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登山求證(2)
「你別耍我!」蘇挽月是吃不了悶虧的人,就算對方是雪若芊,也能翻下臉來。手伸了過去一把扯著雪若芊衣領,咄咄逼人的語氣,「我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修道之人的小把戲,把我騙得團團轉很好玩么?這個寺我明明一個時辰之前就見過!」
修道到了一定境界,就會有些玄妙吧,蘇挽月把雪若芊的故布迷霧劃成了這一類。她也懶得去猜雪若芊話語中自由乾坤的禪機,事情要是能很簡單的話,她絕對不會任由別人把事情攪合得這麼複雜。
「挽月,我師父說你是個天性暴戾的命數。開始我倒不信,說你無非乖張驕縱了些,現在一看,果然。」雪若芊仍是沒被激怒的樣子,還是笑了笑。倒是牟斌一把扯了蘇挽月的手下來,低聲訓斥了一句,「挽月,你想幹什麼?」
天性暴戾的命數?蘇挽月是從沒想過這方面的東西的,但的確,她一直在控制一些情緒。那種負面的情緒像個深淵一樣,只要稍有涉及或者放縱,就是一發不可收拾。蘇挽月很清楚心底里的那個黑洞,像是封鎖起來的惡魔,被打上了封印套上了千年寒鐵的鐐銬,卻還是可以耀武揚威。
「我只是想隨心所欲,不願拘束自己罷了。」心裡是那麼想,蘇挽月嘴上仍是不服氣回了句。
雪若芊沒有同蘇挽月再多做糾纏了,側過身朝著斑駁的殿門走去,讓人詫異地,沒有伸手去敲門或者嘗試性推開,而是運足了氣一腳揣在殘破著紅漆的殿門上。隨著裡頭橫木的斷裂聲,似乎緊閉了許久的宮門緩鍵的開了,黑黝黝的內殿象張能吞噬一切的口。
裡頭很黑,黑得像是已經幾千年不曾有過陽光照射一樣。蘇挽月站在門口,卻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幾千年前,或者幾年後,自己肯定來過這裡。
「所有讓你心動的相遇,無非就是久別重逢。沒有任何機緣是平白無故的,你有沒有想過,先前你在半山腰看到的天禧寺,其實是個幻想,又或者,你我在半山腰的對話,都是你幻想出來的?或者你眼前經歷的,都只是一場夢境?」雪若芊側身望著蘇挽月蹙起的眉頭,輕笑著說了句。
「恍然如夢么?」蘇挽月獃獃說了句,若是這一切都只是個冗長的夢境,六百年前的經歷,也無非是自己幻想的黃粱一夢,那卻是多麼可悲,「不,我相信我只是走回了原點,即便之前我經過了這裡,即便我下一個輪迴又回到了這裡,我確信我現在經歷的是真實的。」
最可怕的莫過於被那一道一道的幻影所矇騙,即便你再肯定,還是會有人開始動搖。若是被動搖了內心那個世界,你能腳踏實地安於這大地上的東西也就轟然倒下了。
「很好,你永遠都不要懷疑自己。」雪若芊沒在笑了,忽然語氣認真說了一句,「你就是你,不要為任何東西所左右。」
「白兒,你們要在門口聊到什麼時候?」裡頭有個蒼老的聲音問了句,陽光聚集起來,照亮了殿門裡頭的樣子。其實亦有參天的樹木,轉折的迴廊,後頭有著客堂和參佛殿,其實也是在市外,但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殿門剛打開的時候,裡頭是漆黑一片。
蘇挽月愣了下,看著雪若芊抬腿邁進了那扇殿門的門檻。她忽然有些害怕,一門之隔,裡頭那個要見自己的人,會帶給自己什麼樣的觸動。
「牟斌,你能牽著我手么?」蘇挽月主動伸了手過去。牟斌應聲握住,卻是一驚,「挽月,你手好涼。」點了點頭,蘇挽月輕聲說,「我忽然有些害怕。」
曾經豪言壯志天不怕地不怕,卻莫名害怕一個未曾謀面的老者。蘇挽月抬手撫了下放在懷裡的龍鱗,卻發現這個讓保命無數次的刀刃,現在一點都不能讓自己安心起來。拽著牟斌的手有些抖,蘇挽月前所未有地窩囊著。
「水無憂,你進來。」那個老者沉聲說了這麼句話,語氣很和睦,卻有著不容抵觸的威嚴。
水無憂?他在叫誰?是海無憂嗎?他只是叫錯了?
