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明爭暗鬥(2)

  「你是想怪我魯莽還是怎麼?張延齡那個紈絝子弟,不讓他吃些苦頭永遠不知悔改。」蘇挽月抬了抬眉毛,也沒拐彎抹角了,直接問了一句。


  朱佑樘很深望了蘇挽月幾眼,而後忽然笑了,那抹笑弄得蘇挽月有些莫名其妙,正當不解,聽著朱佑樘輕聲開口,「你並不要一副吵架的架勢,我並沒有說你做錯了。」


  蘇挽月聽著這句話,才發現自己的確有些緊繃,也許是沒有從先前的氣憤中平復下來,身上的刺還沒有全部收進去。垂了垂頭,等著朱佑樘的笑意逐漸沉寂,抬起頭來說了隱忍許久的話,「你對張家一直太過縱容,才會讓他們那麼囂張,日後你不應該那麼偏袒了。」


  「我一直有很偏袒么?」朱佑樘反問了一句,他看別人能很透徹,但往往,人看自身的不足總是霧裡看花。


  「當然。」蘇挽月立即回了一句。


  陽光透過窗戶撒在他的側臉上,俊美的臉龐,眼睛銳利如鷹,也可以魅惑似狐。鼻樑高挺,嘴唇淺薄但形狀較好。歲月在他臉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為他鍍上一層金,讓他比以前更穩重,更加完美。


  「別人看來,我不是一直更偏袒你么?」朱佑樘意興闌珊回了一句,這一句卻輕易戳中了蘇挽月的內心,她幾乎是一瞬間,覺得剛剛那樣質問他非常過分。在所有人眼裡,朱佑樘最為死心偏袒的人,只有蘇挽月一個人而已。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蘇挽月頷首諾諾答了一句。


  「你是不是一直在猜,我為什麼三番五次容忍張家外戚?」朱佑樘輕聲問了句,語氣里說不出的波瀾不驚。


  蘇挽月愣了一下,仍是點點頭。她很多時候不愛多嘴刨根問底,但並不阻礙她在心裡偷偷估摸,這是性格的使然,也是生存之道。外表沉默寡言的人,想的東西會比一般人多許多,因為善於察言觀色,也善於審時度勢。


  「我五歲之前養在安樂堂,那是已經老了不能服侍人的太監宮女住的地方。小時候除了母妃和張敏叔叔會照顧我,在其他人眼裡,好像同我說一句話,就會引來很大的麻煩一樣。也不會有人同我玩,我也不被允許出去,每天就被關在窄小的屋子裡,除了一個小女孩會偶爾來看我。她應該是隨同家裡人進宮,偶爾有小住幾日,那時候便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有同齡人陪我玩耍,同我說話。」朱佑樘頓了頓,眼神之中,沒有什麼情緒。像是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久遠而已然褪色,他現在已經修鍊出了淡泊雲天的心境,無喜無悲。


  「那個小姑娘就是張菁菁?」蘇挽月問了一句,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朱佑樘沒說話,但是默認,眼神望著窗外,微微眯了眼睛,像是能穿透時光,看到十七年前的自己一樣。那時候誰都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卻由著最童言無忌的時光,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但中間卻間隔了太多鴻溝。


  「我很感激她給予過我的歡樂,像是我那僅有的童年中的,唯一的色彩。」朱佑樘仍然很輕描淡寫說著,但蘇挽月卻似乎聽得到這話里的分量。她從不知道這些,或許有過耳風知道朱佑樘和張菁菁年少相識,只是張菁菁那時候年紀太小不記得了,但聽著朱佑樘說起內心的感受,還是第一次。


  「你對她,到底是感激之情,還有愛慕之心?」蘇挽月沉聲問了一句,她畢竟是六百年後的人,無法容忍和別人共享自己的夫君。對於愛情,蘇挽月不想退讓,也不願意妥協分毫。


  朱佑樘聽著蘇挽月的話,立馬自嘲般笑了笑,搖著頭,「你為什麼還是不懂呢?只是以前結下的緣分,牽制和影響了我後來的決定。我承認我並不喜歡她,娶她只是為了給她榮華富貴的一生,後來讓她母儀天下,也是一樣的道理。但婚約過後,我卻還有許多責任,包括地位,這些東西無非情愛,只是因為她是我的妻。」


  「我差點忘了你是那麼有擔當的人。」蘇挽月冷笑,她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被朱佑樘當面說這麼久別的女人,自然是心裡飛醋橫長。心裡一酸,嘴巴里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好聽。


  「那我冷落她,你就會很開心了?」朱佑樘嘆了口氣,「我已經很冷落她了,你還要我如何?」他發現自己拿蘇挽月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希望蘇挽月別老是和張菁菁水火不容,張家外戚犯下的那些混賬事,只要沒鬧出什麼人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但沒想到現在越扯越說不清楚。對著大臣能舌戰群儒的功夫,在蘇挽月面前,只剩下一聲長嘆。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蘇挽月沒有料到朱佑樘這麼一說,也許是經年累月的細小矛盾,促發了今日這一出。她自覺已經很委屈自己,也體諒了朱佑樘。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被這麼埋怨。


  「我只能裝作不聞不問,你應該知道我裝不出來表面的和平相處,你不能逼我去把張菁菁當做姐妹看。那你冷落她只是為了哄我開心的話,大可不必,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方,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小氣。」皺著眉頭,冷著一張臉說了這麼段話,蘇挽月發現自己真的不會吵架,更加不會撒嬌。


  「我並沒有要你那樣。」朱佑樘很是無可奈何,不知道如何溝通下去。


  「你明明就是那個意思。」蘇挽月頭一撇,心裡頓時委屈得不行。


  「你誤會我了。」朱佑樘伸手過來牽住了蘇挽月的手,他知道蘇挽月刀子嘴豆腐心,就算生氣了,也很容易便哄好了。蘇挽月不讓,但還是被朱佑樘一把拽了過去,揚了揚拳頭,頗有些威脅的意味,「你小心我揍你啊,放開。」


  「天底下,現在只有你敢這麼說了。」朱佑樘笑得無奈又寵溺,抱著她在懷裡,揉了揉她頂心的發,很順口又相當明顯轉移了話題,「晚膳你想吃什麼?」


  「想吃……我還沒跟你吵完呢。」蘇挽月剛想回話,卻發現自己被騙過去了一樣,抬著頭看他形狀姣好的下巴,又孤傲又冷艷。


  「我不喜歡同你吵架,總覺有一日你會離開我一樣。」朱佑樘語氣中忽然有些憂傷,不是那種期期艾艾的悲懷,而是莫名的很淺淡的傷感。


  「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捨得?」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朱佑樘比自己都要傷心了,已經忘了剛剛那一刻有多生氣,反過來去安慰他。外面似乎下雪了,站在窗口有些寒風吹進來,但蘇挽月似乎一點都不覺冷,望著朱佑樘眼睛,那眼裡始終都有自己看不透的情緒。


  朱佑樘沒有回話了,心中隱隱蕩漾著異樣的情緒。帝王將相,果真是身不由己。他很多時候都覺非常疲憊,但又知道責任多大,不能有一絲的懈怠和放縱,如此緊繃的神經,讓他夜夜驟痛,偶爾心如刀絞也未曾跟她說起。朱佑樘不需要蘇挽月替自己分擔,只願她永遠飛揚跋扈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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