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新帝登基
明朝第八個皇帝,明憲宗朱見深,駕崩於成化二十三年九月九日。太子朱佑樘於第二日即位,年號弘治。太子即位后,為明孝宗,第一件事便是追尊生母為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聖純皇后,遷葬茂陵,別祀奉慈殿。
在晝夜輪守梓宮殯殿的時候,蘇挽月望著朱佑樘,看他靜靜站在憲宗皇帝的棺木前面,良久靜默無言。朱佑樘仍是冷冷清清的樣子,旁人從他臉上看不到悲痛欲絕的情緒,似乎都沒有掉一滴眼淚,但蘇挽月卻能從他冷酷的外表下,看到一顆有些凄苦無助的內心。
無論憲宗曾經只給予過朱佑樘多麼少的關心,但畢竟血濃於水,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有任何親人了。朱佑樘緩緩側過身,對著蘇挽月輕聲說了一句話,他說,這個世界上我好像真的沒有一個親人了。
蘇挽月內心勃然而動,她沒有體會過失去至親的痛苦,那是想到不能想的事情,而今見朱佑樘能這麼平淡說出這句話,心裡既是心疼,又是無法言喻的悲愴。
人心肉長,應該沒有人天生是這麼薄情和淡然,朱佑樘也不會是一日之間,修鍊到這種心境。那其中的冷暖辛酸,又自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個透徹的。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最幸福的人?要是萬人之上的君王都有說不盡的煩憂,那世人豈不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如意。蘇挽月越往深處想,越是覺得這個靈堂無比滲人,她不擅生離死別,也不擅安慰未曾顯山露水的那種悲情。只是默默走過去,悄悄拉了下朱佑樘的手。
「沒關係,我便是你親人。」蘇挽月語氣凝重說了一句,像是在說一個要用生命去守護的誓言。
封后大典是在登基一個月以後,誰都沒有想到朱佑樘會這麼快冊封張菁菁為皇后,暗自也是沒有料到,他像是沒有打算卻冊封一直陪伴在他身後的蘇挽月。早就擬定好封后詔書,交由禮部尚書,隨即內務府開始承製,並挑選吉日通告諸司做各項準備冊立。
行禮前一天,朱佑樘已經派官員祭天、地和太廟,並親自到奉先殿行禮。當日早上,錦衣衛陳設法駕薄於太和殿外,陳設皇后儀駕於宮階下及宮門外。禮部下屬的樂部將樂器懸於太和殿外,然後由禮部及鴻臚寺官員設節案於太和殿內正中南向、設冊案於左西向、玉案於右東向、龍亭兩座於內閣門內。內監設丹陛樂於宮門內、節案於宮內正中,均為南向,設冊寶案於宮門內兩旁,設皇后拜位於香案前。吉時到時,禮部官員將金冊、金寶及冊文、寶文分置在龍亭內。
張菁菁被鸞轎抬到太和殿下的白玉階下,被伺候著下轎。蘇挽月也是站在玉階下,旁邊是冊案。張菁菁戴著華麗而隆重的鳳冠,身上的鳳袍亦是奢華無比,足足用金線鍛成,幾尺來的衣擺,需要宮女不停服侍。她本人亦是妝容無比精緻,古代女子最高的地位,今日她將得到,所以看起來格外光彩照人,甚至臉上的華彩,都耀眼得讓旁人微微有些刺目。
「還真是巧,我入宮之時是由你護送,現在封后,仍是有你在旁邊。蘇姑娘,你還真是待我不薄。」張菁菁走過蘇挽月身側的時候,停了下腳步,斜過眼說了一句。
暫且不論這話里的嘲諷,蘇挽月心裡微微驚訝了下,竟然真的是這樣。回想一番,時間過得無比之快,轉眼快有兩年了,有時候往事歷歷在目,但卻以為是發生在昨天,經人提醒,才知歲月如水,已不知不覺流過去了。