雖然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名字。但蘇挽月卻不由自主,抬腿邁進了那扇殿門,無法去逃脫和拒絕,這本身是一種恐懼的來源。若是你把許多種可能看成許多道門,當你進入一道門時,就是選擇了其中一種可能性。蘇挽月望著斑駁的朱漆門,卻不知道這扇門后,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陽光有些刺目,蘇挽月眯起眼睛看著坐在堂院中的老人,一把攢靠背玫瑰椅,一張小方桌,一壺茶裊裊語氤氳,背靠參天的老榕樹。雪若芊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正低聲交談著什麼。
榕樹是異常聰明的樹種,它知道自己的前景不可估量,知道自己逐漸能生出參天覆地的樹冠。單靠自己那壯碩主幹下的根發從土壤中吸食是遠遠滿足不了生長的需要,就讓自其主幹和枝幹再萌生出些氣生根,落下穿至泥土,這些氣生根就變為十分能幹的幫手。
況且榕樹四季常青,任由酷暑寒凍,密麻的葉片從不隨風任意飄落。厚實的倒卵形小葉,蠟綠似的光亮,小巧精緻的葉片綴在龐大的千變萬化的枝幹上,遮天蔽日。一大一小,一精一糙,形成了視覺上極大的反差,從而奇異的美也從反差中脫穎而至
能伸能屈,十分包容,十分善解人意。伸能掌起一片天;縮能捲入一隻盆。盡它博大的樹冠所能容,數千隻雀鳥在此安家築巢;而一棵袖珍榕樹,你則可以將它在花盆中肆意折騰,即使將它扭曲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它也會安靜地躺在裡面清醒地望著你而不發怒。
「老前輩。」發了好一陣呆,蘇挽月踟躕了半晌,輕聲打了個招呼,微微屈膝施了個萬福。
那老者抬頭看了蘇挽月一眼,慈眉善目笑了笑,頭髮和鬍鬚都發白了,但紅光滿面,顯得精神矍鑠,抬了抬手,指著一直被蘇挽月緊緊拽著的牟斌,「白兒,你帶這個年輕人隨處走走。這兒北臨玄武湖,東接富貴山,風光很是不錯。」
雪若芊自然是明白師父的意思,朝著牟斌走過去,一把從蘇挽月手裡扯了他胳膊攬過來,「我就陪你在周邊走走吧,你也難得來一趟。」
牟斌沒動,看著蘇挽月。「你去吧。」直到蘇挽月輕聲說了一句,這才由著雪若芊把自己拽走,但還是三步一回頭望著緊張成一根棍子的蘇挽月。
「你很怕我么?」老者問了句,語氣平和帶笑意。蘇挽月多想自己像雪若芊一樣能很自如去交談,但現在卻只是很不安卷著衣角,不敢抬頭,「也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蘇挽月咬著唇回答。
「你以前皮得很,完全不似現在這番性格。」老者大笑起來,像是被渾身僵硬,語句發顫的蘇挽月給逗笑了。
「老前輩你以前見過我?」蘇挽月不解,抬頭問了句。這一抬頭,恰巧對上了那副老頑童般大笑的面孔,笑容總是能最容易化解尷尬和緊張的東西,見對方這麼沒有架子,蘇挽月也微微放寬心來。
「見過,在你還是叫水無憂的時候。」起身離了那張框架簡潔的玫瑰椅,站起了身朝蘇挽月抬了下手,示意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