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死裡逃生(1)

  「自身難保」這四個字,似乎提醒了蘇挽月。


  她心裡有些疑惑,朱佑樘現在究竟怎麼了?難道他在京城遇到了麻煩?那會是什麼樣的麻煩,竟然讓遠在江南的小寧王朱宸濠膽敢這樣放肆,不再將他放在眼裡?

  但是,從這短短的幾個字中,蘇挽月很清晰地看到了朱宸濠的野心。


  「看來,你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她試探著問。


  「不錯,就算太子殿下可以擺平京城那些事,也來不及到金陵救你。到時候聽到你的死訊,他肯定會來此地接你的屍骨回京。等到那個時候,我會讓他永遠回不了京城,做一個孤魂野鬼。」朱宸濠陰沉地笑了笑,算是肯定了蘇挽月的猜測。


  「我明白了。」蘇挽月順著他的話語,替他說了下去,「你毒殺冰蘭,然後找一個人來當替罪羊,就是看中了她父親手裡的兵權,然後把她的死歸結給你的仇家,好讓你的岳父和你有聯合出手的強大理由,在南昌府你就有了最可靠的盟友。」


  「接著說。」朱宸濠並不否認,反而饒有興緻的盯著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蘇挽月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你和煙雨樓之間,想必早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如果哪一天太子真的來了南昌府,你一定會假借他們或者是其他江湖人士之手殺了他。這樣一來,你既順利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又可以將所有罪名都推給那些人。即使你許諾過人家回報,哪怕是高官厚爵、黃金千兩,日後你也一定會殺了他們滅口。」


  「你說完了沒有?」朱宸濠的臉色波瀾不驚。


  「你處心積慮安排這一切,難道是想造反嗎?」蘇挽月一字一頓說完,她雖然知道歷史的軌跡必定會如此發展,但沒想到這件事來得這麼快。畢竟史載朱宸濠謀反是在三十年之後明武宗皇帝在位期間,並不是此刻。她也不是先知先覺,也並非事先就有了幾分揣測,而是就著朱宸濠的話語,一步一步猜出來的。布這麼大一盤局,實在耗心耗力,朱宸濠的權勢地位已是普通人畢生不可及的了,但往往是那類被目為天才的人,越是不知惜福和知足。


  朱宸濠很耐心地聽完了蘇挽月這麼長篇大論的一段話,他笑了幾笑,側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蘇挽月站在原處沒動,望著那人離開的背影。


  「你知道么?剛剛聽你說話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有人能把我心思猜得這麼透徹。」朱宸濠停下腳步,緩緩側過身來,隔著些距離,和蘇挽月遙遙對視著,語氣中竟然莫名其妙有些遺憾的樣子。


  「那又如何?」她揚起頭看著他。


  「我對你,實在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如果早認識你幾年,也許你會是我最得力的幫手,或者最喜歡的女人。」朱宸濠不無遺憾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哀傷,「我只能說天意弄人,竟然讓你跟了太子,而不是我。」


  「我和你不是同一類人。」蘇挽月依舊站著沒動,她抬眼望著那抹素白的背影,那背影依然有幾分像朱佑樘,或許是那相似的幾分感覺,讓她心中忽然一動,「你不如趁早收手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苦心籌謀,就一定能成功的。」


  「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朱宸濠側身望著蘇挽月,淡漠說了句。


  「要我說很明白么?你命中注定不是天下帝王,就算你有再大的雄圖抱負,也無法成事。」蘇挽月忍不住再勸了他一句。


  「夠了!」朱宸濠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猙獰,像是不服氣或者是不甘心,也許兩者皆有。他憤然拂袖離去,不再同蘇挽月多做糾纏,但蘇挽月卻似乎可以望穿那個背影,一直望得到他內力的糾葛和無奈。


  她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天生願意做壞人,那些人只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損害了別人的利益而已。但冥冥之中有著萬物運行的法則,無法去抵觸和違抗,朱宸濠的圖謀一定不會成功,朱佑樘會順利成為大明朝第九位皇帝。


