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誰是贏家(2)

  他的眼角微微上揚,純凈的瞳孔和魅惑的眼型奇妙地融合成一種特殊的氣質,薄薄的唇,色淡如水,高挺的鼻子,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頭髮如同黑玉一般,有著淡淡的光澤,看上去很有性格,但又很犀利,全身上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或許這就是小說中常說的「殺氣」。


  蘇挽月看到藍梟的真容,心中微有驚訝。


  她在明朝已經見過很多英俊帥氣的男人了,論五官之俊朗,牟斌毫無疑問是最帥的一個;論性情之大氣,莫過於顯武將軍楊寧清;比孤絕冷傲,誰都比不過皇太子朱佑樘;論斯文儒雅,黔國公沐謙足以奪冠。而眼前這個「藍梟」,與他們這些貴公子完全不是一類,他面孔俊美得不像真人,卻又讓人望而生畏,甚至有點說不出的妖異感覺。


  「你……是男是女?」蘇挽月實在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觀感,腦子裡忽地浮出了「冷艷」這個詞,也顧不得對方是否能夠接受,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為何這麼問?」藍梟竟然避而不答。


  他這種態度,又出乎蘇挽月意料之外了,通常男人對別人盤問自己「是男是女」這個問題都很忌諱,即使不惱,也多半會給出一個響亮且肯定的回答,偏偏這個人竟然沒有這麼說,很像是心虛的樣子。


  「我只是很好奇,男人很少像你這麼漂亮的。」蘇挽月想了想,忽然覺得很有趣,他如果去到現代裝個「偽娘」,沒準能夠步入演藝圈大紅大紫。


  藍梟重新將「葉寧」的面具戴上自己的臉,整個人似乎也變了回來,語氣平平靜靜地說:「我見過的女子,也很少像蘇侍衛這麼率真可愛的。」


  蘇挽月不料他反過來調侃自己,忍不住自我解嘲地說:「我一點也不可愛,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想要我的命了!」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到了那座小山下。


  蘇挽月看著他的背影,卻見慕蝶從假山後頭走出來,她的腳程比他們倆快,她看到慕蝶不禁怔了一怔:「你一直在這裡?聽見我們說話了嗎?」


  「來了有一陣了,見你們聊得那麼開心,不方便打擾。」慕蝶撥弄了下腰上的紅藤條,忽然斜著嘴唇笑了一下,態度顯得溫柔又嫵媚,與先前大不一樣了,「當今太子是你的情郎么?」


  蘇挽月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是啊,你不要胡亂揣測。」


  慕蝶饒有興緻地瞧著蘇挽月,從高高的假山上一步一台階不緊不慢下來,毫不在意地說:「蘇侍衛這麼緊張幹什麼?喜歡一個人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喜歡的時候就在一起,不喜歡的時候便分開,哪有你們說的那麼複雜?」


  蘇挽月覺得她雖然性情剛烈,有些話聽起來卻不無道理,見她已將軟鞭握在手中,隱隱有蓄勢待發的模樣,隨即說道:「我們今天不談這個,你要和我比試,現在就開始吧!」


  「也好。不過屬下要提醒蘇侍衛,這裡是我的地盤,萬一傷到了你,日後可不要怪我!」慕蝶頗為自負地望了她一眼。


  蘇挽月點了一下頭,說道:「你儘管出手,我即使死在這裡,也決不怪你。」


  慕蝶沒再搭腔,立刻甩了一鞭子過來。


  蘇挽月心裡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動手這麼快,說打就打。她身手矯捷地跳到一側避開了,「你既然動手,我也就不客氣啦!」她從腰間取出雲天贈送的那柄黑刃分開,左右手各持一柄匕首。


  「接招吧!」慕蝶毫不客氣地向她發動攻擊,她的兵刃是條金蛇鞭,全身由蟒蛇之皮做成,舞動時,更是四面來風八方留影。


  蘇挽月見招拆招,慕蝶幾下厲害的鞭法都被一一擋了回去,蘇挽月找準時機手上黑刃攪了慕蝶的金蛇鞭,但慕蝶卻像知道不能硬碰硬一樣,只要蘇挽月的兵刃碰到了金蛇鞭,立馬使力收了回來,接著揚手又是一鞭。蘇挽月極為惱火這種中遠距離的打法,完全處於被動。旁邊有些花草樹木被陷入戰陣,花瓣樹葉頓時落了一地的狼藉,蘇挽月被逼得退了幾步,慕蝶步步緊逼,揚手挽了個鞭花,迎頭就劈了下來。蘇挽月伸手抓了那條金蛇鞭,手上持的那一匕也不松,就著挽了幾圈,慕蝶想要收鞭,卻抽不回來。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蘇挽月猛然甩了右手裡的一匕過去,那半邊黑刃飛速旋轉著過去,令人眼花繚亂,慕蝶一驚,沒有防備只得扔了手裡的鞭子退了半步。蘇挽月片刻也不耽擱,抽了那條落在地上的金蛇鞭過來,就著手裡本來握著的一匕,一起扔到一旁。