蘇挽月側目望了望玉階上的人,那個穿龍袍掛玉帶的少年君主,一派斜瞥眾人的樣子,還是冷冷淡淡,但又似乎只望一眼,蘇挽月內心,就能掀起驚濤駭浪。朱佑樘朝張菁菁伸了下手,示意她快些上去。張菁菁側目看了眼蘇挽月眼神停留的方向,冷笑了一聲,而後整了下表情,緩緩步上了玉階。
朱佑樘的眼神移過來,望了下蘇挽月。他是被萬雙眼睛盯著的位子,無論身份還是現在處於的處境,只能讓他眼神掃過蘇挽月的臉,沒有眷戀或者深情一般。
蘇挽月和朱佑樘對視了一眼,隨即撇開了目光。我何曾想過有一天,與你在萬人之中重逢,但卻已經沒有了重逢的喜悅,始終是地位和身份的懸殊。蘇挽月想起了前世的水無憂和優曇尊者,師徒之間,天道和妖道之間,永永遠遠都有著深不見底的距離。用盡幾生幾世的力氣,也無非再世為人,能站在他旁邊罷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序,欽紹鴻圖,經國之道,正家為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實以相宗祀之敬,協奉養之誠,所資惟重,張妃有貞靜之德,稱母儀之選,宜共承天地宗廟,祗遵聖母皇太后命,茲冊其為皇后。」司禮太監高聲頌旨,太和殿前頭鴉雀無聲,皆是屏氣凝神在靜聽。
蘇挽月側目,臉上沒什麼表情。望著大理寺卿手持節奉冊寶,行奉迎禮,遞過去給了張菁菁,那是象徵執掌後宮的鳳印。看張菁菁的表情,也未有多喜上眉梢,她今日得來的一切,詔書上的字字句句,都是嘔盡心血得來。
宣召和賜印完畢,便是眾官朝拜,三呼皇上萬歲以及皇后千歲。蘇挽月亦只能跪了下去,垂著頭並未說話,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能活過百歲,都是他們無法企及的夢想罷了。
朱佑樘頗為優待外戚,再過了兩日,便連連追封岳父張巒為昌國公,封妻弟張鶴齡為壽寧侯、張延齡為建昌侯。妻弟囂張跋扈,言官時常進諫,朱佑樘偶有調解,但並未真正懲罰張菁菁那兩個弟弟。
這些都在蘇挽月意料之中,但唯一意料之外的,應該是朱佑樘對於萬通的寬容,只是革除了萬通殘餘的攀附勢力,罷免外戚及黨羽,並未有就此報復。有些投其所好的言官上奏要求開棺鞭屍的,也被朱佑樘一笑帶過了。裁汰傳奉官,罷免右通政任傑、侍郎蒯鋼等千餘人,論罪戍斥。革除法王、佛子、國師、真人封號,處死妖僧繼曉。革除萬通、萬安之職。在成化年間,被寵信的方術佛道人士,也被遣送出宮,接回了王恕任吏部尚書,馬文升調回順天府任兵部尚書,劉大夏為副都御使。朝中內外,一片清明之景。
朱佑樘即位之初,就著手改革弊政。起初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了朝廷要員的人事安排上,待到這些問題基本解決之後,他便開始注重於對內憂外患的治理。弘治元年,朱佑樘便採納大臣的建議,開設大小經筵。這一制度是在正統初年制定的,大經筵,每月逢二、十二、廿二日舉行,主要是一種禮儀;小經筵又稱日講,君臣之間不拘禮節,從容問答,是重要的輔政方式。大小經筵制度,在憲宗朝時一度廢置。朱佑樘開始堅持日講,同時,又在早朝之外,另設午朝,每天兩次視朝,接受百官面陳國事。朱佑樘勤於政事,還開闢了文華殿議政,其作用是在早朝與午朝之餘的時間,與內閣共同切磋治國之道,商議政事。
