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土司血咒(2)
等到朱佑樘、沐謙和慕蝶等人登上山頂的時候,兩人已經纏鬥多時,卻並沒有脫離戰陣的打算,漁翁武功始終高白鷹一籌,白鷹這邊眼看已漸漸現出頹勢,一時不慎跌倒在地,漁翁的劍尖已指向了他的胸口,將他的心脈部位割開了一個傷口,瞬間血流如注。
「住手!」沐謙搶先一步趕到,對著漁翁說話制止了他。
漁翁見到主人來到,立刻停了手,但此時此刻他卻並沒有對著沐謙行禮,反而面向朱佑樘,跪地說道:「臣藍梟,叩見太子殿下!」
這句話,顯然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慕蝶立刻抬頭看向沐謙,沐謙表面依然很鎮定,他站在原處沒動,扯著一側的唇輕笑了下。
「你不該跪下么?」朱佑樘側頭望了眼沐謙,忽然說了一句。
沐謙沒有猶豫,跟著藍梟跪了下來,語氣清清淡淡地說:「太子殿下棋高一著,臣佩服之至。」
慕蝶並沒有看他們,她眼睛始終牢牢地盯著那個胸口受重傷、匍匐在地的黑衣人,目光一瞬都沒有離開過他的面具。
「你的事情,隨後再作處置。」朱佑樘掃了一眼藍梟,目光有些不悅之色,語氣嚴厲地說,「我要你跟著她暗中保護,怎麼會讓她獨自離開?你到雲南以後,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要我以後如何信任你?」
「臣一時失察,不慎喝了她下過蜘蛛毒的酒,」藍梟依然披著「漁翁」的面具,他的聲音裡帶著愧悔,「是臣的錯。她從花樓跳進湖泊,游到了這面絕壁,不可能有其他的路徑逃走,除非是這個人故弄玄虛,將她藏了起來!」
他說話之間,劍尖已加上了白鷹的脖子。
「不要殺他!」慕蝶只覺得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你認識他么?」朱佑樘側頭過來掃了她一眼,「他是不是和沐府有什麼舊日恩怨?」
「我不認識他,只是覺得他很可憐。」慕蝶緩緩移步走到白鷹身前,看著他佝僂的身形和花白的髮絲,面對著他輕聲問,「你一定見過他們所說的那位姑娘,對不對?她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知道她的去向,麻煩你告訴我一聲,好么?我們保證絕不傷害你。」
白鷹根本不看慕蝶,聲音凄惻地笑了笑,說:「你真的想知道?」
慕蝶本想仔細辨認一下他的聲音,卻完全聽不出任何端倪,她心裡有些失望,點了點頭說:「如果你知道,請告訴我,我慕蝶會記住你這個人情,我是黔國公府的護院統領。日後你在三江大地遇到任何麻煩,只要報出我的名號,人家一定都會給面子。
白鷹聽到她說「黔國公府的護院統領」,抬頭看了一眼沐謙,忍不住又大笑起來,他笑了很久很久,才說:「原來你在昆明這麼有本事,有體面……你們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剛才那位姑娘,」他說著話,將身邊的拐杖拿起向著黑沉沉的崖底一指,「她從這裡跳下去了!」
「此話當真?」朱佑樘和藍梟幾乎同時開口質問,藍梟早已奔到了絕壁邊緣,他低頭俯視,只見崖底白霧茫茫,佳人已不知所蹤。
沐謙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彷彿僵直了一樣,表情也隨之凝固起來。
「這位公子可是黔國公?」白鷹支撐著半個身體坐起,目光機械地看向他,「剛才我碰到的那位姑娘,說她是沐府黔國公的朋友,因為後面有追兵,前面無路可走,所以向我打聽有無路徑。」
「她是我的朋友。」沐謙終於移步走了過來,他站在白鷹的面前,微風吹起了他的錦袍衣角,「她究竟在哪裡?」
白鷹笑了笑,說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么?那位姑娘說,既然被逼無奈,如果回去恐怕死無全屍,乾脆跳下去埋骨深山,反而落得清靜。」
朱佑樘聽到這句話,神情立刻為之一變,這句話確實很像蘇挽月的語氣,白鷹若是沒有見過蘇挽月本人,一定不可能無端捏造出這樣的說法。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們就會相信?」沐謙盯著他的眼睛,「你究竟是何人?為何隱藏在落水村附近?」
「你真的不認識了我么?」白鷹仰頭看著沐謙,「你想知道我是誰,你到我這邊來,讓所有人都退後,我單獨告訴你。」
