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狼子野心(2)

  「屬下該死。」盈盈一下就雙膝跪地深深頷首下去,不敢抬頭。她也是兩面為難,不能違抗霍離櫻的意思,也不敢隱瞞冷霜遲。


  「昨天?昨天霍二當家來找過我,還問我是否知道痴情蠱怎麼解。」蘇挽月迅速擦乾了眼淚,她在旁邊聽見他們主僕二人對話,忽然想起了昨天霍離櫻來找過自己,隨即說了出來。


  「你怎麼會知道?」冷霜遲側目望著旁邊的人,面色有些凝重。


  「我看過一本書,把書上面的解救之法告訴他了。我記得書上說,痴情蠱是無解的,除非下毒的人死了,蠱毒才可不治而愈,否則將要痴纏終身啊!」蘇挽月覺得冷霜遲的眼神一下子冷若冰霜,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記得當時她在金陵皇宮內看過不少與「蠱術」「幻術」相關的古代書籍,大略知道一些。


  冷霜遲沒有說話,抬步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誰中了痴情蠱毒嗎?」蘇挽月隱約意識到這件事不簡單,她追著冷霜遲問他,卻不料腳下一時不穩,險些跌倒。


  盈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低聲解釋著說:「夏姑娘被小王爺暗中謀害,中了痴情蠱毒,不能離開南昌府半步!二當家的或許是太擔憂夏姑娘的安危,聽了蘇姑娘的話之後,不惜以身犯險去找小王爺了……」


  蘇挽月站穩了腳步,看著冷霜遲匆匆遠去的身影,腦中反覆回憶著冷霜遲剛剛簡短的幾句話。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糾葛,只知道他們是師兄妹,三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類型,冷霜遲本對夏緋檀不理不睬,但真的出事了的時候,他其實還是默默關心著她的。


  「蘇姑娘,」盈盈站在了旁邊提醒,「你的腿傷還沒有全好,回房間去歇著吧?」


  蘇挽月心中暗自謀划,環視了一下周圍,這座庭院是煙雨樓的產業,如果她想在這個時候逃跑,也不算是難事,但拖著這條腿,恐怕跑不了多遠。就算逃出生天,萬一被朱宸濠的人逮住了,肯定必死無疑。她想來想去,還是放棄了剛剛一念間的那個計劃。


  「盈盈姑娘,能麻煩你帶我去看一下夏緋檀嗎?」蘇挽月抬頭問。


  「好。」盈盈很爽快地答應了,轉過身在前頭領路。


  夏緋檀的居所有些偏遠,似乎被藏得很深,或許霍離櫻並不想煙雨樓的其他人見到她。


  她們拐過了幾座假山,穿過了好幾個大廳,全都是冷冷清清,偶爾遇到一兩個僕人,見到盈盈也不打招呼。


  「這些人都不認識你嗎?」蘇挽月好奇地問。


  「不認識。」盈盈在前面不緊不慢走著,煞是輕巧地答。


  「煙雨樓怎麼這麼奇怪?」蘇挽月一時有些無法理解盈盈的話,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錯誤,還是冷霜遲的作法太過高深,凡人蔘悟不透。


  「他們都是公子的人,我們不需要認識彼此,只要認識公子,記得對公子忠心耿耿就足夠了。」盈盈回頭對蘇挽月笑了笑,語氣十分溫柔。


  蘇挽月想著剛剛見到的那幾個人,心裡又微微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冷霜遲這個人,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


  走進夏緋檀的房間,蘇挽月差點沒有認出她來。


  夏緋檀淡妝素顏,沒有華美的髮飾,也沒有重施粉黛,披散著長長的頭髮,素麵朝天的一張臉,再沒有了飛揚跋扈的樣子,她像是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整個人都蔫了,唯獨望向蘇挽月的眼神還殘存著以前的凌厲之色。


  「你還好么?」蘇挽月從門口輕輕走進來,夏緋檀住的房子小小的,光線也很暗,是在最角落的院落里最裡頭的一間屋子。


  「你居然還沒死?」夏緋檀慵懶趴在窗台上,側過頭看了蘇挽月一眼。


  「也許是我命大,幾次死裡逃生了。」蘇挽月站在那裡沒動,靜靜地看著夏緋檀的側影,她其實不算是個完全的壞人,雖然任性又跋扈,但卻又並非完完全全的心狠。


  夏緋檀一時沒有說話,望著窗外的景色,表情有些沉凝。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彷彿有些無精打采。


  「你的傷,不礙事吧?」蘇挽月輕聲問了句。


  「別問我!你給我走開!」夏緋檀厲聲訓斥了一句,語氣非常尖銳,瞪大的那雙眼睛,也顯得有些滲人。


  蘇挽月被她大聲一吼,不得不往後退了半步,退到了房門邊上。


  「我有時候真討厭你,恨不得殺了你,但我知道,殺了你之後,我師兄肯定會傷心。」夏緋檀盯著蘇挽月眼睛,一步步逼近,蒼白如紙的那張臉,沒有半分血色。伸手過去,緩緩放在蘇挽月的脖子上,慢慢撫摸她纖細的脖頸,然後用兩根手指用力掐住了她的咽喉。


