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功高震主(1)
定國王爺在京城附近受了重傷這自然不是小事，不過墨修堯似乎命人封鎖了這個消息，京城裡的權貴們似乎並不知道墨修堯受傷的事。橫豎墨修堯也不需要如一般人一樣每日上朝，閑來無事就在家裡養傷了。只是有一件事讓兩人頗為無奈，剛一回到府里，孫嬤嬤就以王爺的傷需要人貼身照料為由，直接讓人將墨修堯送進了葉璃的院里。林嬤嬤和魏嬤嬤以及墨總管自然是樂見其成，興沖沖地指揮者下人將墨修堯的東西搬進了新房，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像是渾然忘了自家主子剛剛遇刺重傷一般。
因為府中上下一致地努力，葉璃只得負責每天為墨修堯換藥。墨修堯身上的舊傷痕觸目驚心，讓人很難將這具身體和墨修堯溫文公子的形象連在一起。葉璃也總算有些理解墨修堯的那句「死不了就算沒事」是什麼意思了。受過那樣的重傷還能夠活著必然是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死裡逃生。每次上藥的時候看到跟前這平靜地對自己微笑的男人，葉璃的心裡總是忍不住地隱隱抽痛。
葉璃拒絕了之前墨修堯提議的為她請劍術師父的事情，而是將空餘的時間投入到府中隱秘的練武場上，非常有針對性地鍛煉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同時兼修墨修堯推薦的某種內功。但是葉璃知道，內功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至於所謂的內功練到最強的程度可以開山裂石之類的傳言，葉璃不解：她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手開山裂石？如果能夠恢復到巔峰時期，沒有內力她一拳也能打斷一個人的骨頭。讓葉璃滿意的是，這具身體潛力非常不錯。用墨修堯的話說，算得上是練武的好材料。
原本府里的練武場被她改了不少，墨修堯也不去管她怎麼改變怎麼練習，只是偶爾無事會到練武場邊看看她的訓練。反倒是阿謹自從看過葉璃對敵的身手之後就念念不忘。每次跟在墨修堯身邊都眨巴著眼睛望著葉璃和跟著葉璃一起訓練的青霜和青鸞，就差沒求王妃收他為徒了。
墨修堯也是行軍出身，開始確實沒看出葉璃的訓練有多大的好處，但是日子久了自然就能看出門道來了。看到阿謹可憐巴巴地望著練武場上三個窈窕身影的模樣，墨修堯也不由得開口替他求情了。葉璃聽了只是笑道：「我現在只是恢復性訓練，重要的是鍛煉力量和速度還有耐力，也沒什麼秘訣，只是阿謹每天都跟在你身邊沒那麼多時間罷了。」恢復性三個字讓墨修堯微微挑眉，淡笑道：「阿璃覺得這樣的訓練之後可以對抗武功高手？」
葉璃無奈地聳肩，接過墨修堯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汗道：「各有長短吧。我這個法子重要的是耗時短，而且對人的資質悟性之類的要求沒那麼高。就拿你給我的內功心法來說，不考慮資質和悟性的情況下，就算我一天練十個時辰，要多長時間才能有所成？」
墨修堯若有所思，葉璃笑眯眯地看著他道：「我的訓練，雖然練不出來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但是最多一年就可以讓一個身體健壯的人的身體狀態達到巔峰，如果再針對性地訓練各項技能……武林高手也只有一條命的。」墨修堯明白，身體好的人很多，但是武林高手卻並不多。所以並不是每個身體好的人都能成為高手，而葉璃顯然是打算另闢蹊徑，繞開內功武學用另一種方法讓人變成一個強者。
「阿璃的想法很特別，我期待阿璃的結果。」墨修堯笑道。
「多謝。」葉璃笑道。她並不在意向墨修堯透露一些東西，因為也只有墨修堯才能為她提供她需要的東西。
整個府里，唯二對葉璃痴迷武功不滿的就是林嬤嬤和魏嬤嬤了。顯然兩位嬤嬤怎麼也想不明白原本文雅婉約的小姐為什麼一嫁入定國王府就變得喜歡舞刀弄槍起來了。她們拐彎抹角地勸葉璃應該以嫻靜為主，太過強悍了會讓王爺不喜歡之類的。嘮叨得葉璃一聽到兩位嬤嬤的聲音就想向後轉然後開跑。墨修堯對此只是一副看笑話的模樣，也不開口說什麼任由葉璃被兩位嬤嬤疲勞轟炸。
