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笙歌艷舞(2)

  蘇挽月可不是個喜歡看八卦的人,搖著頭說:「我不去。你們去吧。」


  她獨自在廊檐下站了片刻,只聽見大廳之內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起初只是小的動靜,到後面竟然越鬧越大,簡直就像要將整座大廳掀翻了一般,好像有很多客人已經被嚇得從前門逃了出去。


  杏花樓畢竟是花似堇的地盤,她有點擔心花似堇一個人罩不住場子,不由得向那邊走了過去。


  大廳之內,果然一片狼藉。


  楊寧清和他的親隨軍士是其中一方,另一方看似滿場都是人的身影,其實仔細看來,卻只有一個人。那人身穿一襲黑色錦衣,並沒有蒙面,蘇挽月看清了他的面目,發現竟然是雲天!


  楊寧清這邊加入戰陣的,還有一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統領模樣的人,年紀不到三十歲,他身材偉岸,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希臘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又帶著一絲邪魅性感,一看就是個風流人物。


  雙方打到不可開交,只見一個紅色人影飛來,廣袖輕舒,她一隻水袖在空中飄旋飛舞,攔截了雲天手中發出的數枚暗器;另一隻水袖斜著伸展開去,纖纖玉手中伸出的長劍擋住了那錦衣衛手中的綉春刀;與此同時,她一聲嬌叱,揚手散出一團香軟的胭脂霧粉,逼得楊寧清等人不敢過分靠近。


  本來亂成一團的戰局,花似堇一出手,便已輕鬆化解。


  蘇挽月第一次看到她顯露真功夫,不禁暗自稱讚,看來這個所謂「暗衛營」的人武功當真是厲害,雲天已經是錦衣衛的絕頂高手了,那統領看級別至少是個千戶,亦非等閑之輩;再加上顯武將軍楊寧清和他的部下,三方合力起來,她也能頃刻化戾氣為祥和,實在不簡單。


  眼見戰局消解,花似堇收了水袖,帶著嬌美的笑容說:「各位大人,今日莫非走錯了地,看花了眼,把杏花樓當做朝廷的練兵場了么?」


  她語氣雖輕飄溫柔,卻是擲地有聲。


  雲天收手站立在一旁,怒視著那錦衣衛統領,那人竟然也不怕他,冷笑一聲道:「我今日給花老闆面子,不與你計較,改日再與你過招不遲。」


  花似堇抬起美艷的臉,秀眸掃了掃他,說道:「沈彬大人,你這樣也叫給我面子?」


  蘇挽月聽到「沈彬」這個名字,不禁又看那人一眼,心道原來是他,果然是一副看起來不太正派的模樣,難怪當初牟斌不肯讓她留在錦衣衛署衙。


  沈彬挑眉一笑,一對細長的桃花眼轉向偏廳大盆景架處站立的一名舞姬,半昂著頭說:「今日誰有錯在先,花老闆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本大人喜歡凝香,讓她陪我喝幾杯酒,有什麼不對?明明是有人仗著在宮中地位,橫刀奪愛,難道這種事也要沈某忍了不成?」


  那名舞姬頭戴黑色輕紗,看不清面目,但身姿婀娜苗條,一看便知是個大美人。


  蘇挽月見雲天一言不發,再看看那位黑紗美人,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想必是雲天送那支金釵來杏花樓給心愛之人,卻看見沈彬跟她親熱喝酒,一時打翻了醋罈子,拉著那舞姬凝香要她走,沈彬忍無可忍之下,兩人打了起來。


  卻見楊寧清輕咳了一聲,上前勸沈彬說:「表哥,不管為什麼,先動手就是你不對啊!大家都是大明朝臣,何必為個煙花女子傷了和氣!」


  沈彬回頭看了楊寧清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然後對花似堇說:「花老闆是個明白人,我就不多說了。今日之事就此罷休,若是有人再為此事糾結,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說完這句話,示意楊寧清跟他走人。


