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苗疆蠱事8(16)
長時間的戰鬥,極大超出了我們的極限,不僅是我,雜毛小道、黃鵬飛和楊操,都坐在地上,直喘粗氣;受傷的石超更是直接躺在地上,頭望星空,任自己的胸腔起起伏伏。還站得起來的,便只有秀雲和尚、王正一,和為保持形象、勉強扶車站立的白露潭。
大和尚這一番惡鬥,也是有些吃不消,抹了一把寬額上的汗水,然後嘆氣,用濃重的川音說道:「格老子,這個地方忒他媽的邪門了,大和尚我念了一輩子的經,都沒有瞧見這麼多的殭屍。像螞蟻一樣!」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見到的那些奈河冥猴,不愧都是一處地界,果然是一脈相承。
王正一倒是個火眼金睛的正牌老道,拉扯住口無遮攔、滿口子市井腔調的秀雲和尚,一挽拂塵,竟然朝著掛在後視鏡上面的虎皮貓大人,施了一個道揖,然後恭敬地說道:「此次能夠破除此陣,全虧了前輩穿針引線,破除諸般虛妄。青城山全真龍門派丹台碧洞宗信平道長座下,王正一,見過前輩。」
「信平道長?」虎皮貓大人眼睛一轉,似乎在回憶,然後點頭,說:「哦,原來是老蔣的小徒弟啊,不錯,你的功夫,倒是有你師父的幾分影子。」
王正一詫異,說:「前輩認識我家師尊?」
虎皮貓大人揮揮翅膀,說:「認識嗎?不認識!這世間,脫得這一層軀殼,到了幽府,誰還認識誰?好久沒幹活了,今天這一忙活,倒是累得我夠嗆。餓了,餓了,我去找點吃的吧,小毒物,一會兒走的時候,叫我啊……」
這肥母雞又開始裝起神秘來,並不理會王正一的疑問,展翅飛去。
王正一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目送它離開,秀雲和尚低下頭,看著躺坐在地上的我和雜毛小道,說:「二位,這鳥兒,是你們誰養的?」
我和雜毛小道猛搖頭,說:「誰能夠養得起這肥鳥兒?不是,不是,它要惹什麼禍事,跟我們可沒有半點兒關係。」
王正一見我們不肯說實話,便搖頭嘆氣,說可惜了這位高人。
說話間,旁邊走來了一行人,正是之前失散的其他人。王正一跟我們解釋,說他們剛才也是困於陣中,被連續分割,解脫不得。常言道,擅泳者溺於水,他們這些趟了一輩子陣法的老江湖,竟然也陷入這大陣之中,說來真的是慚愧之極。而且還害死了那個叫做余陽的嚮導,倘若不是這虎皮……什麼大人及時趕過來,他們定然會迷失到另外一個地界去,無法回來。
秀雲和尚點頭,說:「這個地方邪門得很,跟我們青城後山的秘地,倒是一樣的。」
王正一說:「是啊,還好我們在那虎皮……呃、鳥的指引下趕過來,這才沒有出現意外……車裡面的那個司機怎麼回事?」他這時才發現,田師傅躺在車上,似乎受了重傷。黃鵬飛怕我們添油加醋,急忙搶答,說:「剛才姚師傅被鬼迷了眼,結果把田師傅給撞倒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我嗤笑一下,並未再說什麼,也懶得跟黃鵬飛在這等小事上爭辯。那邊的李媛等人,已經把被青城二老制服的三個搗鬼者提溜過來,摔在了車子的右邊。
有活口。我們都不由得心生好奇:這地方,虎皮貓大人口中的百鬼夜行迷蹤大陣,到底是怎麼回事?
