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恍如隔世(2)
其實按著常理來算,霍紫槐那時候武功盡失,鳳韻兮也被砍得氣若遊絲。死裡逃生和命數已盡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縱然蘇挽月覺得他們倆可惜,那時候也覺得應該是活不成了,所以說了那樣的話安慰冷霜遲。幾年後聽冷霜遲說起,和當時設想的一模一樣,不是沒有質疑過,只是不願意往壞的方向想。
「什麼事情?」牟斌開口問了句,若不是這一問,蘇挽月還以為他一直漠不關心。
「我見著幾個冷霜遲的人,他勢力滲透太快了。要是霍紫槐和鳳韻兮都死了的話,師門之下,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我只希望我猜錯了,他畢竟救過我幾次,不願意斗個你死我活。」蘇挽月驀然說完,心裡那份寂寥的情緒逐漸擴大,好像整顆心都空洞起來。
「你不會……」雲天瞪大了眼睛,電光火石間,猜到了蘇挽月在擔憂什麼。造反這一事,一直是江湖門派多少年代來樂此不疲的,但煙雨樓七年前沒被滅門,已經是萬幸了,若還要以卵擊石的話,除非有天大的理由。
「這本不是我分內的事情,本來也不想管,但我的確做不到置之事外。」蘇挽月搖頭苦笑,臉上的扶桑花,在雪天中有些要開敗的感覺。
「你若是猜得到,皇上肯定也知道。」牟斌出聲提醒,他沒有雲天火燒火燎的表情,也沒有蘇挽月苦思冥想的憂慮,很淡然的一個人,已經越來越超脫。
「我不確定,我問過冷霜遲,獨孤十二是不是他的人,被否認了。我相信冷霜遲不會騙我這個事,那樣的話,還有其他勢力。」皺了皺眉頭,幾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午門,出了這道門就是紫禁城外頭了。
「朝中甚為清明,我揣摩不出還有誰這麼膽大。」牟斌沉默了幾秒。
「獨孤十二是個什麼來歷?這個名字已經翻來覆去傳到我耳里好久,只是我一直沒心思查。」頗有些漫不經心,蘇挽月直接往外頭走。
「怎麼說?除了我,你還有其他消息來源?」雲天笑得一嘴白牙,走上前半步摟了蘇挽月肩膀,打打鬧鬧。
「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蘇挽月撇了雲天一眼,一臉嫌棄把雲天胳膊從自己肩膀上拎上來。上次被楊柳害得摔馬受的傷,還沒有痊癒,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從我那時候跟隨太子開始,已經快十年了,十年的時間,再怎麼不濟也會摸索出生存之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才覺得時光荏苒。朱佑樘做太子的最後兩年,做皇帝的最初五年,蘇挽月一晃眼就把最好的年紀用來陪伴那個人了。但未想到,最後落得充軍西北的下場,若不是楊寧清提拔,兩年時間,她可能已經死在榆林的某個地方了。
「獨孤十二以前是劉大夏的貼身侍衛,某次進宮被皇上看見了,也就留在了身邊。」同午門守衛點頭打了個招呼,牟斌隨著前頭打鬧兩人的腳步,走了段距離,確信沒其他人聽得到他說話,才開口。
雲天沒有說話了,這個「某次」其實是蘇挽月離京的那一天。前人留下的余香可能尚存,但皇上就有本事轉身就寵信新人。雲天曾經以為皇上只是要分散下注意力,但後來明白,那麼強大的人,沒有戒不掉的東西,就算蘇挽月是個癮,無論找個替代品還是又付了真心,皇上也有千萬種辦法去戒掉曾經的舊愛。
誰都看得出來,獨孤十二和蘇挽月十七八歲時很像,眼睛像,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冷眼瞧人的時候。
「劉大夏么……」蘇挽月在心中低低吟了這幾個字,她和劉大夏私交尚好,但也許就是走得近了,最後被倒打一耙吃了悶虧。
「算了,懶得想了,你倆陪我喝酒去吧。」蘇挽月眼睛忽然放光了一樣,在雲天胳膊抬起來之前,左手扯住,笑得宛若當年。微微側了下身,右邊肩膀對著牟斌,因為牟斌不會勾肩搭背,不用擔心被雲天大力拍一掌,本就不怎麼牢固的肩膀脫臼。
在鼓樓下的酒庄喝得醉醺醺的,這裡依舊是京城最熱鬧的商圈,車馬盈門,熱鬧不已。
「挽月,你酒量好了太多啊。」雲天有些招架不住,一罈子酒下去,自己都有些發懵,蘇挽月卻好像剛剛開始一樣。
「那是。」蘇挽月笑起來仍是非常爽朗,虎骨酒都當葯喝了兩個月,再不濟的酒量也能被操練出來。伸手過去扯了雲天的衣角,想要把人拉近一些,但云天已經有些頭重腳輕了,倆人撞到了一起,蘇挽月笑嘻嘻沒有起來,她同雲天一直沒什麼曖昧情緒,就算身體接觸了也坦然。
雲天任由蘇挽月靠在自己身上,單手繞到桌上拿了酒碗,「我檢查檢查你這碗,是不是漏了……」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和個姑娘家旗鼓相當,雖現在也沒分出勝負,但往後應該很難說。
這個姿勢,也就變成了蘇挽月被圈在了雲天懷裡,牟斌正襟危坐在桌子地面,臉色有些不動聲色的冷意。
「你放屁!我憑的真本事!」蘇挽月罵了雲天一句,直了腰起來連連拍開兩壇酒,推到雲天面前。
「你不會想一次喝一壇吧?」雖然有些微醺,但云天確信自己沒有瘋。
蘇挽月一挑眉,沒說話。
雲天趴在桌上不起身了,在那裝死,被蘇挽月搖晃了幾下也沒有起來的意思。開玩笑,就算是一罈子水,也能撐死人的好不。他知道蘇挽月只怕心裡有苦衷,酒精的濃度太低,醉不到她,但喝多了畢竟會難受,不想陪她胡鬧。
「真無趣。」蘇挽月嘟囔了一句,伸手在雲天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雲天悶哼一聲,覺得半邊肩膀都抬不起來了,果然是西北操練了一圈回來的人,手勁和酒量都已經遠勝以前。
「你吃點東西,喝杯茶,別一下子就耍酒瘋了。」牟斌淡淡說了一句,斟了滿滿一杯茶,推到桌子中間。
蘇挽月本就覺口乾舌燥,拿起來就喝,而後把茶杯放下時,恰巧看著牟斌直視過來的眼神。那抹平淡似水的神情,似乎隔了再多年,也沒有變過。連蘇挽月都記不清,自己原本的樣子,但牟斌,卻一直是他最初的模樣。初衷不改,猶然不悔。
看著看著,蘇挽月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雲天嚇了一跳,抬頭看著蘇挽月已經哭得不能自己。
兩人愣了下,連忙過去哄。蘇挽月摳著牟斌的衣袖,臉上淚痕交錯,「我對不起你……」她幼時雙親盡失,是牟斌教她武功帶她入錦衣衛。那些事情,蘇挽月不記得,但十七歲以後,牟斌這個名字,等同於恩重如山的意義。他從來都沒有虧欠過自己,也從來不要求任何回報,明裡暗裡,蘇挽月已經數不清欠了幾輩子的人情了。
「對不起……對不起……」蘇挽月翻來覆去那句話,她真是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