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狼狽為奸(2)

  萬通一聽,立刻額頭冒汗,低聲說道:「臣此前安排了幾撥人馬前去料理……但奇怪的是,那王恕似乎有先知一般,而且狡兔三窟,根本不在宅院之中!臣派去的人還差點著了他們的埋伏!」


  萬貴妃怒視他一眼,說道:「你手下數千錦衣衛,竟然沒有一個可用之人?事事都出紕漏,你難道就不想想,是否身邊有姦細!」


  萬通連忙跪地,連聲說:「娘娘息怒!臣仔細調查過此事,恐怕與司禮監東廠懷恩有關!懷恩素與太子親厚,東廠耳目眾多,能力不在錦衣衛之下,若是他們有心保護王恕,錦衣衛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臣以為,要扳倒太子,先除懷恩才是當務之急。」


  萬貴妃冷哼了一聲說:「你想到的,本宮早已想到了。所以本宮才要等梁芳過來!」


  懷恩與梁芳分別是宮中太監總管的一、二把手,但兩人之間關係惡劣,梁芳仗著憲宗皇帝寵信,從來沒將懷恩放在眼裡;懷恩也是個霸道慣了的大太監,打心眼裡看不起梁芳邀寵獻媚的行徑。


  然而,他們沒有等到梁芳,卻先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貴妃娘娘,太子殿下來了。」稟報的宮女跪在地上說。


  「他來幹什麼?」萬通一愣,一頭霧水問著。


  萬貴妃和萬通對視一眼,皆不知來者何意。自成化十一年起,朱佑樘被立為太子,這就成了萬貴妃心裡的一根刺,起先夜夜痛恨奴才們欺上瞞下,后又陸續派了幾個人暗中謀害,但也許是真命天子命不該絕,朱佑樘竟然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不但長得一副帝王之相,行事作風越發精明老道,儼然成了萬貴妃最可怕的死敵。


  「讓他進來。」萬貴妃放下茶盞,整了整衣襟坐好。常言說來者不善,她倒要看看他今日來做什麼。


  蘇挽月與福海二人跟在朱佑樘身邊,隨他一起入了永寧宮門。踏入正殿,就看見一名衣飾華麗的中年嬪妃端坐在正位,料想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獨享明朝憲宗皇帝後宮專寵幾十年的萬貴妃。


  她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這位貴妃娘娘有什麼特別之處,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明朝貴婦而已。


  「給太子殿下請安。」屋裡的人紛紛給朱佑樘行禮,包括萬貴妃和萬通在內。


  「免了。」朱佑樘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


  「給貴妃娘娘請安。」蘇挽月與福海按照規矩也向萬貴妃行了禮。


  「是什麼風把太子殿下吹到永寧宮中來了?」萬貴妃徐徐起身,對著朱佑樘問了句,而後對旁邊的宮女說,「還不快給殿下奉茶?」


  「我許久未到永寧宮,貴妃娘娘也沒有賞光去過毓慶宮,所以過來看看,走動走動。」朱佑樘隨意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似乎並不介意萬貴妃反主為客佔據了東面的尊位。


  「殿下言重了,只是怕給殿下添麻煩了。」萬貴妃簡單應答了一句。其實朱佑樘已經整整十幾年未曾踏進永寧宮了,他上次來還只有七歲,那次她將尚是小男孩的他從周太后的仁壽宮裡接了過來,那時候他剛剛喪母,卻一點沒有吵鬧,看上去眸子清亮、全無心機,哪像現在這樣居心叵測、咄咄逼人?


  朱佑樘端起桌上新上的茶盞,湊近嗅了一嗅,笑道:「這茶葉很好,沁香入脾。」他轉過頭對著福海說,「問問內務府還有存貨沒有,讓他們給我送一點到毓慶宮去。」


  「是,殿下。」福海頷首答了句。


  萬貴妃看著朱佑樘的舉動,不動聲色地說:「這種花茶內務府怕是沒有,是本宮自釀的花茶。殿下若是看得起,都拿去便是。」


  記得他十幾年以前來的那一次,不肯吃她宮中的一口糕點,不肯喝一口水,宮人們問為什麼,幼小的朱佑樘答說,太後有旨,要防範永寧宮在食物中下毒。這件事萬貴妃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就是殿下新調入宮中的錦衣衛?長得真是楚楚動人。」萬貴妃側過頭看著立在朱佑樘身側的蘇挽月,貌似閑話家常。


  朱佑樘似乎不以為意,並未加以理會。


  萬貴妃偏偏揪著這個話題不放,一雙犀利的鳳眼盯著蘇挽月清麗的面孔,悠悠地說:「近日宮中傳言,殿下對這名侍衛十分寵信,日夜陪伴侍奉左右,不知是真是假?」


  她特意把「日夜」兩個字咬得很重,所有人都聽得出貴妃話中的含義,蘇挽月本就內心窩火,現在幾乎全皇宮都傳遍了這件事,人人都以為她脫了錦衣衛的飛魚服,去朱佑樘床上侍寢,她都已經沒有力氣再解釋了。


  朱佑樘回頭看了蘇挽月一眼,面向萬貴妃道:「毓慶宮的事,不勞貴妃娘娘費心提點,本宮自會處理。」


  蘇挽月瞪著眼睛,心道這算什麼解釋?他想越描越黑么?

