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同歸於盡(1)
南昌府的寧王別苑內,此刻可謂亂成了一鍋粥。
原本府中上下諸人等還在為剛剛過世不久的二夫人冰蘭準備喪葬事宜,滿府縞素,已經夠亂的了。再加上前院大動干戈,氣氛顯得更加緊張。
旁邊兩隊王府侍衛親兵再怎麼蓄勢待發的緊張,似乎也只能襯托出朱宸濠的氣定神閑,他好像在觀賞一台好戲般,依舊坐在當中的一柄太師椅上悠然品茗,像是眼前的場面恰是為配那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冷霜遲白衣飄飄若仙,他以一人力而斗幾人,姿態仍是那樣飄逸出塵,沒有半分力不從心,也不曾讓王府侍衛們佔得到了他半分便宜。朱宸濠身邊的侍衛鷹眼和那位獨龍女子阿離二人聯手力斗他一人,持續過了好幾十招,找不出任何破綻來。
冷霜遲的兵刃,只是一支玉簫。
他「聽勁」的功夫十分了得,防中帶攻,四平八穩。「聽勁」本是「太極推手」的一種內功,只需要憑手一觸,依靠皮膚的感覺和內里的估計,就可知道對手是攻勢還是守勢,從而能預知對手的下一步舉動,從而化百鍊鋼成繞指柔。對方只要一個不留意,輕易會被他殺個片甲不留。
鷹眼手中的一柄長彎刀舞得虎虎生威,阿離是使鐵絲編成的細鏈的,兩人的刀風和鞭法,都把冷霜遲死死罩在了方寸之內,想要藉此困住他。冷霜遲冷冷一笑,手腕一翻轉,那管玉簫在他手裡猶如最靈巧的利劍,稍加一用力,攪住了阿離的鐵鏈,再輕輕一挑,那軟絲精鍊製成的鐵鏈如繩索一樣被他玉簫削斷。
「你們退後吧。」冷霜遲看著愣在當場的阿離,面無表情說了一句,玉簫隨即舒展,就是要取人性命的架勢。他雖然無意殺人,但今時不同往日,在需要給朱宸濠一點顏色殺雞儆猴的關鍵時刻,他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阿離堅持不肯退後,冷霜遲手中的玉簫直直穿透了阿離的左胸。在千鈞一髮之際,冷霜遲手上的玉簫竟然倏忽微抬了兩寸,避開了她主要的臟器,讓她不至於當場喪命。他的攻勢極快,以至於阿離幾乎沒有任何躲避的時間,等到他收勢回來之時,玉簫甚至都未沾上一絲血跡。
眾人只聽得一聲尖叫,阿離匍匐倒地,她表情痛苦地看著自己胸口血流如注,以為今日必死無疑。
「若是不把霍離櫻交給我,小王爺的下場也是這樣。」冷霜遲目光掃過全場,一直看向坐在太師椅上悠然品茶的朱宸濠。
朱宸濠兩邊,滿滿地站立著兩列戎裝佩劍親兵,身邊還有一大群摩拳擦掌躍躍待試的心腹死士,冷霜遲一人一簫,他面對著這種場景,卻毫無半點緊張和膽怯之色,好似他的身後有千軍萬馬,僅此一戰,江南煙雨樓大當家的霸主氣勢頓時顯露無遺。
「我對你說過了,霍離櫻不在此地。」朱宸濠笑了笑,白皙蒼白的那張臉,顯得有些陰險。
冷霜遲皺眉,一時無言。如果朱宸濠一口咬定霍離櫻不在他手上的話,怎麼逼他都沒有意義。但他相信,以霍離櫻的性情說得出必定做得到,他一定來找過朱宸濠。
「看來,小王爺是不打算交人了?」冷霜遲一抬手,那支玉簫立刻指向朱宸濠,白玉開花,那支簫一望便知是一等一的好玉,極其罕有。
「冷霜遲,本世子一直視你如知己好友,十分器重你,如今看來,你全然沒有將我們之間的交情放在心上,枉費了我一番心血。」朱宸濠還是笑了笑,像是一點也沒被冷霜遲的態度的激怒。
「霍離櫻是我二弟,小王爺若不將他放出來,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交情?」冷霜遲面無表情,一步不讓。
「那個蘇挽月,你說是你心上人,不準本世子動她;這個霍離櫻,你說是你的嫡親兄弟,逼本世子交人,你當我真的那麼好說話?」朱宸濠的前兩句,說得如同柔風細雨般儒雅,但後來的那一句質問,卻是截然相反的一種語氣,微微上揚了聲調,處處彰顯著王府世子的氣派,甚至帶著一種不容侵犯、居高臨下的威嚴感。
