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星宿異象(2)

  「我等了大半天都沒看到你,在家閑得無聊,所以出來看看。」她站在原處笑了笑,腳下沒有動,那雙杏眼卻愈加流光溢彩。


  牟斌回頭,才看見先前走過的地方,瀰漫著一團團氤氳的霧氣,包裹著前面的樓閣和盡頭的街道,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像是從天而降一個白色的紗罩,遮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去哪裡了?錦衣衛不是都放假了嗎?你今天還在辦差?」蘇挽月見他一身風雪,似乎遠道而來,不像是從宮裡出來的樣子。


  「我去了觀星樓。」牟斌看著蘇挽月眼裡很明顯的迷茫之色,不動聲色地說,「還記得雪若芊嗎?她如今是朝廷的欽天監,你們兩個七歲那年打了一架,因為你略勝她一籌,她發誓不再同你來往,一直絕交到現在。」


  「是嗎?我不記得了。」蘇挽月照例支支吾吾。她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世間竟然有這麼倔強的人,為了一件小事記仇到現在?人要是能固執一年那是任性,固執三年那是不明事理,若是固執得了十年以上,那才真正叫只為自己活。這個雪若芊,還真是個有個性的女子。


  「我去找她,給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權當節禮。」牟斌將那個紅紙袋包裹的平安符遞到她掌心裡,「她知道是求給你的。那件事都過去了十年之久,她也許心有悔意,只是不便對你明言。」


  蘇挽月接過那道平安符,心裡不由得暗自感動。


  這已經是她今天收到的第四份禮物了,此前有雲天的金絲鐲暗器,朱佑樘的「大禮包」,還有楊寧清的白狐裘,再加上牟斌送來的平安符,可謂樣樣俱全,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全都有了。雖然開始她有點傷感,但是想想其實真沒必要那麼悲哀,雖然在這裡沒有父母親陪伴她過除夕,但至少她還有這麼多朋友啊!


  她仰頭看著他,真誠地說:「牟大哥,你為我做這麼多事,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呢!」


  牟斌看著她純凈的眼睛,在夜色中乾淨得有些虛幻。對他來說,不需要她的回報或者感激,人生有幾個十年陪著一個人成長?在這段時間裡,他已經陪伴她走過了最美好的時光,上天賜給了他整整十年和那個天真無邪的蘇挽月在一起的歲月,那些回憶足夠讓他緬懷一生。


  他默默地握住了她的小手,說:「回去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回家過年吧。我爹娘他們也很想念你。」


  蘇挽月很乖巧地點了點頭,也許以前的「蘇挽月」就一直跟他們一起過年,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推辭了。


  蘇挽月坐在牟斌的馬後,因為風雪太大,她將整個身體蜷縮在他背後,他的背影就像一柄大傘,將風雪擋在一丈之外。


  她將臉頰依靠在他的背心,她一直記得,自己被打板子的時候他著急的眼神;也記得他在雪地里抱起自己的情景;更記得,他在詔獄里那痛惜又無奈的表情。霸氣要外露,情懷則需深藏。他的心思那麼深、那麼重,卻從來不對她說出來;他總是會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卻從來都是默默付出,並不祈求回報。


  如果說,在這個虛幻的時空里,只有一個人可以讓她依靠,讓她真心信任,那麼毫無疑問是他了。


  「牟大哥,千萬不要和萬通走得太近,他和萬貴妃的氣數不長了。一年之後,一切都會變樣的。」她不知道怎麼報答他,只能絞盡腦汁回憶著歷史上的「他」,給他一些正確的提醒。


  成化二十一年馬上就要結束了,此時雖是萬貴妃風頭最勁的時刻,也是憲宗皇帝最想廢掉太子的時刻,所有人都感覺到這件事勢在必行,太子一定會倒台,朝臣們都怕站錯了隊,一個個都在暗中揣測。而邵宸妃在後宮之內也囂張了許多,大家都覺得四皇子可能是未來最有可能被立為皇太子的人。但歷史應該是不會改變的,這場風波必定會過去,朱佑樘必定會繼承皇位,是蘇挽月在六百年後在歷史課本上學到的事實。


  「你的意思是,要我站在太子那一邊?」牟斌沒有回頭,聲音有些清冷。


  「你可以不站在任何一邊,但是盡量離萬通遠一點。」蘇挽月輕聲說,「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害你的!」


  「我當然信你。」牟斌突然之間加快了馬速,得到雪若芊的卦象和蘇挽月的箴言,他彷彿隱約明白了很多事。「天讒之星作祟」,分明是不長久,「蒼龍星宿回歸」只不過是遲早的事。


  「雪下得好大。」蘇挽月的話拉回了牟斌的思緒,前面的積雪已有一尺來深,幾乎淹沒了馬蹄。


  「京城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今年真的很特別。」他輕聲喟嘆。


  「牟大哥,你說雪若芊是欽天監,她既然懂得星象,應該也精通地理吧?她會不會預測地震?」蘇挽月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忍不住問牟斌,明代的氣象局和地震局,差不多就是雪若芊所在的這個部門了。


  「她師傅本是袁天罡嫡系傳人,天文地理樣樣精通。不但如此,她對人情世故,也看得十分通透。」他一想到雪若芊就一頭亂麻,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像蘇挽月這樣單純明艷的女孩子,像雪若芊這種性情古怪、心情飄忽不定的女子,他實在是欣賞不來。


  「我想找個機會,去見雪若芊一面。」蘇挽月彷彿有些心事,抬頭遠遠地眺望著遠處那一座高聳入雲霄的觀星樓。


  牟斌的家在京城東門附近,雖然氣派沒有皇宮那麼大,但看得出也是京城中位於前列的大宅院。


  蘇挽月在這裡不但見到了那個乖順的侍女蓉兒,也見到了牟老爺和牟夫人。也許因為牟斌的關係,牟氏夫婦對她很是客氣,牟府上下的僕人也都很懂得規矩,對她簡直是畢恭畢敬,不像是對待一個賓客,倒像是對自己家裡的千金小姐或者少夫人一樣。


  大年初一,蘇挽月隨著牟府一起完成了各種儀式,午時蓉兒就來說:「蘇大人,我家公子請您和他一起入宮,給郭惠妃娘娘拜年。」


  蘇挽月記得這個郭惠妃,正是永康公主的生母,好奇問道:「為什麼我們只給惠妃拜年,不給其他娘娘拜年呢?」


  蓉兒很溫柔地解釋說:「蘇大人想必是忘記了,郭惠妃和我家夫人是親姊妹,也就是我家公子的親姨娘了。」


  「這樣啊!」蘇挽月總算恍然大悟了,怪不得永康公主和牟斌之間關係那麼親厚,原來除去皇室的身份,他們二人竟是嫡親的表兄妹。這樣說來,牟家也算是皇親國戚,只不過郭惠妃沒有萬貴妃那麼得寵,所以她的親眷相對低調一些。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明錦衣衛中能人眾多,連雲天那樣的絕頂高手也只混到了一個百戶之職,牟斌比雲天小好幾歲,他本人又是個君子,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喜歡溜須拍馬行賄,竟然已經是千戶了。他升職升得這麼快,未必與這位郭姨娘沒有關係,惠妃畢竟是憲宗皇帝的枕邊人,總能說得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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