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死裡逃生(2)
她低垂著頭,心裡琢磨了幾個來回,看著被白色繃帶綁緊了的手掌,應是被烙出了血泡的那幾個傷口,挪了下腿,卻發現左腿完全沒了知覺。
當房間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的時候,蘇挽月忽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她飛快地轉過頭去,不願意看到來人。
「你怎麼樣了?」他輕輕地走到她身邊,很溫柔地問了一句話。
蘇挽月緊閉著眼睛,她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卻不得不面對這樣殘忍的現實,她試著挪動雙腿,但左腿和兩塊木板捆在了一起,難怪完全不能動彈,想要伸手去按,手卻被人一把抓住。
「不要亂動,你的小腿被房梁壓斷了,剛接好骨,如果再掙斷你至少三個月不能動了。」冷霜遲拽著她手腕,止住了她近乎瘋狂的動作。
「我不要你管我。」蘇挽月咬著牙說。
「可不可以聽我解釋?」他彎下腰來,伸手扶住她亂動的雙臂,「關於我,關於煙雨樓,關於小王爺,我早就該對你說清楚了。」
「為什麼你認識盈盈,她不是秦淮河邊賣藝的歌女么?」蘇挽月想要抽回手腕,卻仍是被那人不動聲色拽著。
「她本就是煙雨樓的人。」冷霜遲把蘇挽月的胳膊塞回了被子里,卻仍是握著她纏有紗布的手不放,雪白的紗布,摩挲起來有種異樣的感覺,隔著一層東西無法觸碰到她肌膚的感覺。
蘇挽月沒再問了,低下頭去緘默不語,被抓著的那隻手很不自在,但抽不出來。
冷霜遲伸出手來,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緩聲說道:「也許有些事我騙了你,但絕非我本意。」
他一直都只看見她明媚如春光的笑容,卻從來沒有看過她哭泣的模樣,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這世界上會存在像她一樣的女孩子,她永遠微微上揚的嘴角彷彿最鋒利的武器,撕破人的心理防線,略帶笑意卻參不透的眼神,猶如最可怕的蠱術,勾人魂魄,一顰一笑,頗有些傾國傾城的意味。而當她落淚的時候,竟然讓他無比心痛,恨不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你不要說了,」蘇挽月被冷霜遲舉重若輕的語氣弄得有些惱怒,「你不是和朱宸濠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嗎?你們一時想殺我,一時想救我,到底想幹什麼?」
「我從大火里冒死把你抱了出來,怎麼會想殺你?」冷霜遲似乎有些難過,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苦澀味道。
「就是因為你們,我才差點被害死!」蘇挽月側頭直直盯著冷霜遲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睛,「你不要以為我忘了,朱宸濠密謀造反,煙雨樓就是他最大的幫凶。你們二人狼狽為奸,之前還一起演戲給我看,是我太傻太笨,竟然懷疑他們對你不利……還和藍梟一起跑到疊翠山中來找你!」
她說著話,心中無限委屈,更無限後悔。
她後悔自己沒有相信朱佑樘的話,而聽信了霍離櫻的假消息,一時衝動之下前往疊翠山。而之前冷霜遲帶著她逃離王府別苑,或許只是一場好戲,否則他們怎麼會那樣輕而易舉地逃走?