「王爺，王妃。黎王府送來了帖子。」墨總管親自送上一封大紅描金龍鳳呈祥的喜帖，葉璃伸手接過挑眉道：「黎王迎娶凌雲公主為妃？」
墨總管也清楚現在的黎王妃是自家王妃的親妹妹，開口解釋道：「黎王府下的帖子說是迎娶凌雲公主為平妃。」
這幾日因為墨修堯的傷還有自己的訓練，也沒有去關注外面的事，葉璃險些將凌雲公主和棲霞公主的婚事忘到一邊去了，她有些好奇地問道：「那麼……棲霞公主真的入宮了么？」墨總管回道：「棲霞公主目前還居住在昭陽長公主府上，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似乎是八月的時候再挑個好日子迎棲霞公主入宮。不過封號已經下來了，皇上已經冊封棲霞公主為霞妃。凌雲公主那邊因為鎮南王世子將要啟程趕回西陵，所以婚事就辦得急了一些。」墨總管沒說的是，平妃到底和嫡妃不一樣，自然不需要像嫡妃一樣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去準備。
「婚宴定在什麼時候？」墨修堯問道。
「三天後。」
墨修堯點頭，道：「知道了，總管去替本王和王妃準備一份賀禮吧。」
墨總管有些遲疑地道：「王爺的意思是要去參加婚禮么？」王爺剛剛遇刺，要出門參加婚禮總是讓人有些擔心。墨修堯淡淡笑道：「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就不出門了吧？去準備吧。」
總管飛快地應聲離去。他不僅要準備黎王的賀禮，還要仔細安排王爺王妃身邊的侍衛和暗衛，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看著墨總管匆匆而去，葉璃無奈地嘆了口氣，望著墨修堯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清閑的日子又快要沒了。」墨修堯挑眉，問道：「你喜歡清閑的日子？」葉璃點頭，「最好是平靜安寧，一生平順到老，然後了無遺憾地躺在床上壽終正寢。」
墨修堯搖頭，「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習武？」墨修堯始終覺得葉璃是個極為矛盾的人，雖然她表現得像一個大家閨秀，但是最開始給他的印象就跟普通的大家閨秀不一樣。有的時候她甚至比慕容婷更像一個將軍的女兒，偶爾眉宇間閃過的銳氣更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能夠表現出來的。
葉璃嘆息，「你就當我喜歡居安思危吧。」即使再怎麼告訴自己想要平靜得像個大家閨秀一樣的生活，但是葉璃自己心裡清楚讓她像溫氏一樣完全把自己的人生交給別人掌控根本就不可能。她可以對父親的差別待遇讓步，可以對她不習慣的一切繁瑣規矩讓步，甚至可以對自己的婚姻讓步。但是她永遠不可能對葉璃這個人的本質讓步。她不可能讓自己真的成為什麼都不會事事依靠別人甚至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弱女子。很多東西她準備了也許一輩子也用不到，但是她寧願將它們一輩子放在那裡，也不想有一天需要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有。
「外面那些瑣事阿璃不喜歡的話可以不用去理會。」墨修堯道：「下面的人自會打點好那些，何況……定國王府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情往來。」
葉璃瞭然，定國王府沉寂這麼多年正好合了宮裡那位的心意。這些年來慢慢地打壓定國王府在大楚的威望，如果現在她這個新上任的定國王妃太過活躍反而會讓皇帝忌憚。想到此處，葉璃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猛地抬頭看向墨修堯道：「南詔和西陵到底為什麼突然和大楚聯姻？」之前和凌雲公主說的理由不過是騙騙小孩罷了，西陵和大楚彷彿是上天註定的夙敵，西陵受了災大楚不趁火打劫就不錯了，又豈是區區一個和親的公主就能解決的？
墨修堯眼神微閃，淡淡道：「南詔只是順便，真正想要和大楚聯姻的是西陵。」
