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再返皇城(1)
馬坤與蘇挽月一行仍是騎馬,離開昆明時的人數與來的時候絲毫不差,藍梟繼續假扮成葉寧跟隨在側。
朱佑樘不再與他們同路,他與夜梟等人率先向前馳出了十幾里。
蘇挽月所乘坐的馬車即將離開昆明城門的時候,她聽見後面有人喊叫自己的名字,立刻讓馬夫停了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只見慕蝶行色匆匆地騎著馬,帶著兩名沐府的護院,向這邊追趕而來。
「蘇挽月,等一等!」慕蝶揚鞭策馬,走近蘇挽月的馬車,勒住了韁繩,將手中的一個錦盒從馬車窗外遞給她,「國公腿傷不便前來送行,這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
蘇挽月伸手接過錦盒,感覺非常輕。她並沒有立刻打開,只是伸出手和慕蝶的手握了握,說道:「請轉告國公,我若有機會,一定會回來雲南看他。」
慕蝶嘆了口氣說:「希望你回來的時候,他能夠站起來迎接你。我們已經尋訪了雲南所有的接骨聖手前來沐府,但願能夠將他醫治好。你走之後,即使不能回來,也要記得給我們一點音訊,記得彩雲之南還有幾位好朋友在惦記著你!」
蘇挽月點了點頭,說道:「我一定給你們寫信。」
慕蝶抬頭看了看天色,笑了笑說:「你看,天還是那樣晴朗,還是那樣藍,我們各自保重吧。」
蘇挽月打開那個錦盒,發現裡面有一朵半開未開的六瓣月夕花,花瓣是鮮亮的淡紫色,宛若真花,但仔細看去卻是被透明香蠟凝固住的標本,這種手法就如同琥珀形成的原理一樣,可以讓花朵永遠保持新鮮的姿態,永遠不凋謝。
月夕花旁邊有一封看起來有些泛黃的梨花箋,捆紮成同心結,信函之上字跡清逸端莊,寫著一闋詞:
「淑質柔情,淺妝淡笑,未容桃李爭妍。月下牆東,曾記窺宋三年。不間雲朝雨暮,向西樓、南館留連。何嘗信,美景良辰,賞心樂事難全。
青門解袂,畫橋回首,初沈漢佩,永斷湘弦。漫寫濃愁幽恨,封寄魚箋。擬話當時舊好,問同誰、與醉尊前。除非是,明月清風,向人今夜依然。」
蘇挽月看著月夕花和梨花箋,立刻猜到了這個錦盒的來歷,想必是當年沐謙與阿緹雅訂婚之時互相留下的信物。那朵月夕花本是月族聖物,應該是阿緹雅送給沐謙,而這封梨花箋,就是少年時的沐謙書贈給她的。
現在,沐謙將這個對他如此重要的錦盒信物轉贈給了她,至少可以說明,他終於肯放下縈繞多年的心結了。
她願意替他保管這個錦盒,或許有一天,沐謙會有勇氣找她拿回錦盒,徹底忘卻這些雲煙過往。
眾人回了京城,早有司禮監派來的小太監帶著馬坤的一群下屬官員在城門處恭迎。
馬坤從高高的馬車上下來,一副勝利者凱旋的姿態。
蘇挽月左右張望,立刻看見那群官員之中,有一個身穿飛魚服的人,正是闊別多日的牟斌。
「牟大哥!」她有些驚喜地看著他。
牟斌依舊是那樣沉著穩重的態度,向著她走過來,他遠遠地看著她,心裡隱隱感覺到她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心裡頭有些微妙的滋味蔓延開來,他徑直走到她面前,貌似很平常地說:「你回來了。」
馬坤看到牟斌,微微點了一下頭,只當沒看見他,自顧自去和那些太監、官員們寒暄客套。
「馬坤跟司禮監去皇上那裡復命,稍後萬通會召見你,我陪你一起去。」牟斌伸手扶著蘇挽月下馬車,目光一轉看到她手腕上被烈火灼燒過的痕迹,立刻問道,「你的手怎麼了?受傷嚴重么?」
蘇挽月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一點小傷而已,出門在外,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
周圍四處都是人,牟斌不便多問,與她並肩從後門走進皇宮。
他們出發去雲南的時候還是正月,一來一回加上在昆明逗留的時間,京城已是陽春三月。