  這幅情景落在萬貴妃眼裡,就是他們二人竟然在宮外也眉來眼去,感情甚是親昵。


  「殿下說笑了。」萬貴妃沒想到朱佑樘話語間這麼尖銳,心有不悅但也不好發作,「我只是看到殿下日漸長成,卻仍是形單影隻,有些替大明皇裔擔心罷了。殿下今年應該二十有四了吧,也該到大婚之期了,若能早日開枝散葉,方是皇家之福。」


  「此事不急,等父皇旨意便是。」朱佑樘落落大方地回答。


  「太子殿下,今日怎麼不見雲天?」萬通拱手恭敬地問了句話,他上次在毓慶宮被朱佑樘煞了威風,對他說話表面仍是小心翼翼。


  「他最近公務繁忙,萬大人如此惦記雲天,是唯恐他在本宮這裡過得不如錦衣衛署衙里好么?」朱佑樘一語雙關,臉上結滿寒霜。


  「殿下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萬貴妃見萬通被嗆得不敢出聲,立刻岔開了話題。


  「沒無別事,就是看望一下貴妃娘娘。」朱佑樘看著萬貴妃,神色認真地說,看似十分誠懇。


  萬貴妃心中暗恨,卻笑容滿面地說:「如此,多謝太子美意。」


  「時候不早,本宮也該告辭了。」朱佑樘站起身來。


  「殿下稱賞的茶葉,稍後就讓人送過去。」萬貴妃禮數周到地笑著起身,端茶送客。


  「那就多謝娘娘了。」朱佑樘沒有客氣,欣然接受。


  朱佑樘等人一走,永寧宮裡立刻安靜了下來,萬貴妃深呼吸了一口氣。天知道朱佑樘今天來做什麼?就算冬雷震震、夏雨雪,他也不可能特地到永寧宮來看她。


  「啟稟娘娘,梁公公求見。」小太監跑來稟報。


  梁芳進來的時候神色很是正常,也不見得他為先前皇上的責備多擔憂,「聽說剛剛太子殿下來了,他說什麼了?」他開門見山問了句,似乎很是緊張太子突然來訪這件事。


  「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萬貴妃冷笑了一下。


  梁芳心虛地笑了笑,若要說他有耳目的話,整個後宮誰沒有耳目?姜畢竟是老的辣,宦官的優勢就在於人數眾多分散在各宮各殿,不需要特別去安插,也能隨時隨地獲得第一手消息。


  「太子如今可不比往日。」萬貴妃收起了臉上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險毒辣的猙獰表情,「如今的他,八面玲瓏,心思縝密,手段狠辣,若要等他當了皇上,內庫虧空的事只怕就瞞不住了。」


  梁芳一聽就明白,彎腰趨近前來,說道:「今日全仗娘娘恩典,奴才感激不盡。娘娘若有差遣,奴才萬死不辭。」


  「太子勢力越來越大,我現在明著還是錦衣衛的頭兒,但暗裡不知有多少人不聽我調度了!」萬通也在一旁抱怨。


  「還不是都仗著有太子撐腰!」萬貴妃冷哼了一聲,「今天那個錦衣衛賤婢在此,眼中對本宮全無敬意,足見太子平日里何等寵慣於她。本宮此前費盡心血,安排一名侍女紅綃在他身邊,如今只怕也要失策了。」


  想當年,好不容易找到紅綃這個溫柔和順又聽話的心腹婢女,讓她做了毓慶宮的「司寢」宮人,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朱佑樘此前對紅綃還是頗為寵愛的,紅綃偶爾還能從他枕邊聽到一句兩句真心話,送一點秘密消息來永寧宮,但如今突然殺出一個蘇挽月,對紅綃的地位顯然是一個巨大威脅。


  「娘娘如今有何對策?」梁芳皺著眉,若是萬貴妃倒台了,只怕朝中和宮裡跟著就要倒一大批人,其中包括自己。


  「廢儲!」萬貴妃眼裡帶著不可言說的憤恨,冷冷吐了兩個字。


  「廢儲?」梁芳暗自吃了一驚,但立刻恢復了鎮定, 「娘娘聖明,但此事須得從長計議,若要廢儲另立,只怕朝臣之中會有人冒死進諫。」


  畢竟,皇太子朱佑樘在朝臣中的口碑不錯,明朝臣子之中從來不乏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忠勇之士。當年西廠橫行,朝野怨聲載道,午門外足足跪了一百多個朝臣,非要逼得憲宗皇帝關了西廠不可。


  「誰敢進諫,就先把誰解決了。」萬貴妃的眼底掠過一絲狠戾的光芒,「先從跟太子走得最近的官員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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