葉璃垂眸，只覺得腦子裡的思緒轉得飛快可一時之間又抓不住什麼頭緒，過了好半晌才抬頭問道：「如果大楚再發生戰爭，定國王府會怎麼樣？」
墨修堯一怔，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許久才沉聲道：「定國王府再無能夠出戰之人，不出五年定國王府百年威名必將湮沒。」百姓總是健忘的，即使定國王府曾經守護過大楚上百年，即使定國王府在他們眼中是如戰神一般的存在，但是一旦再次爆發戰爭，而定國王府無能為力的時候，人們就不會再記得從前的榮耀只會怪其無能。然而……定國王府卻不能去怪罪他們，因為他們並沒有錯。
「北戎……」書房裡，沉寂了許久才聽到葉璃的聲音幽幽響起。她看著墨修堯面無表情的臉低聲嘆息，天下太平大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好么？為什麼要為了一些完全不必要的理由將百姓拖進無情的戰火之中。葉璃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理解上位者的想法。
葉璃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憐，他原本應該意氣風發和他的先祖一樣指點江山一世風流，但是卻只能在兄長突逝的時候以少年之姿力挽狂瀾。早在十八歲的時候他就已經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只為了保住定國王府百年不倒的聲威。在失去了健全的身體和俊美的容顏之後，他還要小心謹慎地面對來自各方的窺探和算計，還有那不知道何時來襲的刺殺。聰明如他，或許早就已經看清了定國王府的未來，只是他不肯，也不能認輸而已。
「能……退么？」葉璃問道，但是話剛出口她就懊惱自己的幼稚。古來功高震主者，有幾個能全身而退的？
墨修堯淡淡道：「墨修堯能退，八十萬墨家軍，五萬黑雲騎往哪裡退？」
葉璃默然。墨家的人，聰明如前攝政王墨流芳，甚至墨家前幾代的主人他們不會比自己笨。定國王府的主子不多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但是幾十萬效忠於墨家效忠於定國王府的軍隊卻不是那麼容易走的。大楚危難的時候需要他們，等到江山平定的時候他們卻都成了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定國王府的主人離開，他們面對的最好的結局是被拆散被打壓，而更糟糕的結局根本沒有人敢去想象。幾十萬軍隊，在帝王的眼裡有時候或許還不如手裡的一把棋子。
「如果北戎真的重燃戰火，你打算如何？」葉璃問道。
墨修堯看著她，平靜地道：「領兵出征。阿璃，到時候我會送你去雲州。有清雲先生在沒有人敢對你如何，如果我……皇家就更不會動你了。」
葉璃皺眉，突然覺得有些荒謬，他們本來在討論墨景黎娶平妃的事，為什麼突然就跑到這種事情上了？明明……明明是連影子都沒有的事情。但是心底那隱隱的不安卻告訴她剛剛的談話並不是她一時腦子抽了臆想出來的，就算她腦抽了墨修堯也不會跟他一起抽的。
撇過臉去不理會墨修堯的話，葉璃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黎王要娶平妃了，我是不是應該回葉家去一趟？」
不用葉璃考慮，還不到中午就有管事來稟告葉家老夫人請王妃回葉家一趟，有事相商。
從尚書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尚早，葉璃想起來自從嫁入定國王府好像還沒有單獨出過門。正好想起孫嬤嬤各種明示暗示，再過一些日子就是墨修堯的生日，葉璃決定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禮物，打定了主意便帶著青鸞和青霜往京城最熱鬧的街市而去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逛了好幾家店都沒挑到什麼合適的東西，葉璃不由得有些苦惱。她不知道該送什麼樣的禮物才合適。青霜看著葉璃明顯苦惱的模樣，大著膽子開口問道：「王妃，想要買什麼東西么？」葉璃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兩個好奇的丫頭，猶豫了一下才道：「孫嬤嬤說再過幾天是墨修堯的生日，我想找個禮物送給他。」青霜對著她直翻白眼，「小姐！你送王爺禮物用得著跑大街上來找么？」