沐謙示意慕蝶後退,慕蝶雖然不願意,但還是順從了他的指令,遠遠地退在兩丈之外。
沐謙俯下身來,對著白鷹說:「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你可以說了吧?」
白鷹冷笑了一聲,說道:「黔國公,我今日要對你說的話,是我十年前就想對你說的,你可有耐心聽我講一個故事?」
沐謙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道:「你說,我聽著。」
白鷹咳嗽了一聲,用他僵硬而機械的聲音,低聲緩緩道:「我說的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女孩子的。她從小無父無母,跟著難民到處逃荒,落難到雲南一個部落,被當地土司看見,土司見小女孩身世可憐,將她收養下來。土司膝下當時還有一兒一女,他們年齡相仿,一直相處融洽,一同習武,一同念書識字……」
沐謙聽到這裡,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女孩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出落得非常秀麗,她的美貌名聲越傳越遠,其他部落的土司紛紛請求聯姻。但是土司的兒子也喜歡那個姑娘,他請求父親將女孩嫁給自己,老土司答應了。土司的兒子很高興,去問那個姑娘願不願意嫁給他,那個姑娘說願意的時候,他覺得很開心很開心……」
「後來,老土司奉朝廷命令出兵平定流民叛亂,他們婚期臨近的時候,卻傳來了老土司死在戰場的消息。年輕的新土司很傷心,也很憤怒,想聯合邊境叛匪去報仇。雖然他知道那是叛國之罪,但在仇恨面前他已經迷失了心智,他逼著心愛的姑娘和自己一起報仇,但是卻遭到了她的背叛和出賣……」
沐謙忍不住打斷了他,沉聲說:「沒有人出賣你,慕蝶從未背叛過你,是你自己選擇了一路不歸之路。」
白鷹又笑了笑,聲音凄涼地說:「那個雨夜,我為了阻止她去投奔你,中了你的埋伏,死裡逃生之後不但容顏盡毀,還瘸了一條腿……我沒有辦法再見她,也沒有辦法報復你。不過,老天總算待我不薄,今天給了我一個報仇的機會!」
沐謙神情微動,說道:「當年之事你已經知道了,你若要報仇,只管對我來。」
白鷹冷笑道:「我如何動得了你?我白鷹曾經以羅婺部落的土司名義對沐府下過血咒,我要你此生絕情斷愛,痛苦一生!你不是有一個未婚妻已經跳崖死了么?我告訴那位姑娘,絕壁之下有個山洞可以藏身,她果然跳下去了,只怕此刻早已葬身崖底!哈哈哈!」
瞬間,沐謙的眼裡像燃起了兩團烈火,他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抓住了白鷹的衣襟,厲聲說道:「白鷹!你到底對我有何仇恨?為什麼要唆使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葬送性命?」
慕蝶聽到沐謙這聲「白鷹」,彷彿被雷電擊中了一般,她不敢置信地盯著那個匍匐在地的黑衣人,雙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沐謙,羅婺部落的血咒一定會應驗,」白鷹喃喃低語,彷彿一個幽靈巫師,「你要破解這個詛咒,除非用你自己的鮮血!如果你肯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或許能救得了她的性命。」
沐謙聽到這句話,他驀然站起身來,回頭向跟隨而來的慕蝶和沐府眾人看了一眼。
朱佑樘和藍梟不知道白鷹和他說了什麼,只覺得沐謙此刻的神情有些怪異,見他移步走向絕壁,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沐謙迅速到了懸崖絕壁之前,崖底升騰起的輕霧將他的身影變得一片朦朧,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只見他縱身一躍,跳入了斷崖之下,瞬間就隱沒到了那團氤氳瀰漫的霧氣之間。
「國公!國公!」慕蝶幡然醒悟過來,她對著天空尖叫了一聲,試圖狂奔過去阻止他,卻只看到深不見底的懸崖,她立刻淚流滿面,整個人癱倒在絕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