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恩怨了斷(1)
蘇挽月坐在雲南府都指揮使府內,看到白瑩被雲南府提刑司那邊的人帶過來,她微微愣了一下,沒有想到白瑩一夜之間憔悴了那麼多,她的小臉有些黯然,眼神卻依然倔強,驕傲地抬著下巴,一點都不肯示弱。
朱佑樘和沐謙二人都不動聲色,只見雲南府都指揮使一揮手,白瑩立刻被幾名官差按著跪倒在地上。
慕蝶心急如焚,她紅著眼睛跪在堂前。
白瑩眼裡依然是不屑一顧的神情,彷彿沒有看見慕蝶一樣。
「慕統領,你這是幹什麼?」雲南府都指揮使面無表情,看著長身而跪的人。
「求大人饒白瑩一命。」慕蝶一字一頓說得很清晰。
雲南府都指揮使沒說話,轉頭看著沐謙,「黔國公,你怎麼看?」他似乎饒有興緻地等著沐謙的答案。
「我只是個看客,大人請自便。」沐謙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望著堂下被壓著跪地的白瑩。
「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慕蝶眼睛里有了淚痕,她抬頭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語氣急迫而誠懇,「白瑩她還小,從小沒有了父母和哥哥,她就算犯了錯,也不致死,也可以給她機會重來。
「黔國公都默許了,你還阻攔什麼?」雲南府都指揮使問著那個仍然倔強跪著那的人,斜了下眼睛。
「慕蝶!」蘇挽月看到慕蝶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世人都說慕蝶勇武善戰,毒辣狠絕,但蘇挽月在旁邊看著,這個紋面如羅剎的女人,其實很善良。她彷彿從未想過要怪罪什麼一樣,只是在遵守自己的承諾,最好的品質,莫過於重信和寬容。
朱佑樘見蘇挽月試圖說話,立刻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聲。
「重來?」雲南府都指揮使像聽見很好笑的東西一樣,皺著一張老臉乾笑了幾聲,「慕統領,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付出代價。比如你們,年輕時錯過,老天給你重來的機會了么?」
他這厲聲一問,頓時問住了好幾個人。
沐謙臉色微微一變,蘇挽月看著他有些痛楚的表情,不覺也替他難過。的確,錯了就是錯了,不是比試練武,哪有一次不行下次重來的說法,時光不能倒流,流水無情,終究要給人來清算以往種下的前因。
「不要再為她請命了,站起來吧。」沐謙低聲嘆息,看著跪地不起的慕蝶,「你同她哥哥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已經為了白鷹而紋面終生不嫁,沒有必要照顧她一輩子。」
慕蝶卻不肯起來,像耗盡了所有心血一樣,無力地緊閉了下眼睛,搖了搖頭說:「是我害了白鷹……我的罪孽太深,此生都不夠償還。」
蘇挽月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走到慕蝶身邊,伸手扶著她,柔聲安慰說:「慕蝶,你起來,不要這樣!」
「我不管朝廷為什麼一定要她死,或許你們要她死的理由有許多,我救她的理由只有一個,」慕蝶望著冷麵無情的雲南府都指揮使,又看了看沐謙,語氣中有種絕望的味道,「她是我的親人!」
慕蝶看著白瑩,就像看到了她小時候、用稚嫩的童音、很軟很軟的叫著「哥哥」的樣子。時過境遷,歲月竟然帶走了所有溫馨的回憶,將世界變得滿目瘡痍。
「親人?」朱佑樘重複了一句,他的眼神凌厲如刀看向慕蝶,「若你的親人對你的朋友下毒手,你是幫你的『親人』,還是幫你的朋友?你若是一心維護她,何必惺惺作態,不如和她一起上斷頭台。」
慕蝶聽見他的話,立刻垂下頭來,沉默不語。
蘇挽月沒想到他竟然又說出這種冷厲傷人的話來,她知道朱佑樘的性格,如他周身的寒冰之氣一樣,冷酷狠辣,從不拖泥帶水,她急忙扶著慕蝶的肩膀,說道:「慕蝶,你清醒一點,不要聽他的話。」
