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王府別苑(1)
冷霜遲和蘇挽月乘著昨晚藍梟留下的另一匹馬,他們剛到梓林山腳下,遠遠地看到一人一騎飛馳而來,正是霍離櫻。
「何事?」冷霜遲很淡定地看了看這個二弟。
「夏緋檀不見了。」霍離櫻神情焦急,眼白部分都泛著血絲,看得出幾乎一夜沒睡,「我昨天一直追著她下山,沒想到她越走越快,我在城外失去了她的蹤跡,然後就找不到她了!」
「她是不是在清風衚衕?或者在觀星樓喝酒?」蘇挽月暗自猜測,也許夏緋檀心情不好,去了閨蜜簡泊然那裡吐槽。
「都找過了,沒有。」霍離櫻看上去神情很憔悴,搖著頭說,「她這次和以前絕不相同。以前她從來不會刻意隱藏蹤跡,只要她在南昌府內出現,總有人會看到她,這次完全沒有任何消息。」
誠然,依夏緋檀從前的個性,恨不得走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要她人在城中,想不讓人看見她恐怕都很難。除非是她自己突然轉性了,或者正如霍離櫻所估計的那樣,人已不在此地。
冷霜遲沉吟了片刻,才說:「師父那裡,你去看過沒有?」
霍離櫻唇角掛著一絲苦笑:「她是很倔強的性格,大哥對她避而不見這麼多年,她從來就沒有回去過。況且她早已被逐出師門,怎麼會再回頭?依我看,她或許去了別的地方也說不定。」
雖然蘇挽月和夏緋檀之間並沒有太過命的交情,但她總覺得昨天按照冷霜遲的安排對她所說的那些話太傷人,夏緋檀本是那麼漂亮又有個性的女子,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樣的事實?
「你慢慢找吧,我們今天要離開南昌府。」冷霜遲打量了一眼霍離櫻,「我能為你做的事只有這麼多,煙雨樓從此交給你了。」
「大哥,你真的忍心就這麼拋下我們這些兄弟,就這麼一走了之?」霍離櫻看著他們,心有不甘地追問。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之常情罷了。」冷霜遲並不以為然,他抬了胳膊起來在馬背上抽了一鞭,馬兒驚起奮蹄,迅速向著城內飛馳而去。
他們的馬匹剛剛離開南昌城門,馳入西邊的官道不久,前面就來了一隊著裝整齊的人,冷霜遲眉頭微微一簇,勒住了韁繩。
蘇挽月一抬頭,就看見了中間那個一身紅衣、眉目如畫的女子,正是霍離櫻口中「失蹤」了的夏緋檀。
「好一對卿卿我我的神仙眷侶。」夏緋檀斜眼瞟見了馬背上的二人,望著那情景,嘴巴開始不饒人了,她抬起下巴看著冷霜遲,一雙美眸帶著淡淡的怨氣,「師兄,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面吧?」
蘇挽月打量了一下她身後的人馬,似乎是明朝正規軍。
冷霜遲臉上並沒有尷尬的神色,他並不看夏緋檀,卻對她身後的一名侍衛說:「是小王爺派你來的么?」
那侍衛很客氣地上前行了個禮,說道:「正是,我家小王爺聽霍二當家的說,大當家今日要離開這裡,所以讓屬下前來拜候,請大當家的無論如何要去王府走一趟,至少讓小王爺盡一盡多年相交之誼,為大當家的餞行。」
「告訴小王爺,心意我領了,只是今日多有不便,餞行就不必了。」冷霜遲很委婉地拒絕。
「大當家,您若是不去,只怕屬下回去交不了差,」那名侍衛特地掃了一眼夏緋檀,「小王爺就怕您不肯來,所以特地派了我家六夫人來迎接,請大當家務必賞光才好。」
那王府侍衛的「我家六夫人」這句話一出口,蘇挽月發現冷霜遲的臉色頓時變了一下,她也覺得奇怪,夏緋檀什麼時候突然變成了寧王府的六夫人?
夏緋檀挑著一雙紅色黛眉,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他們,似乎是默認了王府侍衛的稱呼,卻並不作任何解釋。
蘇挽月看著她倔強的表情,料想她是故意氣霍紫槐才會賭氣下嫁給朱宸濠,看來昨晚夏緋檀的去向不必再猜了,她應該是和小寧王朱宸濠在一起,她竟然寧可做寧王府世子的第六房小妾,也不願意嫁給霍離櫻。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冷霜遲原本對霍離櫻是一番好意成全,卻沒想到夏緋檀行事如此剛烈任性,說嫁就嫁,絲毫不留餘地。
「大當家的,我家小王爺沒有惡意,你讓我交差便好。」那名侍衛開始打「溫情牌了」。
「我們如果不去呢?是不是要動手打架?」蘇挽月見這架勢,知道必定是一場惡戰,但是冷霜遲昨天才挨了藍梟一掌,未必能夠招架得住他們這麼多人的攻擊。
「我覺得你們還是乖乖隨我去趟寧王府比較好!」夏緋檀話音未落,氣勢洶洶地過來了,一襲紅衣翩飛而至,姿勢優雅略帶幾分邪氣,她人還未到,就先撒了一大把的桃花烙。那些小小的暗器像是一支支的利箭,利落又乾脆,鋪天蓋地的暗器打下來,像是要把人打成篩子的架勢。
冷霜遲見她一副拚命的架勢,立刻調轉馬頭,縱身一躍而起,用他的寬大白色衣袖來抵擋暗器,將大部分暗器都收攏到了袖中。他似乎覺得心中有愧於夏緋檀,因此對她始終容讓,只是閃避,並不出手襲擊。
那些王府侍衛們將他們團團圍住,蘇挽月感覺形勢不妙,今天看來真的要成瓮中之鱉了。夏緋檀招招狠厲,冷霜遲沒說話,刀刻般的一張臉顯得有些凝重,他接了夏緋檀幾招,卻始終是在退讓。蘇挽月雖然有些功底,但冷霜遲被夏緋檀牽制住,她一個人終究還是寡不敵眾,夏緋檀瞅准一個機會,揚手又發出一大把桃花烙,蘇挽月正和幾名王府侍衛糾纏,那些暗器來勢兇猛,不但打中了她身邊的侍衛,也順帶打中了她的左臂。
