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蟲災(3)

  余叔在盒子的正面小心地撥弄了幾下,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微型的密碼鎖。余叔打開盒子后,裡面靜靜地躺著三個透明的密封玻璃試管,每個試管裝著大半管顏色分別是紅綠藍的黏稠液體,應該是什麼藥劑。


  我獃獃地看著精緻無比的金屬盒子中裝著的三種不同顏色的藥劑,再看看余叔身上土灰色的只有村裡最窮苦的老農才會穿的破舊衣服,怎麼都感覺這情形十分地不和諧。


  這種感覺,就像是村子里最俊俏的小媳婦,死乞白賴要嫁給一個又臟又臭而且還其丑無比的乞丐一樣。


  余叔又在褡褳里摸索了一陣,然後摸出一個看上去總算正常點的塑料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個注射器,裝上針頭,拿出金屬盒子中的綠色藥劑,打開藥劑瓶口的金屬旋鈕,用注射器吸起一半左右,小心翼翼地將藥劑旋鈕擰緊,重新放回盒子中,這才將藥劑注入姐姐脖子旁的靜脈血管。


  綠色的藥劑注射一空,這個注射器和針頭余叔卻沒有亂扔,從褡褳里找出一張油紙包了起來,然後重新放回去。余叔想了想,又去院子里拔了些雜草,咬碎了敷在大姐的傷口上。我正要開口問,卻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冒充草藥呢。


  「好了,這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國外進口葯,你姐肯定沒事。」余叔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兒,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


  我點點頭,但心中還是有些似信非信。剛才漂亮得如同夢幻的精緻金屬盒子,一看就是十分珍貴的藥劑,一句「國外進口葯」的解釋未免太過牽強。


  不過只要能救大姐,這些疑問都被壓下了,余叔也似乎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牽強,乾咳了兩聲說道:「小康,今天叔為了救你姐,可是下了血本哦,你娃兒也曉得,村裡啥子人都有,余叔總不能見一個救一個嘛,所以今天的事……」


  「余叔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肯定保密。如果傳出去半個字,就算打死我,我都認了。」我拍拍胸脯,很是義氣地說。余叔總歸是為了救我姐姐,不管他有啥子秘密,我都有義務為他保密。


  「那就好。另外,叔要托你辦的事……」


  「余叔,你儘管吩咐好了。我這幾十斤肉就豁出去了!」我大義凜然地說,只是帶著幾分如同烈士要就義前的悲壯。


  「你個瓜娃子盡亂說,你這幾十斤肉,喂熊瞎子都不夠。」余叔嘿嘿笑著,眼見著我大姐臉上的烏青漸漸褪去,身上被毒蟲咬傷的傷口更是有黃綠色的毒血冒出,他似乎也終於放下心來了。


  很快,大姐身上的傷口流出的毒血漸漸變淡,最後只出來一些血水,傷口周圍的瘀腫也漸漸消散。儘管大姐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就算我不懂醫術,也知道大姐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如此快地將十幾種不同毒蟲的毒素一次性清理乾淨,這樣的難度到底有多大。而那支藥劑的價值,即便是放在十幾年後的今天,也可以說是十分驚人的。


  即便沒有意識到那藥劑的珍貴程度,我也對依然一副土農民形象的余叔感到敬畏和神秘起來。尤其是余叔之前在村子里的表現,和眼前這個能夠飛快驅散蟲子、用半管藥劑就能解開蟲毒的人有著天淵之別,難道說余叔竟然就是電視中那樣隱居在村子里的高人?


  我瞎想的時候,余叔卻將我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小康,你老漢在省城打工,現在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人,咱們就來個男人之間的君子約定,明天晚上12點前,你去村子後面的猴王洞門口等我,到了我再告訴你具體要做啥子。記到起,這個事情和今天發生的事,都要保密,一個字都不要讓別個曉得。」


  「為啥子要這麼晚?我媽和我姐也不能說哇?」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君子約定,死也不說。」余叔不忘再度叮囑了我一句。


