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情劫難逃(2)
沐謙看了她猶豫不決的模樣,似乎想嘗試著自己站起來,但他很快就發現,小腿傷勢遠遠比他想象的嚴重,骨頭齊根斷裂,鮮血已經凝固成暗紅色,他低頭看了一眼粉碎的膝蓋骨,眼裡不禁流露出了一絲痛楚的神情。
蘇挽月最怕看到這種眼神,如果一個人一直都是脆弱的,她或許還能夠熟視無睹;但是對於沐謙這種心高氣傲、沉穩篤定的雲南霸主來說,即使他再堅強,面對即將落下的終身殘疾,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打擊與傷害。
她伸出手臂扶著他,關切地問:「你怎麼樣?很痛嗎?」
沐謙的神情看似很鎮定,語氣卻有些低沉:「我恐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蘇挽月聽到他這句話,心裡頓時一陣難過,忍不住脫口而出說:「你跳崖都是因為我,如果以後你的腿傷不能好了,我就和慕蝶一起,留在沐府照顧你一輩子!」
沐謙聞言,立刻捉住了她的手,問她說:「此話當真?你真的願意留下,和我一起守護這片家園?」
突然,半空中突然飛墜而下兩團黑影,蘇挽月立刻抬起了頭,她猛然發現那兩團「黑影」竟然是兩個人,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朱佑樘和藍梟倚靠著沐府眾人所放置的金剛繩索,已經攀援到了谷底。他們二人武功身手都不弱,加上有金剛繩牽引,不過半盞茶功夫,就順利潛入了谷底。
蘇挽月凝眸觀望,看到朱佑樘和「漁翁」二人,心裡不禁暗自犯嘀咕,他們兩個應該是水火不容的敵人才對吧?怎麼會互相扶持著從絕壁上下來?
「漁翁」見她目光帶著疑惑盯著自己,立刻伸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蘇挽月看到藍梟那張俊美得有些妖異的臉,眉間的擔憂之色立刻變成了淡淡的歡喜,她站起身喊道:「你們過來吧,我在這裡!」
原來那名「漁翁」竟然是藍梟假扮的,難怪他一路上會對她格外寬容,而她總覺得他是那樣熟悉,一個人是無法完全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的,總有一些細節似曾相識。
朱佑樘一個箭步飛掠過來,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她沒有受傷,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蘇挽月看到他被懸崖上雜樹所勾破的衣襟邊角,還有沾在他髮絲上的青草苔蘚痕迹,心頭不覺微微一動。朱佑樘向來是個有潔癖的人,他竟然肯做不惜形象做這麼危險的事,親自下到懸崖絕壁來找她。
朱佑樘走到她身前,壓低聲音說:「這次你真的嚇到我了!」
蘇挽月回過頭看著沐謙,指了指說:「黔國公在那邊,他的腿……受傷了。」
沐謙斜躺在雜草叢中,他看見朱佑樘拉著蘇挽月的手走近身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倆,眼底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縷奇異的浮光。
朱佑樘看了看他的腿部傷勢,然後對藍梟說:「告訴上面,讓他們設法救人。」藍梟聽到他的指令,立刻從衣袖內取出一枚類似火摺子的東西,迎著風點燃,立刻有一團淡黃色的煙霧向著絕壁頂上飄過去。
沐謙眼裡閃過一抹淡淡的笑,說道:「沒想到,殿下竟然也跳下來了。」
朱佑樘與他對視一眼,語氣冷肅地說:「你若是早知道今日的結果,當初何必作繭自縛?無事興風作浪,到頭來自食其果,害人害己。」
沐謙依舊是一副坦蕩無私的模樣,他看了一眼蘇挽月,然後才說:「臣所做的事情,不過是為了爭取自己心愛之人。如果殿下和臣易地而處,只怕殿下也會這麼做。」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朱佑樘看著沐謙的眼神很平靜,似乎並沒有斥責和不滿,「我讓藍梟假扮漁翁引你上鉤,就是要看你究竟有什麼圖謀。」
