入股是以花小姐名義入股的,現在花小姐已經死了。在花小姐死後,焦佩已經感覺到危機了,因為自己帶著一個不是妻子的女人外出而且出了車禍,肯定有人會做文章,他讓白老虎搜查了花小姐的辦公室和住處,把搜查的賬款全部交給市紀委了,並且通過關係告訴瞿復來,既然花小姐已經死了,就讓她永遠背黑鍋吧,沒有人證物證,誰也不能把賬款捂到他頭上。天南縣委的工作暫由王步凡同志主持,宣傳部長孔放遠和組織部長白杉芸升任縣委副書記,原有職務仍暫時兼任,白杉芸還外加了個政協主席的頭銜。縣政府的工作由王宜帆同志主持。」


  侯壽山宣布完畢,天野市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當場把安智耀、秦時月、雷佑謙、田方和賴才帶走了。安智耀等人臉色蒼白,似乎知道自己末日已經來臨,唯獨田方顯得有些無奈,秦時月有些大惑不解,彷彿她受了天大的冤屈。


  安智耀等人被帶走之後,廉可法和侯壽山分別講了話。無非是目前反腐敗的嚴重形勢和搞活經濟的緊迫任務。廉可法還建議天南縣紀委對秦時月的丈夫、李庄鄉的鄉黨委書記萬勵耘和鄉長立即「雙規」審查。講完話之後廉可法和侯壽山回天野去,王步凡等人站起來送別,廉可法擺擺手制止了。


  王步凡神色嚴峻地看了看會場,主持召開了簡短的會議。他在會上講了三點:一是在這種非常時期要頭腦清醒,保持天南政局的穩定;二是積極配合上級查清所有涉案人員的犯罪事實,並做好李庄煤礦的善後工作;三是配合上級查處天南的腐敗窩案,不遮醜,不護短,案子牽涉到哪一級是哪一級,牽涉到哪些人就查哪些人,決不姑息遷就。並指示天南縣紀委成立專案組立即採取行動,對煤炭局的老吳、李庄鄉的書記鄉長和農牧局的羅寒冰「雙規」審查。王步凡最後說:「在李庄煤礦出現特大事故隱瞞不報這個問題上,秦時月的丈夫老吳身為煤炭局局長,最起碼是負有領導責任的。至於他有無經濟問題,待查清楚以後再說。」


  匡扶儀當即表示贊同,並且表態說:「咱們紀檢委就是明晃晃搞紀檢的,紀委對貪污腐敗分子決不會姑息遷就,不管什麼人,只要他犯了王法,就一定要一查到底。我在天南壓抑的時間也不短了,不是我不作為,而是別人不讓我作為,明晃晃說對天南出現的腐敗情況也是有責任的,如果我們紀檢委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也不會出現這麼嚴重的後果……」


  37

  第二天《河東日報》上就刊登了《天南縣礦難曝出集體瞞報 集體入股醜聞 出事煤礦「六證齊全」卻「五毒俱全」》的文章,根據最新核實的數字,天南縣李庄煤礦發生透水事故時,井下共有二百六十六人,其中出井二百三十人,被困三十六人,被困人數比此前公布的七人增加二十九人。搶險指揮部核查組發現,最初統計的被困人員中,有二十人獲救,十六人已經生還無望。


  之後的幾天,天南縣像炸了鍋。有人說煤礦里砸死了八十多人,有人說死了一百多人,有人說安智耀貪污了一千萬,有人說他受賄五百萬,總之說啥的都有,並且還盡量擴大數目。傳言歷來只會誇大,不會縮小,一時間整個天南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王步凡和王宜帆忙得沒日沒夜地守在礦上指揮搶救埋在礦下的礦工。在這種緊要時刻,王步凡想起了馬風和歸工。他讓小馬開車立即去田方家接歸工,然後去接馬風。王步凡還真有點欣賞馬風那種敢作敢為的火暴性格,在這種場合還真能用上這種人。小馬走後王步凡這時突然想到煤礦的賬目,就和王宜帆來到李庄礦的辦公樓上。進了財務科,財務科的幾個人都像罪犯一樣傻坐著。王步凡問起財務賬目時,一個女的說:「天野市紀委已經拿走了,反正現在財務科一分錢也沒有了。」


  王步凡和王宜帆從辦公樓上下來,心情都很沉重。礦上現在沒有一分錢資金,死難礦工的後事怎麼處理?他倆商量了一下覺得只有把李庄礦收歸國有,然後由縣裡出錢安置死難者比較妥當。於是王步凡立即拿起手機向天野市紀委書記請示。廉可法聽了他們的意見明確表態,完全可以,但一定要依法辦事。


  來到井口,馬風和歸工已經來了,王步凡見馬風瘦了許多,鬍子老長也沒刮,就沉痛地握住馬風的手說:「老馬,人生難免會有坎坎坷坷,跌倒了就重新爬起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從今往後做個響噹噹的男子漢。我請你來做李庄礦的臨時負責人,事情辦得好,還可以考慮給你重新安排工作的事情。但是你要記住一條,你不懂技術,技術方面的事一律聽歸工的,技術方面你可不能自作主張。唉……如果再出什麼問題,你老馬這一生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馬風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不知是激動還是難過,竟放聲大哭起來。王步凡知道他心裡有委屈,也不去勸他,自己也掉淚了。


  馬風哭了一陣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說:「王書記,你說吧,你讓我幹啥都行。『士為知己者死』,你如果要我馬風的腦袋,現在就擰下來給你。」


  「老馬,又來啦不是?是讓你工作,誰要你的腦袋?你趕快組織搶險隊,限期把井下的礦工救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王步凡命令似的說。


  馬風立即來了精神,把棉衣一脫大吼一聲:「工人同志們,走!隨我和歸工下井去救人!」 說罷和歸工跑著走了。王步凡趕緊朝馬風喊:「老馬,注意安全,可不能再死人了,技術上的事情一定要聽歸工的。」


  「放心吧王書記,我會十萬分小心的。」馬風說著話已和歸工準備下井了。王步凡和王宜帆望著馬風的背影點了點頭。


  這時天南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肖乾打來電話說文化局、農牧局和城建局都出事了,電話上說不清楚,請王步凡趕快回去。王步凡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就讓王宜帆在礦上坐鎮指揮,自己叫上小馬往縣裡趕。


  在路上葉知秋打電話問候,王步凡才想起有兩天沒有回家了。葉知秋讓他注意身體,並告訴他最近兩天總有人拿了禮物往家裡送,那個李浴輝也親自登門造訪……


  王步凡在電話上告誡葉知秋,任何東西都不要收,任何人都不接待,乾脆就不讓送禮者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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