  「我曉得嘍,死約會,不見不散!」我想起前段時間看過的港版《鹿鼎記》里的一句台詞,狠狠地點頭,心裡卻在考慮今天這事要怎麼向老媽解釋。


  傍晚時我媽從地里回來時,院子里的蟲屍都被我打掃乾淨,而躺在床上沉睡的大姐還是讓我媽嚇了一大跳,找了塊紗布將我已經開始結痂的額頭傷口包紮好,當時就張羅著要找鄰居一起送我和大姐去醫院,我好歹用余叔已經敷過草藥的借口阻止了心急如焚的老媽。


  好在不久后大姐就醒了過來,臉上還是一副擔驚受怕的表情,但見我沒事,終於放鬆下來,抱著我大哭起來,我和媽勸了好久才止住哭泣。說來也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瓶綠色藥劑的緣故,從此以後大姐竟然都不怎麼怕蟲子,即便是被咬了,也最多紅腫一會兒就沒事了。


  我裝瘋賣傻地將大姐敷衍過去,讓她勉強相信是余叔幫著一起趕走了蟲子,又給她敷了草藥。


  吃過晚飯後,為了避開大姐的盤問,我早早就睡下了。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怪夢,在夢裡我夢見鋪天蓋地的都是各式各樣的蟲子,似乎整個世界都被蟲子的海洋覆蓋,其他任何生命都沒有。更有一隻比人還要高像放大了幾千倍的蠶一樣的蟲子,血紅色的如同兩個小燈籠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我拼了命想要逃,但是在我的前方,卻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影,我瞪大了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就在我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這個人將背在背後的雙手緩緩舉起,手中是一柄金色的長杖,在他的身後,有橘紅色的太陽緩緩升起。


  金色的長杖朝我一指,似乎一陣熱浪撲面而來,我身後所有的蟲子突然都燃燒起來,片刻間就化為黑灰,被風一吹,頓時四處飄揚。一些黑灰落在我身上,很快就消失不見,但那不是融化,而是順著皮膚滲透下去,我的體內,似乎一下多了無數只蟲子在蠕動,麻癢難當,似乎它們就要撕開皮膚,重獲新生……


  我嚇得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全身上下冷汗淋漓,這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我朝四周看了看,這才彆扭地發現,床前除了站立的爸媽外,床邊還坐著一個臉上刻著深深皺紋、身穿藍色中山裝的老頭兒。


  「蟲子,好多蟲子……」見到爸媽,我一下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也來不及問坐在床邊的老頭兒到底是什麼人,立刻就朝父母哭喊著。


  「康娃兒,莫的事,蟲子都趕跑了。」我媽慈祥地笑著,但是不知道為啥,她的笑容有些牽強。


  「我姐呢?她被蟲子咬的傷口好沒有?」


  「你姐也沒莫的事,正在給我們煮早飯。」


  一聽我姐已經能幹活,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才驚奇地問:「老漢兒(老爸),你是好久回來的喃?」


  「你娃已經昏迷三天了,我再不回來,你媽都要急瘋球嘍。」我爸皺著眉頭說,然後指了指坐在床邊的中山裝老頭兒「這個是旺達爺爺,是他救了你,要不然你娃還不曉得要暈好久。還不趕緊滾下來磕頭。」


  我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明明才睡了一晚上,咋個他們都一副緊張的樣子,還說我睡了三天?還被眼前這個比村裡人還穿得土氣的老頭兒救了?而且我記得雖然被那些蟲子嚇得夠嗆,但是我並沒有被蟲子咬傷的嘛,咋個還需要這個老頭兒救?他不是騙錢的嗎?


  既然抱著這樣的想法,我雙手撐著床,老大不情願地坐起來,突然想起自己就穿了件背心,於是扭捏著說:「你們先出去,我穿了衣服就出來。」


  「這娃兒,臉皮還薄得很。」老頭兒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總算不那麼嚴肅了。


  等他們都出去后,我飛快地穿上衣服,然後來到堂屋(舊式農村的起居活動空間,一般設計在房屋中間,又稱「客堂」,相當於現代的客廳),那個叫旺達的老爺爺已經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我看了看爸媽,雖然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我爸逼迫的目光下,還是極不情願地跪下磕了三個頭,有氣無力地說:「謝謝旺達爺爺救我……」


  「莫的事,這娃兒能度過這一劫也是他的造化。」


  「媽,我真的暈過去三天啊?」我還是不敢相信,拚命地回憶,可是只能依稀記得一點夢中的恐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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