朱佑樘勤政圖治的做法,與他父親的怠於朝政形成鮮明的對照。朱佑樘銳意求治的決心,讓朝廷上下煥然一新,文武百官紛紛上言,或痛陳時弊,或廣進方略。馬文升上時政十五事,包括選賢能、禁貪污、正刑獄、廣儲積、恤士人、節費用、撫四裔、整武備等諸多方面,朱佑樘無不大為讚賞,一一付諸實施。
由於成化時期,憲宗皇帝寵信佛道,致使許多佞幸小人混入朝中,李孜省和繼曉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以方術、房中術進獻皇帝得到寵幸,然後與太監梁芳狼狽為奸禍亂朝政,打擊忠臣,扶植朋黨,是當時朝廷中的第一大害。朱佑樘即位之後立即逮捕了兩人,使文武百官彈冠相慶。
接著,孝宗皇帝開始整頓吏制,將成化朝通過賄賂,溜須拍馬發跡的官員一律撤換,改革首先從內閣開始,罷免了以外戚萬安為首的「紙糊三閣老」。同時,朱佑樘大量起用正直賢能之士。象王恕、馬文升等在成化朝由於直言被貶的官吏;徐溥、劉健、謝遷、李東陽等賢臣。為于謙建旌功祠,使得無論是朝中還是宮中都為之一新,時稱朝序清寧。
在萬安的被逐罷之前,人們並不十分了解孝宗其人。只知道他是一個出生於冷宮的一個身份卑賤的宮人之子,後來雖得到憲宗承認,但一直受嫉於萬通,甚至到成化末年,還有廢立之危。因此,當這個十八歲的青年登極為帝的時候,除去得到一些正直大臣們的擁護之外,恐怕多少還有些同情,他的皇子生活實在太坎坷了。但是人們很快就不得不對這位年輕皇帝刮目相看,斥佞用賢的弘治初政,給成化後期混亂的朝廷打了一針興奮劑,使明朝有了中興的希望。
而這位皇帝又出奇地寬和善良,即使對當初迫害其生母的萬通家人,也表現了極大的寬容。對萬通本人,也沒有聽從臣下的建議對她削謚議罪。這一切都出於一個孝字,孝敬父皇,維持傳統,以寬仁忠孝為主。也正因為此,朱佑樘在內政治道上最主要的措施是大力興修水利,發展農業,繁榮經濟。
弘治二年五月,開封黃河決口,孝宗命戶部左侍郎白昂領二十五萬人修治。弘治三年,黃河又於張秋決堤,由汶水入海,漕運中絕,經朝臣推薦,朱佑樘命浙江左布政使劉大夏前往治理黃河,經兩年時間治理,黃河自開封往東,不再向東北入山東流入渤海,而是向東南,經徐州,由洪澤湖北匯入淮河,奪淮河河道入黃海。築長堤三百六十里,基本上抑制了黃河水患,此後漕河上下無大患者二十餘年。弘治五年,蘇松河道淤塞,泛濫成災。朱佑樘命工部侍郎徐貫主持治理,歷時近三年方告完成。從此,蘇松消除了水患,再度成為魚米之鄉。
鑒於前朝宦官專權亂政的教訓,朱佑樘對宦官嚴加管束,東廠、錦衣衛再不敢任意行事,只能奉守本職,新任的錦衣衣指揮牟斌能持法公允,用刑寬鬆。這是明中後期其他朝代所罕見的現象。
朱佑樘對臣下寬厚平和,早朝的時候,孝宗親御奉天門,大臣們言事,要從左右廊廡人門內面君而奏。有的大臣因地滑,行走失儀,朱佑樘從不問罪,奏本中有錯字也不糾問,經筵講官失儀,他還寬慰數詞,不使其慌恐。
朱佑樘力求節儉,詔減皇宮的開支與供奉,不大興土木,主張節約費用,緩解人民負擔。他屢次下詔,禁止宗室、勛戚侵佔民田,魚肉百姓;還多次下詔減免一些地方的夏稅、秋稅。正統、成化年間,農民起義不斷,有幾次聲勢還相當大,而朱佑樘繼位一來,卻幾乎沒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民間皆傳朱佑樘「恭儉有制,勤政愛民」,其中可能有溢美之詞,不過,與前後幾朝相比,他絕對是個好皇帝。雄才大略,也不亞於太祖、成祖。
這個皇帝,亦淡泊於女色,除去登基時期冊封的張氏皇后,此後並未納一妃一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