「這件事由不得小王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他。」冷霜遲說話之間,腳步一動,白衫飄舞輕飛起來,姿態很是洒脫飄逸,直逼朱宸濠而來。
附近的王府侍衛知道來者不善,立刻有四五個人影沖了出來,拔劍擋在朱宸濠前面,當眾多侍衛們像潮水一樣沖著冷霜遲涌過來時,他的右手玉簫忽然被一束紅綾纏住,止住了他大開殺戒的勢頭。
蘇挽月和夏緋檀衝進王府別苑之時,恰好看到冷霜遲欺近朱宸濠身邊,與他的親隨侍衛們爆發直接衝突的一幕。
冷霜遲回頭一望,他看到蘇挽月仍有些不太方便的左腿,立刻微微皺眉,說道:「你怎麼來了?」
蘇挽月臉上毫無懼怕之色,她一手拿著一個粉紅色的小瓶,一手拿著一個淡紫色的小瓶,面向著眾人說:「我手裡拿的是毒藥,你們誰敢靠近我,我不惜和你們玉石俱焚。」
夏緋檀揚了揚頭,說道:「師兄,你不必猜疑,毒藥是我給她的,足以讓她自保。」
冷霜遲遠遠地看著夏緋檀,見她仍是一襲紅衣,驚艷四座的傾城容貌,她根本不看任何人,徑直地朝朱宸濠走過去,他立刻飛身擋在她身前,伸出玉簫攔住她的去路,低聲說:「你要做什麼?」
「你還會關心我么?」夏緋檀反問一句,她眼底里並沒有任何的喜悅之情,曾經有過的希望和失望都已被無盡的蒼涼掩蓋,這句關切的話,她曾經是那樣期盼他能夠對她說出來,然而等得太久,等得她整個人都死了幾遍一樣,現在聽來竟然毫無感覺了。
「我一直都關心你,但不是你所想的那一種。」冷霜遲遲疑片刻,終於收回了手,臉上毫不動容。
夏緋檀甩開了紅綾,她根本不看他,依舊向前走過去。
她內心的悲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所有人也許只看得到她張揚的個性和美麗的面貌,卻看不到她妝容之下頹然哀愁的心靈,她一如既往的孤傲著,不肯讓別人有一絲同情或者憐憫,求而不得,舍而不能,這份絕望的感情早已耗盡了她半生的時光。
夏緋檀直直朝著朱宸濠走去,王府侍衛們不敢阻攔,紛紛讓開了道。
朱宸濠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似乎準備迎接她,他臉上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微笑,向著她伸出手,語氣柔情似水地說:「你回來了?」
夏緋檀很平靜地走過去,彷彿尋常夫妻小別之後的模樣,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之內,很乖順地點了一下頭。
朱宸濠抬手碰了她的臉頰,低聲說:「我就知道,你沒有地方可以去,你肯定會回來我身邊的。」
夏緋檀帶著一絲柔媚的笑,她昂著頭靠近他半步,忽然抬手摟著朱宸濠的脖頸,十分妖嬈的模樣,「我回來了,把霍離櫻交給我師兄吧?」她的語氣雖然極具誘惑力,但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交易,而非心甘情願的親密。
朱宸濠一時沒說話,他任由夏緋檀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如此很曖昧,他凝望著她如妖精一樣閃爍的眼睛,忽然笑了出來,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說:「你師兄今日在我府中如此大鬧,還重傷了我的得力下屬,我若是就這麼遂了他的心,豈不是讓人笑話?要知道,你們師兄妹都是不聽差遣的人,我把霍離櫻留在這裡,當然更勝過放虎歸山。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