  此時此刻,兩人都失去了慣用的兵器。


  「我們還要不要比?」蘇挽月對著慕蝶說了一句,她剛才已經看出了慕蝶武功的優勢所在,一旦失去金蛇鞭,慕蝶又不像她身上處處帶有暗器,打贏她並不需要費太多力氣。


  「當然要比,今天一定要分出高低,誰輸了就給誰下跪!」眼看被蘇挽月奪了鞭子,慕蝶本就惱怒,她不甘心就這麼輸給了這個看似嬌滴滴的白衣少女,否則她日後還怎麼在沐府做這個統領?

  蘇挽月見她掌風凌厲,並沒有還手,低頭輕巧躲了過去。


  慕蝶飛起一腳直踹她的前胸,看似平常一招,卻是力道驚人,氣勢極強,蘇挽月被她逼得往後躍了半步,乘機說道:「慕蝶,點到為止吧!」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哪來那麼多廢話!」慕蝶轉了個身又連使了幾招,讓蘇挽月無法看清眼前事物,然後自己凌空向後一翻,竟然將地上的金蛇鞭撿了起來。


  自古武林比試,講究的是公平對陣,慕蝶求勝心切,也顧不得江湖規矩,徑自先去撿回了兵刃。


  那根金蛇鞭到了她手裡,像是變成了活的一樣,慕蝶一招「金蛇吐信」,直直向蘇挽月頭頂卷了過去。蘇挽月完全沒有想到慕蝶竟然來這麼一招,她一時錯愕,那鞭子先是卷過她的頭頂,被委身避了開來,但余勁未消,仍然挑斷了蘇挽月束髮的紅纓帶,一時間滿頭青絲披散下來,慕蝶趁勢追擊,一鞭打在她的左肩。


  蘇挽月只覺得左肩一陣疼痛,那金蛇鞭上有許多細小鉤刺,慕蝶一聲嬌叱收回鞭身,鉤刺就帶起了一陣血雨,她左肩瞬間皮開肉綻,殷紅的鮮血奔湧出來,將潔白的衣衫染得一片通紅。


  「你,你怎麼能這樣?」她頓時跌倒在地,杏目圓睜看著慕蝶,沒想到慕蝶求勝這麼心切,竟然自己先去撿了金蛇鞭,她明明知道她手上沒有兵器,還這樣乘機傷人,實在有點欺人太甚。


  慕蝶見蘇挽月眼神,毫不在意地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不管怎麼樣,你輸給我了!」


  蘇挽月伸手捂著左肩,想從地面上支撐著站起,遠處觀戰的藍梟發現場中突然生變,立刻從山頂上飛奔而下。他急匆匆地向她們比試的地方衝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長身玉立、俊逸非凡的藍色身影率先到了場中,將匍匐在地的蘇挽月扶了起來。


  「快給蘇侍衛拿傷葯來!」黔國公沐謙親自將蘇挽月扶起,神情急促地吩咐身後的侍衛,「要最好的白葯。」


  雲南白藥,自古就是醫治外傷的靈丹妙藥,沐謙親自將雲南白藥輕輕灑在蘇挽月的傷口,他身後的侍衛隨即遞過來一方白絹,替她將左肩的傷處穩妥地包紮起來。


  蘇挽月看著他們主僕二人幫自己處理傷口,那雲南白藥果然效果驚人,剛一敷上去,原本疼痛鑽心的傷處,片刻之間就不疼了。


  「怎麼樣?你有沒有事?」藍梟一個箭步飛竄過來,他看到沐謙將蘇挽月攬在胸前,立刻伸手過去,不著痕迹地將她接了過來,「傷口要不要緊?我來幫你看看。」


  沐謙會意一笑,隨即放了手。


  蘇挽月一頭烏髮散亂,幾縷長發散下來遮住了面頰,微風吹過,讓她覺得有些癢,藍梟輕輕抬手,替她將那些長發掠起別在耳後,他的手指纖長柔美,輕撫過的她的耳根,宛如羽毛掠過春水一般輕柔。


