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故人相見(2)
除了當年一定要親手殺了朱宸的架勢,蘇挽月還沒有見過冷霜遲這麼認真嚴肅。說到朱宸,忽然想起了鳳韻兮和霍紫槐,忍不住出聲問了句,「你弟弟和鳳兮,後來怎麼樣了?」
「真如你所言,兩人攜手浪跡天涯去了,竟然把我拋下了。」冷霜遲隨口回答了一句,語氣中有些咬牙切齒。搭著蘇挽月的脈,反反覆復聽著脈搏的跳動,好像在確認一件事情。
蘇挽月笑了笑,想著當初勸冷霜遲,要是大難不死,一定要撮合那兩個死心眼的人。雖是一個丟了半身修為,一個又是已經遍體鱗傷,但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能經歷生死看透人生,也算是一樁樂事。許多人不一定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但蘇挽月想,老天爺奪走霍紫槐和鳳韻兮的東西,一定也在其他地方補償了。
「那樣就好。」蘇挽月暗自想了會,衷心為別人感到高興。
「你最近喝什麼葯了?」冷霜遲很冰冷的話,打斷了蘇挽月的笑。
「怎麼了?」笑意僵硬在臉上,有些莫名其妙。
「我問你就快說。」冷霜遲極為不耐煩,臉色很不好。
「沒有啊。」
「不可能,認真想。」
蘇挽月努力想了一遍,確定自己沒生病也沒召太醫,更沒有人開藥方,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每年換季,我胸口那個刀傷就會有些疼,因為當初傷到心臟了。入冬的時候,太醫像往常一樣給我看診了下,方子倒是吃了幾副,也是像往年一樣開的慢加調理的葯。每年都如此,所以你剛剛問我,一時沒想起來。」已經習以為常到像是冬季加衣、夏季減衣一樣,稀疏平常的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
冷霜遲聽著蘇挽月的回答,沉吟了半晌,而後搭脈的手緩緩垂了下去。手肘支起來,漂亮的手指撐著額頭,顯得很是為難而糾結。
「到底怎麼了?」蘇挽月不傻,看冷霜遲的表情,知道自己身體出了毛病。
「你有一個來月的身孕,」冷霜遲死勁拿手指想要撫平緊皺的眉頭,那雙妖嬈的眼睛,也顯得不再雲淡風輕,「但孩子已經胎死腹中,你應該是被人下了葯了。」短短十來字的一句話,非常艱難開口,冷霜遲已經在腦海中措辭良久,但沒想到,說出來還是這麼殘忍。
「你說什麼?」蘇挽月當場愣住了,情願自己沒有聽清楚。
「你有一個來月身孕,但孩子已經胎死腹中,你應該是被人下了葯了。」冷霜遲面無表情回復了一句,一個字都沒有改動。
「不要同我開玩笑。」
「我沒有。」
而後蘇挽月有些情緒崩潰,她最後問冷霜遲的時候,想過很多狗血的事情,想了自己得了什麼絕症,想了許多許多難以接受的事情。但老天爺總愛和你開玩笑,你永遠想不到接下來要承受的命運是什麼。腦中一片空白,獃滯了半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淚水。
她傷心起來的時候,還是像她十七歲一樣,又委屈又絕望,讓人聽得心生惻隱。「別哭了。」冷霜遲望著伏在桌上的蘇挽月,很是不忍,拍了拍她的背,一時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來,只得靜靜陪著她無助哭泣。
蘇挽月腦海中一直盤旋著冷霜遲的那句話,一遍一遍重複,直到像滾熱的烙鐵烙印在心裡,非常疼,那種恨不得一死了之的疼痛,折磨得人痛不欲生。在這之前,蘇挽月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失敗過,後知後覺而後無從挽回。天知道她多麼想給朱佑樘生一個孩子,天知道她偷偷在心裡頭祈禱過多少遍,但就是這樣的祈求,換來這樣的結局。毫不留情,把人推向深淵。
「挽月,你雖難過,但要記得我下面說的話。你要找人開引產藥房,要把死胎引流下來,不然對你自己損害很大。」蘇挽月斷斷續續聽清楚冷霜遲的話,那些話像是利刃一樣再扎到她心口上,一刀一刀讓人血流而亡。很絕望,但卻毫無辦法,也許忠言逆耳,所能做的只剩下冷霜遲所說的,把胎死腹中的嬰兒引產下來,還未習慣悲傷和疼痛,就要再親手補上自己一刀。
「報!皇上駕到!」外頭的太監尖聲稟報。許是朱佑樘下朝回來,見蘇挽月並沒有在乾清宮,就回了毓慶宮來找她。
冷霜遲眉頭一皺,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俯身在她耳邊說,「可以傷心,但不能沉溺。記得我囑咐你的話,還要記得報仇。」朱佑樘跨進門檻的時候,冷霜遲從玻璃屏風後頭閃身出去,像一抹藍色的魅影,來無影去無蹤。
蘇挽月還是趴在桌子上,哭得像個小孩子。她很久沒有這麼手足無措過了,像是小時候犯了錯,站在家門口不敢回去一樣。她恨自己戒備心太低,恨自己不知不覺中被人暗算,也恨這種安排。所以當朱佑樘在旁邊一聲一聲詢問時,她還是只知道哭,沒有任何的力氣。
「挽月,到底怎麼了?」朱佑樘並不知曉剛剛冷霜遲的那段話,也從未見過蘇挽月哭成這樣,手忙腳亂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蘇挽月知道來者是朱佑樘,但彷彿是找到了港灣一般,趴在朱佑樘懷裡,哭得更加厲害了。如果眼淚是由血液經過一系列加工分泌,本身的原料是血,那蘇挽月幾乎只有傾瀉乾淨才能止住的眼淚,已經快要流幹了心血。
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傷心欲絕,朱佑樘緊皺了下眉頭,但卻無從安慰起。只是心裡,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非常不安。
再哭了好一會兒,蘇挽月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不願意去想事情,但心裡僅有的一份清明,告訴她要同朱佑樘有個交代。緩緩抬了頭,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哭得有些腫了,所以顯得整個人很憔悴。
朱佑樘無比有耐心望著蘇挽月,眼神示意她不要急。
「我們的孩子沒了。」蘇挽月微微垂了眼帘,不敢去看朱佑樘,但只說了這七個字,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脆弱,哭是最沒有用的事情,但的確心中的傷感無處釋放。
朱佑樘抱著蘇挽月的手驟然一緊,他不明白事情經過,只是謹慎問了一遍。蘇挽月咬著下唇告訴自己別哭了,便告訴了朱佑樘剛剛冷霜遲同自己說的話。已經沒有精力去糾察為什麼冷霜遲同蘇挽月還有聯繫,從她嘴裡告知的事情,已經足夠他去操心了。朱佑樘面色十分凝重,當年黃河水災,伏屍百萬,他也是如此的表情。
蘇挽月抓著朱佑樘的袖子,像是溺水的人在抓旁邊的一根蘆葦。那根蘆葦承托不能起人的體重,朱佑樘也解不了蘇挽月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