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荒唐婚禮(1)

  正值月夜花朝,一雙雙情侶們正在花房內竊竊私語、傾訴相思,群山簇擁下的湖水更加安寧靜謐。


  湖水中央小島上有一座香木所制小屋,四面鮮花圍繞,兩名月族少女划槳乘舟將朱佑樘送至小屋前,雙手合十祝禱一番后,對他謙恭說道:「公子請進花房,小姐已在內等候多時了。」


  朱佑樘眼看宗御將蘇挽月帶走,他深吸了一口氣,這些月族人看起來並沒有惡意,只要尊重他們的「習俗」,雙方就不會起衝突。之前因為他讓夜梟誤闖雲南月族,才惹下這場麻煩,不得不入「花房」。他迫於無奈才答應這件事,但心中早有打算,無論今夜眼前「月族小姐」如何楚楚動人,決不能對她假以任何辭色,只要安然渡過這一夜,等蘇挽月的花毒消盡,明日一早就率領眾多侍衛離開雲南境內。


  他見那兩名少女仍佇立在不遠處,並未離開,料想她們擔任著警戒之職,遂向前一步推開花房門。


  房門虛掩,一觸即開。


  朱佑樘舉目四顧,只見這座花房果然布置得美輪美奐,宛如新婚洞房,小屋中央放置著一張很大、看似很舒適的圓床,四周同樣布滿了各種鮮花,床前石桌上有各種精美點心,藤蘿花架旁還並排站立著兩名年紀幼小的月族侍女,她們梳著一模一樣的垂髫髮髻,纏著一模一樣的青花頭巾,戴著一模一樣的銀項圈,穿著一模一樣的藍衣紫裙,除了臉蛋不一樣之外,幾乎讓人以為她們是孿生姊妹。


  令人奇怪的是,房中物事樣樣不缺,甚至連小侍女都備齊了,惟獨缺了一位新娘子。難道宗御拚死留下他,只是要他「入」這個花房,月族根本沒有什麼舉行婚禮的新娘子,只是有意刁難他而已?


  兩名小侍女看見他進房來,迅速相互對視了一眼,又迅速地垂下頭,絲毫卻沒有向他請安或問候的表示。


  花房左右各有一扇小窗,朱佑樘緩步走到臨湖的小窗前,舉手將木架支起遙看瀘沽湖夜景,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響動,不禁微微回頭,對面的窗戶開啟又迅速合攏,房中並排站立的小侍女居然只剩下一個,另一個顯然剛從窗戶處溜了出去。


  他移步來到剩下的小侍女面前,詢問道:「她到哪裡去了?」


  小姑娘抬起頭,眨了眨靈活的大眼睛,反問道:「公子問誰呢?」


  「剛才和你站在一起的同伴。」


  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說:「她走啦!我以為你要問你的新娘子呢!」


  朱佑樘似乎不太喜歡開玩笑,肅了肅臉色冷然道:「這房間內有新娘子嗎?」


  小姑娘回答說:「當然有。」


  「在哪裡?」


  小姑娘終於抬起頭,先向他做一個頑皮的鬼臉,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說:「我就是今天要和你成親的新娘子,月族聖姑是我媽媽,剛才和我站在一起的同伴是我的丫環阿寶,我現在讓她出去啦!」


  朱佑樘終於被小姑娘的話所震驚,低頭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小姑娘竟然顯出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燭光映照著她那張稚氣猶存的小臉蛋,她神態自若,全然沒有新婚妻子在丈夫面前的羞怯之情,更沒有他往日在皇宮內常常見到的小宮女們看見主人時的謙卑之色。


  太荒謬了。


  他今天在月族所遭遇的事情已不是「驚訝」二字可以形容,莫名其妙被拉郎配,莫名其妙入花房,莫名其妙地得到一個還沒有發育完全的、看起來似乎只有十二三歲的小新娘!


  無論哪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此刻一定會哭笑不得。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仰頭,準備目睹他的好玩表情,卻意外地發現眼前的少年居然毫無反應,既不生氣也不激動,更沒有任何脫軌的表現,好像根本沒有將她的話聽進耳朵里去。


  她等候了半晌,見他還是那副模樣,忍不住說:「喂,你為什麼不說話?」


  朱佑樘漠然抬頭,看著她說:「你想要我說什麼?」


  小姑娘似乎很仔細想了一想之後,才說:「說你自己啊,比如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摘我家的月夕花,然後被宗御叔叔抓回來?」


  他繼續漠然以對,似乎並不准備回答她的問題。


  她並不死心,繼續死纏爛打地追著他看,不停地問:「你一定不是南方人,你是從京城來的吧?還是從江南來的?想偷摘月夕花的人太多了,我媽媽隔三差五就會打退幾個……你的腰帶真漂亮,上面綉著雲朵,還有小龍……」小姑娘忽然住了口,驚訝不已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你的腰帶上綉著龍啊!」


  她依稀記得月族長老們曾經說過,龍是當今皇帝的象徵,只有嫡系的朱家皇子們才能使用龍的圖騰,眼前的少年腰帶上居然藏有龍紋暗記,他的身份一定相當高貴。她將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覆蓋在額前的髮絲向兩邊散落下來,露出眉心一抹宛如新月般的淡紅色印記。


  朱佑樘今日所系的腰帶,之所以綉著龍紋,是因為這是一條特殊的「腰帶」,可以當軟劍使用,他之前擔心上月族會有一場惡鬥,所以將它從隨身包裹內取了出來,系在腰間,以防不時之需。


  小姑娘乘機笑眯眯地湊近他跟前,仰頭小聲說:「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的,對不對?我以前也經常偷溜出谷去,然後警告那些發現我的人,不許他們把我的行蹤告訴我媽媽。」


  她根本毫不顧及他的難看臉色,徑自說下去:「你能用龍的圖案……如果你不是皇帝,就一定是皇太子;如果你不是皇太子,就一定是皇太孫;如果不是皇太孫,一定是太皇太孫……」


  朱佑樘抬頭看著她,他第一次遇見這種牛皮糖一樣的女孩子。他驀然發現她的眼睛和蘇挽月非常像,一樣明亮閃爍,一樣清純無邪,甚至連五官都依稀有些相似。他聽著她不停嘮嘮叨叨,終於忍不住開口截斷她的話,以防她繼續滔滔不絕地沿著皇族世系一直背下去:「別猜了,我確實姓朱,但跟皇帝家沒關係。」


  忽然間,小屋外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


  小姑娘聽見那聲咳嗽暗號,迅速起身丟下朱佑樘飛跑到小屋門口,雙手將房門打開,她接過外面遞進來的一個沉香木製小托盤,又隨手關好門,托著小木盤來到朱佑樘面前,將木盤上的一杯暗紅色液體輕輕放置在小石桌上。


  她席地坐在石桌另一側,端起酒杯站起,湊近他說:「媽媽說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們一起吃點心好不好?還有這杯酒,也要喝了才成呢!」


  石桌上的精美點心和那杯暗紅色的酒,必定是月族的「獨特之物」。


  朱佑樘冷眼看著她的舉動,斷然拒絕道:「不用。」


  小姑娘似乎沒料到他竟然滴酒不沾,小嘴微微扁了一扁,賭氣將酒杯放下。她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將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饒有興緻地以手托腮,凝望著他的優美側影。


  朱佑樘被她看得無比尷尬,不由自主側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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