蘇挽月沒想到夏緋檀竟然這樣玩命一樣地打架,暗器如花雨一樣飛過來,傷到了她的左臂,鮮血湧出,她看到左臂的傷處微微泛出黑色,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立刻從馬背上栽下去,她暗自估計依著夏緋檀的心計和手段,之前肯定在暗器上塗了毒。
「挽月!」冷霜遲看到她受傷,立馬轉身朝這邊過來,夏緋檀的一式還未完,劍氣仍然劃開了他的白色長衫,在他背後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安靜淌著細小的血珠。
他沒有顧自己的傷口,立刻走到蘇挽月身邊扶起她,見她微闔著眼睛,傷口滲出黑紅色的血液,他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撒在蘇挽月的傷口上,然後側頭看了看處之泰然的夏緋檀,沉聲問:「你為什麼要下毒?」
「暗器上不塗毒藥,難道還塗補藥么?」夏緋檀理直氣壯,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蘇挽月望著這一幕,只覺得傷口處又麻又癢,感覺十分不對勁,照說冷霜遲的解藥一向很靈驗,撒上之後就應該立刻見效,但這次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夏緋檀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說:「這種毒是我當年從師父那裡偷偷學來的,你肯定沒見過,不必枉費功夫。」
冷霜遲抬眸看著她,說道:「你以為天下有我解不了的毒?」
「我當然知道師兄你的本事,不過等你的解藥研製出來,只怕她早已毒發身亡了。」夏緋檀站在不遠之處,目光打量著蘇挽月的臉,她心裡十分不服氣,她明明就是一副水墨畫一般清清淡淡的模樣,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卻偏偏吸引了她最心愛的男人,能永遠留在別人心底。
「解藥拿來。」冷霜遲抬頭看著她,語氣雖然嚴厲但依然溫和。
「可以。你束手就擒隨我去寧王府。」夏緋檀一抬手,袖中的紅綾舞動,直直朝著冷霜遲搭過來。
蘇挽月仰頭看著夏緋檀,忍無可忍地說:「夏姑娘,中毒的人是我,跟他沒什麼關係吧?你要我跟你去寧王府,我隨你去就是了!不用脅迫別人!」
「你們兩個都要去。」夏緋檀有些蠻不講理地強調。
「好。」冷霜遲沒有半分猶豫,馬上答應了,任由紅綾纏上他的手臂。
蘇挽月無計可施,只能看著夏緋檀動手,那跟紅綾就像是她延長的手一樣,那沾了水的紅綾韌勁很足,死死纏繞了冷霜遲的雙臂幾圈,用著讓人眼花繚亂的結法。
「別想逃,到了寧王府,我自然會幫她解毒。」夏緋檀笑了笑,像是極其開心的模樣,她走近蘇挽月仔細打量了一下,突然不由分說地伸手,將她臉上的易容揭了下來,「好一副勾人的模樣,何必藏頭露尾?」
蘇挽月見她揭掉了藍梟好不容易給她做好的面具,心裡恨得牙痒痒,她抬眼望著她的笑臉,看著她將那張面具撕得粉碎,不禁暗自鬱悶,雖然她很想去搶那張面具,但還來不及動作,就被一名王府侍衛擄上馬背。
寧王府別苑位於南昌城東,專供世子朱宸濠和一眾姬妾居住,而他的父親寧王和母親寧王妃等人都住在城南的寧王府。
王府別苑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園林,白牆灰瓦,不似京城裡明黃的富貴和琉璃瓦的璀璨。一切都是小橋流水人家的低調愜意,在翩翩灰瓦中,似乎有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中庸之道。
在江南許多園林中,最引人注目是,每一個園林中,都少不了太湖石的修飾,江南園林由四個部分構成,太湖石、花草、房屋、院落,太湖石是江南園林的主角。寧王在這南方是隻手遮天的角色,他的府邸,那些屹立在花園或後院里曲經通幽之處的太湖石,或假山,或怪石,都是極盡瑰麗奇特。產於湖泊周圍山地丘嶺中的旱石,枯而不潤,稜角分明粗獷,難有婉轉之美,自然質樸,無矯揉造作之,長期摩挲,包漿歷歷,溫潤古雅。產於湖中的水石,自是長期以來在江南造景風潮大行其道。水中太湖石,幾乎被鄉紳土豪,紈絝弟子,文人雅士們用高價買走或霸佔,民間更是炒作不息,極好上品的石頭,更是難以尋覓。但若要到了寧王府中,自是可以見的。
蘇挽月一路走一路暗自觀察,之前她在昆明遇到黔國公沐謙的時候,覺得沐王府簡直就是一個小紫禁城,王侯霸氣外露。這次來到朱宸濠的家,感受到的卻是一個「富」字。
一塊塊太湖石假山造型,在樹木花草,茂林修竹的映襯下,再輔以明暗水道,細水長流,水珠飛射,真象進入了山青秀水的自然境界。山泉汩汩,草林葳蕤,栩栩如生,形象逼真,顯得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剛剛在甬道盡頭的那座太湖石,品象好又鬼斧天工,自然造化,就已是極盡世間珍寶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