  歷史如此,不會被任何人改變。


  蘇挽月看著緊閉的門窗,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很安靜很安靜。


  她獨自坐在內嵌雕貝的圓凳上頭,環視著這間已經關了自己整整三天的屋子,當門縫裡透著嗆鼻的煙霧進來的時候,她立刻明白,為什麼朱宸濠敢當著她的面承認那麼那麼多的事情。


  ——他已經起了殺機。


  朱宸濠為人果然精明且歹毒,冰蘭早上剛死,如今剛過晌午,他就迫不及待要燒死自己,這樣也算一石二鳥的法子,對外宣稱王府中不慎「走水」,對內又堵了眾人的口舌。


  房間里的濃煙越來越嗆人,蘇挽月仍是端坐在圓凳上,一動未動,她側目望了下卧榻前頭那扇精緻的梅花軒窗,外頭也是火光衝天的樣子,窗子已經被釘死了,這兒坐北朝南,可能風勢所致,火燃得特別快。屋子裡像個滾燙的熔爐,隨意碰一個地方都是炙熱的溫度。火光把蘇挽月的臉都映紅了,臉上額上,也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盡量低頻率的呼吸,因為空氣中的煙塵吸進去,會讓你非常難受。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大火燒身的滅頂之災了。


  但是,這一次她恐怕沒有那麼幸運,能夠藉助神戒的穿越力量從觀星樓的火場中逃離。


  火光映襯,周圍能燃的東西都燃起來了,溫度越來越高的空氣,連呼吸都有些費力。房梁塌下來的時候,蘇挽月已經被逼到了死角,四周都著了火起來,也無處可躲。她摸索著走到門邊,用案几上的茶水打濕了錦帕,捂在嘴上,右手不慎觸碰到了門框邊緣,瞬間起了水泡,疼得幾乎鑽心。


  房間之內的氧氣越來越稀薄,蘇挽月在神智恍惚間,彷彿望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像,這一次,她還能那麼幸運地逃過劫難嗎?

  等到蘇挽月醒來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床榻邊抱著琵琶的女子。


  她長得很瘦,柔柔弱弱的,猶抱琵琶半遮面,有一種古典雅緻的氣息撲面而來。手指纖細白皙,指頭上綁著撥片,彈得好像是曲「平沙落雁」的古曲,調子有些凄涼雄渾,婉轉悠揚。


  蘇挽月側頭眨著眼睛看了她半天,依稀覺得這女子像在哪裡見過。


  「你醒了?」還是琵琶女先看見蘇挽月瞪大眼睛望過來,她有些驚訝,趕忙放了抱在懷裡的琵琶。


  「我怎麼在這裡?」蘇挽月開口問了句,聲音嘶啞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望著那個走過來的人和她身上的紫色紗衣,忽然記起來了,她就是那晚在萬花樓樓彈奏過一曲的女子,沒記錯的話,她的花名叫「盈盈」。


  盈盈趕忙走過來,伸手倒了杯水,端過來扶蘇挽月喝下。


  蘇挽月略微抬了上身,卻覺渾身酸痛,想伸手去接,低頭卻看見自己兩手都纏上了繃帶。納悶垂著頭,腦子空白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前一個場景是在間著火的房子里。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蘇挽月忽然抬頭,問著盈盈。


  盈盈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一下,定了心神回她的話:「四月初三。」


  又過了五日,蘇挽月心裡默念了一句。面上仍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她低頭飲下了盈盈遞到唇邊的白水,很慢很慢地喝了下去,嗓子做個吞咽的動作都覺得疼,看樣子是發高燒了,不然不會有這種癥狀。


  「你先休息一會,我去稟告公子。」盈盈見蘇挽月喝完了杯中水,把枕頭墊上了些,讓她能夠斜倚在床頭。


  聽到「公子」這兩個字的時候,蘇挽月眉頭皺了下,問道:「你家公子?他是誰?」


  盈盈並沒有回答,施了個禮就退下了。


  蘇挽月心中十分疑惑,到底是誰救了自己?如果沒猜錯的話,除了那個人之外,不會再有別人了。但是,假如救她的人真的是他,那麼豈不是恰好證明他和朱宸濠之間的勾結確有其事?他為什麼要冒著和朱宸濠翻臉的風險來救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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