  楊寧清回頭掃了一眼,他看見蘇挽月在人群之中,朝她笑了一笑,算是打過招呼,跟著沈彬走了出去。


  花似堇命人在大廳內收拾殘局,蘇挽月眼見凝香迅速閃身向後走,雲天試圖跟著她過去,卻被花似堇攔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雲天,帶著警告之意說:「雲大人,難道還嫌今日凝香不夠丟臉么?且退一步,海闊天空。」


  雲天被她攔截,也沒有強行闖入後院,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並沒有說話,左手還刀入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蘇挽月看著他落寞的表情,有些於心不忍,走到他身邊輕輕喊了一聲「雲大哥」。


  雲天沉默了片刻,從懷中取出那枚金釵,說道:「你能幫我做一件事么?」


  蘇挽月知道他的心意,很爽快地接過金釵說:「你放心,我一定親自交到她手中,請她務必收下。」


  雲天苦笑了一下,說道:「是我太執著了。我若知道她鍾情的人是……今日決不會來此碰壁。」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忽然想起楊寧清的話來,就對他說:「你不要灰心,人生苦短,有很多事可以做,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我們可以去很遠的地方看很多的風景,吃很多好吃的,你還可以娶妻生子,享受天倫之樂啊。」


  雲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這是你的想法么?」


  蘇挽月點了點頭。


  雲天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毫無芥蒂的神情,又嘆息了一聲,說道:「你還是如此天真……我先回宮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也許宮外也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你。」


  蘇挽月隱隱覺得他最後一句話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往深處想。


  夜深人靜之時,蘇挽月來到凝香的房間門口,試著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女子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凝香依然蒙著黑色面紗,抬頭看見是她,遲疑地問:「你有何事?」


  蘇挽月估計他們今晚那麼一鬧,她房間內不會有恩客留宿,主動要求道:「姐姐可否讓我進來說話?」


  凝香似乎並不願意,猶豫了好一陣,才向後退了一步。


  她立刻閃身進來,打量了一下凝香的房間,這個房間布置得十分清幽雅緻,與杏花樓的華麗風格並不相同,一側的牆壁上,還懸挂著一柄鋒利的魚腸劍,似乎不僅僅是裝飾品。


  凝香親手給她斟了一杯茶,很客氣地問:「蘇侍衛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蘇挽月將那支金釵取出,雙手遞給她說:「這是雲大哥今日與我在市集逛的時候買的,是他一番心意,懇請姐姐不要拒絕。」


  豈料凝香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道:「你口中所言云大哥,可是毓慶宮侍衛雲天?他的心意,只怕送錯了人,你還是拿回去吧。」


  蘇挽月知道她不會輕易接受這個禮物,心中一時著急,說道:「姐姐千萬不要誤會,其實雲大哥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們之間的事情,只是我上次偶然在後巷看到你們談話,才知道這件事。據我所知,雲大哥對姐姐確實一往情深,即使在他重傷之時也對你念念不忘,古語有云『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為什麼姐姐會如此鐵石心腸,對他不屑一顧?」


  凝香聞言,不禁怔了一怔,問道:「他在宮中好好的,為何會身受重傷?」


  「他是為了保護我。」蘇挽月沒有講得太透徹,她仰著頭看著凝香,「雲大哥與我起初並不熟識,之前他還動手打過我,我們之間也算是患難交情,姐姐不必懷疑。」


  凝香輕輕舒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說:「我能懷疑什麼?你說他動手打你,這件事確實奇怪,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那是因為太子殿下命我和他一起去景陽宮辦差,當時我阻止了他,他情急之下才對我動手。」蘇挽月一心想說服凝香接受雲天的禮物,所以將自己和雲天之間友情的來龍去脈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凝香面帶黑紗,靜靜地在燈下坐了半晌,她低頭凝視著那隻金釵,眼睛裡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過了很久很久才說:「我明白。既然你受人所託,我若不收豈不是讓你為難?你先將金釵放下,我改天自己還給他便是。」


  蘇挽月聞言,頓時無比失望。


  看來,她這個月老是做不成了,事實明白擺在眼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雲天這段感情當真是錯付了,如果下次看到他,一定要勸他及早回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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