初春的積雪還有些許沒有融化乾淨,皇宮內處處已經可見春意襲人,御花園內的桃花、梨花等競相開放,他們經過金水橋時,蘇挽月遠遠看著附近對面山巔那一片粉紅絢爛的桃花,只覺得驚艷,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片大片盛開的桃花,粉紅、瑩白的顏色,像是夢境般純粹。
牟斌見她好奇張望那片桃花,也就停下了腳步,陪著她站立在橋上。
張允從皇宮內出來,他見到牟斌和蘇挽月一起站在那裡,趕忙迎了出來。
「你在雲南還好么?」張允急沖沖地過來問著蘇挽月,也許是因為日夜兼程趕回京城的緣故,她看上去確實像吃過很多苦頭的樣子,臉色和唇色都有發白,似是體力有些過度消耗。
蘇挽月正凝望著紅白相間的桃花,見張允過來問自己,故意麵無表情的說:「我們不是劃清界限了嗎?我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我還有事問你呢。」張允見蘇挽月並不熱情,知道是因為當初的緣故,他並不生氣,大大咧咧地問,「你之前飛鴿傳書給我,說大哥有險,我差點連夜趕往驛館了,幸虧被老大攔住。你這是什麼意思?耍我啊?」
蘇挽月心想他雖然是個魯莽漢子,對朋友倒是很講義氣,也就大方地說:「是我當時搞錯了。」
張允立刻翻了翻白眼說:「大哥的武功在京城錦衣衛里數一數二,別說他根本不可能離開京城,就算真的去了那個什麼驛館,也不可能遇到什麼險。我就知道你是胡說八道,還好我沒上你的當!」
蘇挽月點著頭說:「你說的很對。」
牟斌意味深長地看著張允,對他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後不要說這種自滿的話,貽笑大方。」
「你們要說話,回去再說吧,站在金水橋這裡,又招搖又礙眼。」張允膽大心細,倒是提醒了他們。
再一次踏進這座明代紫禁城神武門的瞬間,蘇挽月忽然覺得心跳得異常兇猛,頭也跟著暈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你身體不適么?」牟斌看著她清瘦的側影,伸手扶了她一下。
「沒有。」她若無其事地搖搖頭。
「這次回來之後,你有何打算?太子在雲南……」他眼看四周無人,連張允都走遠了,才將心裡盤旋了許久的話問出來,「他可曾對你承諾過什麼?」
蘇挽月頓時一怔,她沒想到牟斌雖然身在宮中,竟然能夠發現朱佑樘私自出宮的秘密,如果這件事既然被他知道了,萬貴妃會不會也發現了?他們會不會將此事告訴憲宗皇帝?
她迅速環顧了一下左右,目光中帶著一絲驚慌。
「這裡很僻靜,沒有別人,」牟斌正視著她,輕聲說話,「萬通並不知道。我若是存心揭發此事,你們這次回來又豈會如此順利。」
「那就好。」蘇挽月稍微放下心來,抬頭看著他,「牟大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騙你。他利用東廠力量,易容改扮成你的樣子來驛館找我們。我擔心你回京之後無法交代,所以我才想下藥迷昏你,然後讓張允把你帶回來。」
「原來如此,」牟斌眼神依然很冷靜,「所以你才寫了那封信?但是後來發現是『他』不是我,他就一直跟著你去了雲南?」
「差不多是這樣。」蘇挽月點了點頭,「我當時只是擔心你,怕你因此得罪了萬通,你掌管皇宮侍衛輪值調換,你一天不在,他們就會發現,到時候查起來,他們以一定不會放過你。」
「你這樣為我打算,他可知道?」牟斌望著她,語氣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蘇挽月垂了眼眸,低著頭說:「他知道。」
牟斌聽著她的回答,眉頭越皺越緊,似是擰住了一個細小的結,他注視著她的容顏,追問道:「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他答應我,等我回京之後就幫我離開錦衣衛,另外幫我謀一份差使,或許是欽天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