「我當時是真心想帶你離開王府的。」冷霜遲的容顏有些憔悴,「至少在遇到皇太子那些人之前,我沒有想過再回來。」
「藍梟呢?你是不是見過他?」如果不是現在身體狀況不好,蘇挽月會直接跳起來,但現在一條腿廢了,兩手又是什麼東西都握不住的樣子,活生生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更不用說對付冷霜遲了。
「薔薇山莊遇劫那天晚上,他找到了我的草廬。」冷霜遲並不隱瞞當晚的情況,如實說了出來,「他雖然武功極高,但被我設置的瘴氣陣法所傷,至今昏迷不醒,躺在草廬里。」
「他找你做什麼?你又對他下毒了嗎?」蘇挽月終於明白為什麼藍梟當晚會離奇失蹤了,原來他自己偷偷去了疊翠山陽脈之南,找到了冷霜遲的居所,竟然還和他交過手,而且被他困在山中。
冷霜遲抬眸望著蘇挽月氣呼呼的臉,她雖然氣壞了,但眼睛仍然很有神,眼廓完美的一雙杏目,睫毛纖長濃密,黑白分明又清澈如水,眨起來的時候回讓你看得目不轉睛。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他並不希望你見到我。他告訴我說,此次臨出宮之時皇太子曾經密令他,如果你一意孤行前來見我,立刻將我就地誅殺。」
蘇挽月頓時怔住了,朱佑樘竟然會對冷霜遲動殺機嗎?他雖然為人清冷高傲,但並不狠厲,為什麼這次要這樣對冷霜遲?可是,如果朱佑樘真的對藍梟下過這樣的密令,而藍梟又深深理解她對冷霜遲的情義,這件事就不難解釋了。藍梟既不願意違抗朱佑樘的旨意,也不忍心真的殺掉冷霜遲讓她傷心難過,所以他才會在那天夜晚,搶在她前面去找冷霜遲,試圖說服他不要與她見面。
「就因為這樣,你才和朱宸濠合謀準備刺殺太子?」她心裡有些難過,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到了這一步,「你知不知道謀反是要株連九族的?謀殺太子可不像你們平常在江湖上殺幾個人,能隨隨便便擺平?」
「我並不是想反朝廷,朱佑樘抑或是朱宸濠,他們誰當朱家的皇帝,對我來說都一樣。」冷霜遲態度平靜,語氣溫和,彷彿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幫朱宸濠?只是因為你和太子殿下之間的事情嗎?」蘇挽月瞪大眼睛,這句話說給任何一個有正常思維的人去聽,只怕都不會相信,她覺得眼前的冷霜遲太出人意料了,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之間變了?「難道你和他之間非要做敵人不可嗎?你不是這樣的人。」
「只是局勢讓我現在同朱宸濠站到了一邊而已。」冷霜遲仍舊語意輕鬆,像他一貫逍遙的態度。
「看來,你現在是死心塌地打算幫著朱宸濠了?」憑著蘇挽月對冷霜遲昔日的那些淺顯了解,他是一個自恃甚高又特立獨行、不喜歡受人掌控的人,怎麼會突然之間對朱宸濠這麼好?
「我為什麼不幫他?」冷霜遲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將心事說了出來,「至少不會再有人從我手裡將你奪走。你即使要走,也該由你自己決定,而不是由他來決定。」
蘇挽月聽著冷霜遲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冷霜遲之所以幫朱宸濠,並不是因為他和朱宸濠的交情有多鐵,而是源於對朱佑樘的敵意。他態度的突然轉變,似乎都是因為她。否則,他此前對朱宸濠故意疏遠,將煙雨樓交給霍離櫻,甚至被脅迫回到王府別院,努力帶她逃離險境的種種行為又怎麼解釋?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從她遇見朱佑樘之後開始的。
「我在你額頭,用幻術種下了一朵扶桑花,」冷霜遲低頭凝望著她的臉,伸手撫過她的眉心,「當你心裡沒有我的時候,那朵花就會消失不見……我種下它的時候,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可是,現在它已經沒有了。」
原來如此。
蘇挽月終於明白了那朵淡紫色扶桑花的來歷,那朵花的消失,其實就意味著他們之間感情的終結。
「我終於知道了,你心中最愛的人是他,不是我。」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彷彿在訴說著心底里最秘密的聲音。
「冷大哥,可不可以聽我說幾句話?」蘇挽月仰起頭,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真誠而懇切地望著他,「我知道這些事情的緣起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你此刻已經在一個山水逍遙的地方結廬而居了。你或許覺得太子對我不夠好,甚至覺得我之所以不願意和你一起走是因為他,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敬重你、仰慕你,但那種心情不是喜歡……是我真心覺得我配不上你。」
「你不必解釋,我都明白。」冷霜遲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他似乎不願意再聽下去了,微微轉過了頭。
「不要恨太子,大家和和氣氣做朋友,好不好?」她帶著懇求之色看著他,「不要跟著小王爺一起謀反,他不會成功的!」
「我只能答應你,我不再與朱佑樘為敵。」冷霜遲忽然笑了一下,眼角卻有些凄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