葉璃茫然，「你是說送現成的？會不會顯得沒有誠意？」而且她房裡寶貝是不少，但是除了字畫以外大多數是女兒家的首飾之類的東西，難道真的要挑一幅字畫送給他？
青鸞抿著唇偷笑，眨眨眼睛低聲道：「王爺又不缺什麼寶貝，王妃想要有誠意不如自己做一件禮物。就算是一個荷包在王爺看來只怕也比送個古董值錢。」
「荷包？」
青霜揮揮手，「荷包怎麼行？王妃為王爺做一件衣服如何？」
做衣服啊……葉璃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自從嫁到定國王府她好像就沒有碰過針線了。不過……這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定王妃？」
拿定了主意葉璃就準備調頭回王府了，卻被從後面傳來的聲音攔住了。葉璃回頭看到站在人群中的那一對堂兄妹，只想說一聲冤家路窄。
「世子，公主。」葉璃淡淡點頭致意，雷騰風卻彷彿沒看到葉璃淡漠疏離的神色，走上前來笑道：「真是巧了，定王妃一個人逛街么？」葉璃微笑，「青鸞青霜，見過世子和公主。」這個鎮南王世子是眼睛脫窗了么，沒看到她身邊還站著兩個大活人？
雷騰風眼角跳了跳，笑道：「在下過幾日就要啟程回西陵了，因此想為凌雲買些東西。不知道……王妃可否幫忙參詳一二。」
葉璃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一個熱情一個冷漠的兄妹倆，道：「只怕我幫不上什麼忙。」
「怎麼會？王妃文武雙全，更是今年的百花魁首，眼光必定不俗。」雷騰風笑道。
話說到這份上葉璃也不好再拒絕，只得道：「既然如此，世子公主，請吧。」
凌雲公主瞥了葉璃一眼，容顏憔悴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看來自從指婚以後她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只是不知道雷騰風用了什麼法子讓凌雲公主那樣的性子居然乖乖聽他的話。三人帶著隨從走在街上，凌雲公主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連走路也要身邊的丫頭不時扶一把才不至於和來來往往的人群相撞。看著之前飛揚跋扈的小姑娘沒幾天功夫就變得像一根乾枯了的豆苗，趁著凌雲公主被雷騰風指使去試衣服，葉璃問道：「凌雲公主看起來不太好。」
雷騰風挑眉，有趣地打量著葉璃道：「王妃是在同情凌雲么？」
葉璃瞥了他一眼，「世子做堂兄的都不同情她，輪得到我一個外人來多管閑事么？」
雷騰風不在意地笑道：「沒什麼，小孩子鬧脾氣玩絕食來著。」
小孩子鬧脾氣玩絕食？
葉璃點頭，「希望公主不會在婚禮上暈倒。」
雷騰風信心滿滿或者說是根本毫不在意地笑道：「王妃儘管放心，咱們西陵是絕對不會讓如此失禮的事情發生的。婚禮當天凌雲一定會容光煥發地做個新嫁娘的。」葉璃撇過頭去打量起店裡的裝飾，她對於雷騰風這樣的人沒有半點好感。她不相信雷騰風不知道凌雲公主留在大楚嫁給墨景黎會面對什麼樣的結局，他只是不在乎而已。一個可以笑意盈盈地把自己的堂妹推向絕路還一邊笑說我是為你好的人，其實比墨景黎更加冷酷無情。葉璃神色間的疏離雷騰風都看在眼底，他含笑看著葉璃道：「定王妃似乎對在下有什麼意見？」
葉璃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我從不對陌生人有什麼意見。」
「陌生人？」雷騰風意味深長地笑道：「怎麼會是陌生人？說起來……在下的新婚賀禮定王和王妃還喜歡么？」
葉璃道：「攬雲劍對定國王府意義重大，怎麼會不喜歡，倒是有勞世子費心了。」
「不、不……」雷騰風搖頭笑道：「攬雲劍是送給王妃的禮物，定王和王妃的賀禮在下可是大婚第二天就派人送去定國王府了，難道王妃沒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