「殿下現在應該知道了,」沐謙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今天這一幕,語氣不疾不徐,「臣的圖謀與殿下的圖謀並沒有分別。臣早在做這件事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朱佑樘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道:「你所設想的最壞結果,就是玉石俱焚?你讓人秘密將月兒帶往落水村,就是要我們一輩子都找不到她的蹤跡,讓她一輩子回不了京城,將她困死在這裡?」
蘇挽月腦子裡靈光一現,想起白鷹說綁架她的人是沐謙,不禁低頭向他看了一眼,問道:「真的是你嗎?」
沐謙很爽快地點頭說:「這件事確實是我安排人做的,否則你們在臨江酒樓不可能被圍困那麼久。我只是沒想到,那名殺手漁翁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假扮。」
「真正的漁翁已經死了,他暗中尾隨馬坤等人來雲南的時候,就已經被東廠解決了。」藍梟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但我的本意並不是要害蘇姑娘,」沐謙目光清亮地看向藍梟,「我只是不想讓她離開這裡。至於她為什麼會跳下懸崖,應該不是我的錯,如果殿下派來的人是為了保護她,中途怎麼會出那樣的紕漏?」
藍梟頓時無語,照理說,作為一個執行任務多年的東廠殺手,他是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也許是他對她太過於信任,所以才會中了她的蜘蛛毒,讓她匆匆忙忙地逃走,差點釀成大禍。
朱佑樘掃了藍梟一眼,似乎想說什麼。
蘇挽月唯恐他當著沐謙的面責怪藍梟讓他難堪,急忙說道:「這件事不怪藍梟,是我下毒的方式很特別,他沒有辦法防範。」
朱佑樘微微揚起臉,語氣清冷地說:「若是自己心裡的堤防足夠堅固,任何下毒的方式都防範得了。」
沐謙看著他們三個人說話,因為腿傷行動不便,只能支撐著抬起上半身。蘇挽月見狀,立刻走過來扶住了他的後背,輕聲說:「你不要亂動,碰到傷口會再流血的!」
沐謙借著她的攙扶坐起,面向朱佑樘說:「沐府與白鷹之間的恩怨是一回事,蘇姑娘肯不肯留在雲南是另外一回事。我綁架她,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機會,即使結果並不如人所願,至少將來不會後悔。」
朱佑樘掃了他一眼,說道:「如今你已知道結果,可以死心了吧?」
沐謙微微搖頭道:「結果還未可知,我一直在等蘇姑娘的回答。」
蘇挽月站立在谷底的雜草叢中,晨風吹起了她的鬢髮,將她的一雙眼睛映襯得格外明亮動人。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沐謙在等待她的回答,而這個回答,必定會牽扯到她和朱佑樘之間的關係。
沐謙見她遲遲不作回答,抬眼看了看藍如明鏡的天幕說:「雲南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地方,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只要你肯留下,我一定會帶你游遍這裡的千山萬水。大明皇宮才是真正的牢籠,即使羽毛再鮮亮的鳥兒,遲早也會變得黯淡無光。」
他最後一句話出口,朱佑樘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無比,但他並不看沐謙,只是盯著蘇挽月,似乎有滿心怒火但無法發作出來。
蘇挽月暗自佩服沐謙的睿智和心機,最厲害的攻心術,莫過於他什麼都不說,卻又像是說了很多很多話。他彷彿是一個天生的談判專家,只需要寥寥幾句話,就能說中要害、攻破別人的心防,他並不直接說出他的意圖,也不和她講任何條件,甚至絕口不提「喜歡」二字,他只是很巧妙且清楚地告訴她,他能給她什麼,而這些恰恰正是朱佑樘永遠都給不了的。
面對沐謙如此直白坦率的挽留,她心裡並不是沒有猶豫。
她所夢想的生活,就是自由自在徜徉于山水之間,沒有爾虞我詐、互相傾軋,雲南是一個風土人情都極美的地方,如果能夠留在這裡,和沐謙、慕蝶一起生活,未來一定會活得很輕鬆自在。
「我願意留在雲南,和慕蝶一起照顧你。」她緩緩開口,看了一眼朱佑樘,「但是我曾經答應過殿下,要隨他返回京城,等到這趟差事辦完之後,我才能離開錦衣衛。你和慕蝶願意等我嗎?」
沐謙凝望著她,臉上帶著一縷淡淡的微笑,說:「無論多久我們都等你。今日蘇姑娘一諾千金,正好有太子殿下在此作證,我會記住你所說的話。只要你回來,沐府大門隨時為你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