  蘇挽月沒有反抗,一言不發望著夏緋檀。


  「別拿這種眼神看我!你這個狐狸精!」夏緋檀被蘇挽月的眼神弄得有些暴躁,頹然收了手回來,「你為什麼不還手?」


  「你知不知道你中了痴情蠱毒?」蘇挽月根本不生氣,她眼睛依然很清亮地望著她,「你知不知道霍離櫻為了你,現在去找朱宸濠拚命去了?他不想你一輩子受制於人,更不想你被困在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身邊。」


  夏緋檀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她的眼裡此刻有一絲華彩一閃而過,蘇挽月不確定她是無動於衷還是竭力隱忍。


  「你為什麼一直對霍離櫻那樣冷淡無情?他才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蘇挽月看到她毫無反應,不覺有些替霍離櫻不值。


  「你不要說了。」夏緋檀面無表情,冷冷回了一句。


  「霍離櫻今天如果死在寧王府,你會不會傷心?你要是一滴眼淚都不會流,就當我說的都是廢話吧!」蘇挽月明顯感覺到夏緋檀心裡動搖了,「你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只是有時候你習慣了別人對你的好,也習慣了你對別人的冷漠,從沒想過換一種模式去對待別人而已。」


  「事到如今,我還能怎麼樣?」夏緋檀一絲苦笑,平日里囂張無比的人這麼笑起來的時候,很是凄涼,「我做錯了很多事情……還能從頭來過么?」


  蘇挽月默默地看著夏緋檀,她現在的狀況就像是一隻受過嚴重傷害的小鹿,她並非天生愚鈍,只是正如她所言,有些執念已經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眷念,所以索性就一直冥頑任性下去。


  或許,在霍離櫻的心裡,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乾淨又純粹,有種別人無法替代的美好。


  「殺戮和自暴自棄並不能解決問題,只要你願意麵對,一定有可以解決問題的法子。」蘇挽月走近夏緋檀,主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也許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朱宸濠並非堅不可摧,他也會有弱點,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一定可以讓他露出本來面目。」


  「對付朱宸濠?你以為我不想么?只是談何容易。」夏緋檀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眼裡帶著深深的仇恨,「他手握一方重兵,又私造兵器,暗中招兵買馬,擴充自己勢力!他想要的根本不是江南,他要是整個大明天下!」


  蘇挽月原本以為,只有她一個人最清楚朱宸濠的野心,卻沒想到,作為他枕邊人的夏緋檀,竟然也早將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你說他私自鑄造兵器,可有真憑實據?」


  「有,就在疊翠山中。南昌府內官員多受他賄賂,不曾上報。」夏緋檀冷笑了一聲。


  「他的膽子真的很大。」蘇挽月不知道朱佑樘是否知悉這些情況,但換做任何一個當權執政之人,只要得悉藩王們有這樣的動向,必定會處之而後快,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婦人之仁。


  「他本來就是皇叔,就算我們去告發他,只怕皇帝也未必相信。」夏緋檀本絕頂聰明的人,一句話裡頭,就聽出了蘇挽月的點滴心思,「你一定在想辦法對付他了?」


  「難道你不想殺他?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臣服於他?對付他雖然棘手,但也不是毫無辦法。」蘇挽月索性爽快承認了,「即使真的殺了他,只要事成之後要有正當的理由昭告天下,我想皇上也不會怪我們的。」


  關於這件事,她已經想得十分清楚明白。


  朱佑樘與冷霜遲,都是她不能不去關心愛護的人,他們之間的結也並非無法消解,只是礙著一個朱宸濠在其中興風作浪,將江南煙雨樓推向了風口浪尖,逼得冷霜遲毫無退路。


  雖然冷霜遲答應過她,不會傷害朱佑樘。但假如讓朱宸濠的陰謀得逞,不但朱佑樘會死,冷霜遲和煙雨樓也很難逃過一劫;如果朱宸濠陰謀落敗,正如冷霜遲所說,一旦謀反罪名坐實,朱佑樘作為明朝皇太子,決不會也沒有道理對一個「逆賊」手下留情,冷霜遲同樣要死。


  所以,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朱宸濠刺殺太子之前,先將他繩之以法,以避免煙雨樓和朝廷之間的直接衝突。


  「你為什麼如此痛恨朱宸濠?」夏緋檀抬頭看了蘇挽月一眼,「你可知道,一旦殺了他,你決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下半輩子都會處於被追殺的日子中,終日提心弔膽?你一點都不怕么?」


  「殺了朱宸濠之後會怎麼樣?被追殺?被朝廷捉住,凌遲處死?被株連九族?」蘇挽月微微一笑,「我不怕。因為對我來說,這是唯一的機會。」


  「蘇挽月,你比我想象的勇敢太多了。」夏緋檀被她的坦然神態給震住了,她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向她,「你這麼做,是為了我師兄么?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佩服你。」


  蘇挽月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夏緋檀看著她鎮定的模樣,忽然想明白了一樣,仰頭柔媚一笑,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們就試一次,反正情況再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我陪你一起去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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