「如果你們一定要殺她,就連我一起吧。」慕蝶驀然抬頭,迅速站起身來,向著堂下的白瑩身邊走過去。
蘇挽月轉頭望了沐謙一眼,她很驚訝沐謙沒有任何舉動,他依舊沉穩落座,眼神看不出來情緒。她看了朱佑樘一眼,卻見他眼神微動,示意她不要有任何動作,她心裡疑惑,停下了要去拉慕蝶回來的腳步。
慕蝶緩緩走上了台階,在白瑩旁邊跪了下來,白瑩望著她的神色很複雜。
「黔國公若是沒有異議,我們就成全慕統領了。」雲南府都指揮使在旁邊很公事公辦地說。
沐謙望著慕蝶的背影說:「白鷹的事對慕蝶來說,一直是無法言說的折磨。如果白瑩仍是放不下,慕蝶終身不得解脫,還不如現在來個痛快。」他的語氣非常平穩,聽不出內心的波瀾。
「你……」蘇挽月看了一眼朱佑樘,他剛才眼神示意,她隱約感覺到他另有打算。
朱佑樘低聲說:「不要管,看著就是。」
「帶她們兩個下去,行刑。」雲南府都指揮使大聲宣布。
慕蝶眼皮都沒眨,一手拽著白瑩的胳膊,將她拉近了些,昂首說道:「不用怕,我們一起去見你哥哥!」
蘇挽月眼看數名官差將她們二人就要將她們拉下去,顧不得頭疼眼花,站起來大聲說:「你們都給我住手!」
「蘇侍衛,這是什麼意思?」雲南府都指揮使側身,皺著眉頭問。
「就算白瑩該死,慕蝶是沐府的護院統領,她不該死!」蘇挽月看著沐謙,「黔國公可以不念主僕之情明哲保身,但是大人你如果真的這麼做,未免有草菅人命之嫌。」
「慕蝶自願從死,本官只是讓她得償所願罷了。」雲南府都指揮使陰冷地接了一句,又看了一眼沐謙。
「大人是真心想讓慕蝶如願,還是想讓黔國公難堪?」蘇挽月那張精緻的臉布滿了陰沉之氣,眼神直視著雲南府都指揮使,這個官員看來是平時受夠了沐府的臉色,早就恨不得出一口惡氣,恰好這次太子金印現身密令他斬殺白瑩,慕蝶膽敢忤逆太子旨意,正好將她一起殺了,也好煞一煞黔國公府的威風。
「慕蝶是沐府護院統領,沐府的家奴,生死應該由黔國公決定。」她轉頭又看了沐謙一眼,「除非黔國公親口說要慕蝶死,否則誰都沒有資格對她動手!」
「這裡是雲南,不是京城。」沐謙終於開口了,他依然是王者不怒自威的樣子,「蘇侍衛請退下。」
蘇挽月側頭看著朱佑樘,故意激他說:「是嗎?莫非黔國公的意思是說,即使太子本人到了雲南,也並不能蓋過黔國公府的風頭?黔國公若要慕蝶死,太子殿下也救不了她?」
朱佑樘聞言站了起來,蘇挽月心裡有一絲小小的得意,她原本就是要將沐謙的話曲解,故意說給他聽。
「放了她們。」他語氣冷若冰霜,看起來有點危險。
蘇挽月頓時大喜,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冷傲而心緒詭異的人,對著慕蝶說:「你還不快起來?他替太子表態了,不再追究白瑩的死罪了!」
慕蝶有些意外,彷彿還沒明白過來,這究竟是為什麼。
白瑩原本被反綁著手跪在堂下,她怔怔地看著慕蝶,本以為是必死無疑的一遭,竟然能起死回生,即使再驕傲的人也會覺得意外。但她臉上仍然是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情,彷彿外人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只願意求得內心的安寧和坦蕩。
「白瑩,你還不知錯?」沐謙沉聲問了一句,而後側頭看著慕蝶,眼神深邃,不容拒絕的語氣,「阿蝶,你下來。」
慕蝶看了看旁邊的白瑩,終於什麼都沒說,白瑩垂頭聽著,沒有一句抵觸。蘇挽月望著她們二人,彷彿像是回到當年那溫馨又自然的一幕,世間美好又純粹的模樣。
「白瑩,你行事乖張跋扈,我們本不該對你如此仁厚。」朱佑樘看著倔強跪地的白瑩,她的紫色衣裳都髒了,有一種灰撲撲的感覺,但她似乎天生有著一副孤傲的皮囊,絲毫不見頹廢之態。
「為何會放了我?」白瑩抬頭,隔著些距離,看了看周圍的人事,忽然看不透所有人內心的感覺。
「當一切從未發生過,讓自己重新開始,你困在自己的牢籠太久,只能作繭自縛。」朱佑樘語氣雖然冷肅,但並不僵硬嚴苛,「朝廷給了你機會,你好好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