  「黔國公來了就好,」藍梟轉過頭看著沐謙,又看了一眼慕蝶,「堂堂沐府侍衛統領,在三江大地的威名,原來都是這般卑鄙得來的么?」


  「你!」慕蝶雙眼含怒,她覺得藍梟分明是在侮辱自己,「她是不是不服?那我們再戰!」


  「慕蝶!」沐謙皺了一下眉,「休得無禮。」


  蘇挽月心裡十分生氣,沒想到步步退讓,她還是咄咄逼人,忍不住說:「誰說我不服?原來你以前那麼多手下敗將,都是你憑『本事』贏來的,我不服也不行啊!」


  「蘇挽月!你給我起來!」慕蝶可不傻,她聽出了蘇挽月話中的諷刺味道,抖動手裡的金蛇鞭,挑了地上的一柄匕首扔給她。


  蘇挽月雖然左肩有傷,但右手還很靈活,見那柄黑刃沖著自己面門而來,立刻伸出右手去接。藍梟不動聲色地在她右手肘部略施了一點力道,卻見匕首「叮」地一聲,直插入山間的一塊大石之中,深深地沒入石頭裡,只留下一寸左右的刀柄在外。


  眾人都嚇了一跳,這座山的石頭極其堅固,多半是從金沙江峽谷運過來的,歷經千年錘鍊,若要匕首盡根沒入,這等內力決不是普通人可以達到的。單憑這一手,慕蝶就已望塵莫及。


  「好功夫,不愧是朝廷錦衣衛。」沐謙贊了一聲,隨即轉頭向慕蝶,低聲斥道,「還不快給蘇侍衛道歉?」


  慕蝶看到匕首沒入山石,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蘇挽月的對手,見主人發話,只得上前一步說:「蘇侍衛,剛才比試之前我已說過,刀劍無眼,你受傷了也不要怪我。雖然我為剛才的事向你道歉,但是我們倆比試,卻是你輸了!」


  蘇挽月知道她性格剛烈,能向自己低頭全是因為沐謙,對付這種人不可以硬碰硬,就說:「你說的沒錯,是我輸了。」


  「蘇侍衛並沒有輸,輸的人是慕蝶。」沐謙突然說話了,他像遠山清泉般的一張臉向蘇挽月看過來,「你處處防守退讓,她卻招招兇險凌厲,氣度上已輸了,再論武功內力,她更是遠遠不及你。」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像是徹底點燃了慕蝶的火氣。


  「屬下沒有輸!」慕蝶聽著「輸」這個字,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沐謙緩緩轉過身,語氣嚴厲地對她說:「你既然沒輸,就把人家兵刃取來還給她。」


  慕蝶眼神仍有不悅,但她很聽沐謙的話,立刻轉身去山石之上給蘇挽月收東西。但是,她用了好大的力氣都拔不出那柄黑刃,心中已有惱意,面上頓時掛不住了。她滿臉漲得通紅,照說她的內力和勁道不足以這麼差,連柄匕首到拔不下來,可今天這柄匕首偏偏就是跟她作對,無論她使多大的勁,依舊紋絲不動。


  「我來吧。」從沐謙吩咐慕蝶給自己去取黑刃的時候,蘇挽月就一直盯著她,見慕蝶臉色異樣,她鬆開藍梟,向那塊山石走過去。


  「你有傷在身,讓我來。」藍梟按住她的右肩,搶先一步飛掠過去,將那柄匕首拔了下來,穩穩地遞給蘇挽月。


  慕蝶眼看著藍梟輕輕巧巧取了東西下來,那塊石頭上被磨掉了青苔,突兀著一道狹長的口子,頓時羞愧地低下頭,默默地不發一言。


  「我帶了馬車,請蘇侍衛回府休息。慕蝶平日性子太野,今日多有得罪,還望二位見諒。」沐謙望著蘇挽月,語氣有些歉意。


  「我房間有專治金蛇鞭傷的特效藥,等下讓人送過去。」慕蝶也算敢作敢當的女子,她知道自己氣勢逼人剛才有些過分,也很感激蘇挽月剛剛主動認輸,顧全了她的面子。


  「有黔國公在,日後想必不會再出這種事了。」藍梟語氣清淡,看著蘇挽月肩頭的傷口,將她橫抱在懷中,向著山下的馬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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