肥蟲子剛剛給石超解完屍毒,此刻又回我體內調理。這時我才開始恢復一些,站起來,與剛過來的諸人打招呼。然後瞧著那三個傢伙:都是女人,一個老態龍鍾,一個人老珠黃,還有一個倒是青春年少,看著也眼熟。
王正一將拂塵拂過這三個女人的臉,將她們喚醒。醒來之後,那個老太婆和中年女人死活不肯開口,倒是那個年輕女孩兒面露恐懼,瑟瑟發抖。
做我們這一行的,只要不死,想要人開口,自然有一萬種辦法。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知道她們想要隱藏的秘密,只要有時間,有精力。這一點王正一自然都懂,他一擺頭,便有人過來將兩人拖下,去做臟活。剩下的那個年輕女孩見只剩自己,不由得瑟瑟發抖,眼睛往地上瞧。
王正一問了她幾句話,她吞吞吐吐的,也說不清楚,視線遊離,突然瞧見了我,她眼睛閃過一道亮光,竟然熱切地跟我打起招呼來,說:「嘿,嘿,我是王方穎啊,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方穎?所有人,包括我,都被這個女孩子的表現給驚到了,雜毛小道見女孩子說得熱切,頓時不懷好意地壞笑,說:「哦,小毒物,沒想到你還留有這一手,竟然將我們的勢力,打入到了敵人內部去?」
王正一笑了,說:「姑娘,既然你和我們陸左是熟人,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方穎有些懷疑地環顧四周,然後哆哆嗦嗦地說起,她本來是一個很普通的大學生,跟這裡的孟老太也只是有些家學淵源,就過來看望。沒想到就陷入了這場拚鬥當中,她根本沒有這想法的。這裡是一處高人留下來的大陣,孟老太得了一些法門,所以就在這裡寄居,幫一個人打理門戶……
經過一番詢問,得知王方穎一直住這裡,不過貌似所知不多,邏輯混亂,王正一便沒了興緻,這時信號已經有了,他便通知等待的部隊,立刻出發,前來接應,然後回過頭來問我,說:「陸左,這人你既然認識,那麼就由你來處理吧。」
我見王正一誆騙完人家小姑娘,這才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Chapter 17 果林小屋
聽到我說出這話,王方穎頓時就把眼睛瞪得滾珠兒圓,說:「你、你竟然把我給忘了?」
面對著旁邊雜毛小道諸般詭異的調笑,我倒是要問個清楚,於是說:「妹子,我年初的時候摔壞了腦袋,還真的記不得了,能否提示一下?」
王方穎滿腹委屈,說:「2008年春節的時候,你還去過我們家的,我家就在湘西鳳凰阿拉營鎮,你還記得不?」
迎著王方穎這期盼的目光,我不由得苦笑,搞了半天,原來這妹子便是地翻天的二女兒啊。難怪她會說家學淵源,原來這個所謂的孟老太,竟和她們湘西趕屍的家族,脫不了關係。說起來,自從東莞浩灣廣場一戰之後,我倒是好久都沒有聽到地翻天的消息了,後來跟趙中華聊天的時候,依稀記得他被送到東北白城子服刑去了。不過我並沒有提及,只是問這二妹子:「哦,想起來了,小王,家裡面情況還好吧?」
我這不問還好,一問,王方穎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抽抽噎噎,說不好,她爹爹被抓起來了,一家人分東離西,不能團圓。她弟王永發也被親戚給接走了。家裡沒有了錢,她就勤工儉學,如此差不多混到了快畢業,面臨找工作的問題,聽母親說這裡有個遠房親戚,能量挺大,就過來串個門,看看能不能幫忙推薦個好工作,結果就變成了這樣……
我笑了笑,說:「能量倒是很大,不過都是歪門邪道的路子。」
見她只顧抽泣,對旁邊這些僵直不動的腐屍卻無動於衷,我便知道她所說的,不一定是真。能夠出現在這詭異陣法里的,能有幾個善茬?這妹子家學淵源,也算是道上的角色,妥妥的女漢子,不過是非曲直,跟我並無太多關係。我總不能見人家姑娘漂亮,就沒原則,上杆子地去說好話圓場。再說了,地翻天於我,敵人多過朋友,所以也不敢多管,讓專業人士去審查吧。
雜毛小道和地翻天雖然翻臉,但終究還有些舊交情,故人之女,他便與我好言相勸,讓她爭取多多揭發,到時候摘清自己,不被追究責任。然而王方穎翻來覆去,總是這套說辭。
不多時,那兩個穿著中山裝的特勤局人員,倒拖著孟老太和另外一個婆娘走了回來。相對於我們,他們才是專業人士,在古時候,相當於六扇門的角色,自然懂得如何審訊。一番不為人知的手段后,為首的方塊臉告訴王正一,說:「這個老嫗,就是鬼面袍哥會的看門狗,地上這些屍體,是他們通過各種手段從各地火葬場偷運出來,埋屍於此,依託這百鬼夜行的迷蹤大陣,聚陰歸元,養屍存氣。」這些年來,他們通過前人留下來的陣法,賺足了實力,鬼面袍哥會的諸多高層,也都得到實惠。
聽他這麼說,我想起在怒江山谷中,鬼面袍哥會那些傢伙,無數幡靈和繚繞鬼氣,原來都是在此地煉製。
這一片區域,到處都是死屍,滾滾散發的屍氣,讓人頭痛欲裂。這也就是我們,倘若是些普通人,不在鼻孔裡面塞些沾酒精的棉花,估計早就暈過去了。三更半夜的,法陣雖已被破,但此地蹊蹺,不宜久留,我不舍地看著那棵老槐樹,然後與眾人退回公路,商量後續事宜。
