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登山求證(1)

  雪若芊迎面而來,撞見了談笑風生的兩人,她依舊是一身白衣,永遠有一副淡然的神情。也許就是從她一如既往的態度中,蘇挽月知道她對人對事都是中庸的態度,事不關己的時候,都不會太過鮮明立場。


  「你們在談什麼?」雪若芊行到面前,笑著問了句。


  「隨便說了一些無聊的話,你這是從哪裡來?」蘇挽月也笑了笑,不動聲色。


  雪若芊盯著蘇挽月眼睛看了片刻,也沒再問什麼,側頭看了下陽光明媚的花園,「天氣這麼好,有沒有興趣去爬山?」


  「爬山?」蘇挽月和牟斌異口同聲,皆是有些驚訝。


  「對啊。」雪若芊抿著唇點頭。


  「那個,我們確定要上去?」黃衫的俊俏姑娘磨蹭了自己的墨雲錦靴,縮著脖子畏懼看了看這頭的山,又回過身來望著雪若芊。


  蘇挽月最怕的二事,一個因為嘴拙,平時不愛同人說軟話。另一件事是信仰生命在於靜止,不怎麼愛運動。虧得她武藝還算是上乘,無論爬多矮的山,必是狼狽滿身灰土。上次在雲南被壓著爬格姆女神山,也是快要了半條命去,發誓最近三年都不要再有類似活動。


  「怎麼你怕啊?」雪若芊曖昧笑笑,已經和牟斌走在了前頭,回過頭來望著依舊站在那發獃的人,「挽月,爬不動可以要牟斌背你啊。」說得極為欠扁,牟斌脊背很直的樣子,沒回身,裝沒聽到。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討厭!」眉毛氣得擰成結,蘇挽月拔腿就要去追雪若芊。


  「好好好,我錯了。」眼看那人閃著身形就要來拚命,雪若芊現在可沒這種心情。


  雪若芊帶他們來的地方,位於太平門內西側。這兒玄武湖毗鄰,東接富貴山,是鐘山余脈西走入應天府的第一山丘。風景優美,視野開闊。登臨山巔,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就算要千辛萬苦登頂也不算不值,何況也並非一座險山。就像是牟斌來登這山,如履平地般輕鬆。


  爬到半山腰,蘇挽月瞥見天禧寺朱漆的三字,古樸又厚重。腦中一愣,在她印象中,天禧寺中藏有唐朝高僧玄奘的頂骨舍利,是宋朝天聖年間由戰亂中被尋來的,珍貴異常,是座名寺。趕忙上了幾個台階,拽著雪若芊,「這兒是九華山么?」


  雪若芊有些莫名其妙望著蘇挽月,「這是鋅林山。」


  「這個天禧寺,是不是葬有玄奘的舍利?」蘇挽月仍是不死心,緊接著問了句。這兒按地理位置來說,的確是九華山所在,可能當時並不是這個名稱。


  「那個高僧不是葬在了終南山紫閣寺么?」雪若芊順口一答,有些疑惑蘇挽月的問題。


  一時沒有說話,蘇挽月想著可能是後來考古學上的偏差。或許玄奘根本仍然葬在終南山,也許真的零落於戰火,部分舍利被帶回了天禧寺,只是不為當世人所知罷了。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雪若芊,「那你帶我們來這裡,是為什麼?」


  「我師父要見你。」雪若芊輕描淡寫說了句,依舊是她慣常的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見我?」蘇挽月一愣,心不甘情不願邁步,像托著一個烏龜殼,這個坡很陡,只要遇到上坡,就不知道怎麼維持自己稍微洒脫些的身姿。


  「我師父雲遊四海,今日肯在這裡等你,已屬不易了。」走幾步,就要回過身來等那人,「有這麼痛苦么?」看著蘇挽月姿勢扭曲面部表情猙獰,雪若芊很是不解。


  「見了以後怎麼辦?」一向纖塵不染的長衫邊角已經染上黃塵,蘇挽月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並不單單因為平日疏於練武,蘇挽月覺得自己體力越來越差,以前仗著那點底子,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也毫不在意。而今才發現,那些所挨的傷,仍會積聚在體內,一點點掏空自己的身體。


  「我也不知道。」略微垂頭,看不清面顏,雪若芊有時候安靜起來,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那日在練武場,聽你說海無憂也來鋅林山見了你師父,你知道所為何事么?」蘇挽月話鋒一轉,問了句。並不是偶然想起這出事來,而是這個疑惑一直埋在心裡,在等契機到了的時候來問。


  「你可以等下自己問問我師父。」雪若芊回過身來,沖著蘇挽月笑了笑,也許是台階較高的關係,有一些居高臨下的感覺,她知道蘇挽月心裡打的算盤,並未讓對方如意。


  「好小氣。」蘇挽月滿不在乎回了句,既然雪若芊口風這麼緊的話,也根本問不出她和海無憂或者煙雨樓有什麼交情了。


  梓林山向來都有隱者居住,皆說江南地勢平坦多無高山,但這座山彷彿是能不能窮盡的,山頭連山頭,攀過去一座前面霧氣縹緲似乎還有更高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蘇挽月覺得見一趟雪若芊的師父,有著朝聖般的艱辛。倒是那兩個人,走在前頭一路走一路聊,像散步一樣輕鬆。嘆了口氣,若是先天不足,就只能後天更加努力了,埋頭邁著簡陋打磨的石階,一節一節好像沒有盡頭。


  「你們知不知道,後面一直有人跟著我們?」喘了口氣,蘇挽月叉腰對著上頭的兩人說。不知道是自己體力太弱,還是跟蹤的人體力甚好,不緊不慢地,不見消停。


  「知道。」牟斌沒什麼表情看了她一眼,見她如此,還是退了幾個台階,伸手過去扯了蘇挽月胳膊。他教的蘇挽月屏息之法,自然這方面不會比蘇挽月弱,也是早已察覺了。


  「很快就到了。」雪若芊望了下前頭,答非所問。山風吹過她微汗的臉,迎著日光的側臉顯得有些神聖。蘇挽月想了想,覺得用神聖這個詞形容雪若芊一點都不過分,總有些絕世獨立的意味。


  旁邊很靜謐,只剩蒼翠的樹木,回頭望了下走過的路,才發覺「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這話到底多麼正確。遠處玄武湖波光粼粼,像一顆珍珠一樣鑲嵌在群山之中,這邊的山丘不如北方的高山那麼雄偉,但別有江南一方的柔媚,溫柔的弧度,精緻又親切的模樣。但不知為何,這樣的景色總讓蘇挽月有些傷感,她是個居安仍能思危的人,太過安逸的環境,會讓她不知不覺消沉起來。


  等到終於走到的時候,蘇挽月很詫異這個深山之中,還能有這樣規模的建築。如宮殿一般,只是朱漆的殿門已經斑駁,門口的石獅也是久經滄桑的樣子,雜草叢生,殿門前的台階也是磕磕碰碰缺了很多角。


  抬頭一望正中的匾額,蘇挽月就幾乎要背過氣去,那上面寫著三個燙金的大字——天禧寺。


  「我們是繞了一圈,還是走到原處?」蘇挽月側身問著雪若芊,語氣有些不悅。牟斌看了看,但沒有說話。


  「什麼是原處呢?」雪若芊裝作沒聽明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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