對錶,我們才發現,時間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時針指在一點上。雖說狡兔三窟,但既然此地是鬼面袍哥會的重要門戶,那麼我們所要前往的狼崽窩,必然有極其重要的大人物在。
我們此行就是火力偵察,既然確定了這個,便立刻聯繫早已集結等待任務的部隊前來圍剿。不過,我們在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孟老太是否已將消息傳遞給那大人物?這個她死都不肯說,即使用搜魂手段,都被她用潛意識給壓制了。現在我們面臨著兩個選擇。
第一,原地停留。等待增援的大部隊,然後一同前往狼崽窩,圍剿鬼面袍哥會的大蠱師。
第二,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帶傷員原路返回接應;另一部分繼續前進,一為探查,二為牽制,即使那些傢伙已經撤走,以我方的實力,也能截留住一部分重要人員或者實施追蹤。
我們合計了一會兒,大部分人都同意第二方案。最後由王正一拍板,讓方塊臉帶著他的另一個弟兄以及兩名司機,將受重傷的田師傅和石超送回去治療,並押回擒獲的三人,順便與趕來的增援部隊溝通;而我們則繼續前行,趕往狼崽窩,防止目標逃竄。
時間有限,廢話少說,一行人擠進兩輛車子,朝狼崽窩行去,而虎皮貓大人則緊緊跟在後面。
一路無話,行駛沒一會兒,就岔進了一條山中小路,在難行的路況中摸索了十多分鐘,我們看到山坳子對面出現了一個小山村,幾十戶人家,左右散落。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沉睡,黑暗中,靜謐無聲,司機很有經驗,將發動機的轟鳴聲降到最小,遠遠就停下。
據偵察員彙報,曹礫應該獨居在村後山的果園裡,平日里跟人少有來往。我們前往果園,必須經過村子。當時有人提出,說村子里有沒有鬼面袍哥會的成員,還說不清楚。從調檔上看,都是普通農民,但是說不準,被發展出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有人還提出一個聳人聽聞的猜想:這裡的村民說不定都是鬼面袍哥會的成員。
就是有了這些猜想,我們才會在夜裡抓人,防止影響擴散,引起恐慌。
我們早早下了車,王正一考慮了一會,留下兩個司機、楊操、黃鵬飛、白露潭和李媛等,在此等待並分組監視。他與秀雲和尚帶著我、雜毛小道四人悄悄摸向後山果林。
因為擔心走村中道路被伏或走漏消息,我們沒有進村,而是沿著村外菜地,繞過山樑,朝著後山摸去。村中有狗,遙遙地叫喚,頭頂上有一隻貓頭鷹在盤旋,被虎皮貓大人瞪了一眼,朝左邊的大樹降下來,悻悻地叫了幾聲。
果園離村子有兩三里地,住戶逐漸稀疏。村子靜極了,所有人都睡去了一般,就連群眾夜裡喜聞樂見的那種活動,都沒有聽到聲響。我們不敢走大道,一路繞行,又過了一會兒,從山脊上看,坡下面一大片的柑橘林,枝繁葉茂,果實沉甸甸的,長勢喜人。
果園子很大,囊括了兩個山頭,漫山遍野,橘子紅了,周邊有些竹柵欄,而山坳子下有幾間木屋。木屋的門口有盞昏黃的燈,將整個橘園照得一片朦朧。
果林小屋
這和我們想象的很不一樣,鬼面袍哥會的名頭很大,每次想起它,我的腦海里除了《湘西剿匪記》中的山寨子,便是《上海灘》中的宅邸堂口,萬萬沒有這般低調,跟普通的農家基本上沒有區別——難道情報是假的嗎?
當然,這顯然不可能,特勤局大動干戈,與相關部門聯合行動,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我們隱在籬笆外,觀察林子以及山坳下的木屋,根本沒有動靜。我們腳邊有滾落下來的柑橘,我撿起一個剝開,只見橘肉里密密麻麻的蛆蟲粘連。這密度,我們從來沒見過。從這東西我們可以確定,即使曹礫沒在這裡,這裡也必須查封。
我們又靜待了十分鐘,發現還是毫無動靜,不知道是木屋裡沒有人,還是曹礫已經得到消息帶人跑路了。我們不能繼續等了,如果不確定裡面有沒有人,那麼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便是那個在迷陣中死去的嚮導,也白白犧牲了。
王正一和秀雲和尚商量了一下,由秀雲和尚上前探底,看一看目標的去留情況。
秀雲和尚嘀咕幾句,然後身子往上一縱,這佛爺兩百來斤的好肉竟然神奇地脫離了地心引力一般,一躍兩三米,翻過竹籬笆,像一頭敏捷的肥碩狸貓,足尖輕點,朝下方木屋中奔去。隨著他漸漸接近,我們越來越緊張,一是怕秀雲和尚有什麼閃失,二是怕目標早已人去樓空。
二十米、十米、五米……我們屏住呼吸,緊張等待。
然而就在秀雲和尚即將靠近那木屋的時候,突然,果園四周傳來了哐啷啷的響聲,七八個聲源,我往最近的那處看去,竟然是一串易拉罐。這麼簡易的警報裝置,老練的秀雲和尚竟然會碰到,讓人難以置信。這時,木屋的燈亮了。
燈光昏黃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