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鋒芒初綻(8)
墨修堯淡淡笑道：「這樣很好。大嫂……其實並不適合做定國王府的王妃，是我們墨家對不起她。」如果不是大哥為了避免墨景祁猜忌，也許不會選擇普通書香門第出生的溫氏。葉璃想了想道：「或許大嫂並沒有後悔。」每次聽到溫氏說起丈夫的時候葉璃都能看到那雙平靜的眼眸里泛起淡淡的溫柔和懷念，也許墨修文是為了定國王府才選擇她的，但是溫氏對墨修文或者說墨修文對溫氏也未必就沒有感情。
墨修堯淡淡笑道：「定國王府從來沒有給過她後悔的機會。」大楚沒有不允許喪夫的女子再嫁，但是定國王府的寡婦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再嫁的。沒有足夠的面對世人眼光的勇氣，溫氏根本連讓自己後悔的念頭也不能有。「但是……阿璃。我允許你後悔。」
「王爺是在告訴我，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再嫁么？」葉璃挑眉問道。
墨修堯並沒有反對，點頭道：「嗯，我就是這個意思。」
葉璃望天，在墨修堯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怒氣讓她冷笑，「那麼……王爺是想早死呢還是想早死呢？」為她古怪的語句挑眉，墨修堯笑道：「本王還是想盡量壽終正寢。」
「是么？這真不是個好消息……」
「讓開！」葉璃話音未落，墨修堯突然轉身一把將葉璃推開。
嗖！嗖！嗖！一陣破空的響聲掠過，葉璃身側的竹子上釘著三枚泛著幽冷藍光的菱形飛鏢。
「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墨修堯垂眸，盯著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淡淡道。
「哈哈……墨修堯，你終於捨得從定國王府出來了么？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得縮在裡面不敢出來見人呢。」一聲放肆的大笑過後，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竹林里。很快，一群黑衣人圍了過來將三人圍在了中間。
墨修堯抬起頭看向來人，唇邊的笑容冰冷如雪，「你這話……可敢揭了臉上的面巾再說一遍？」
來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灰暗的眼睛猛地一縮。他輕哼了一聲將目光轉向站在一邊的葉璃，「這位……就是定王妃了？」
「正是，閣下……還沒請教。」葉璃淡然點頭道。
「好膽識。」男人贊道，似有些惋惜地看著葉璃道：「可惜了……」
「墨修堯，有如此女子為你陪葬，你應該也沒什麼遺憾了吧？」男人顯然並不打算廢話，一揮手周圍的黑衣人立刻圍了上來。
「先帶王妃走。」墨修堯淡然吩咐道。幾道人影極快地掠入人群中，阿謹手握長劍落到墨修堯跟前，仗劍警惕地盯著周圍的黑衣人。其中兩名暗衛落在葉璃身邊一左一右拉起葉璃想要送她離開，剩下的人已經和黑衣人交起手來了。葉璃掃了一眼，阿謹帶來的人不過七八個，自己再分去兩個就只剩下五個人了，而周圍的黑衣刺客卻至少有二三十人。來不及多想，葉璃揮開拉著自己的暗衛道：「留下幫忙。」
「王妃……」暗衛一愣，不贊同地想要說什麼，葉璃已經不耐煩地錯身而過，順手放倒了一個想要偷襲的黑衣刺客冷冷道：「廢什麼話？先解決了這些人再說。」說話間一個回身利落地踢開另一名刺客的攻擊，落地時正好一腳踩在剛被放倒在地上此時想要躍起的刺客身上，地上的刺客哀嚎一聲頓時昏死過去。
兩名暗衛互相看了一眼，決定還是先遵從王妃的命令解決這些刺客再說。雖然即使身為訓練有素的暗衛他們也沒看明白王妃用的是什麼招式，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看到王妃在兩招之下擋開了一個刺客並且踩暈了另一名刺客的結果。可以預見地上那昏迷不醒的倒霉蛋運氣好的話需要卧床三五個月，運氣不好的話估計得終生癱瘓了。葉璃一擊得手，心中大定。雖然對自己的身手有一定的信心，但是事實上葉璃一直拿不準古代武學的深淺。如果按照那位風月公子的輕功來看的話，還真不太好對付。不過幸好，風月公子那樣飛來飛去的輕功也不是人人都能會的，如果只是近戰的話葉璃覺得自己足夠應付大多數的高手。
這些刺客們顯然沒有想到這位看似無害的定王妃居然會一出手就放倒了一個人，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二個人也在葉璃的一個肘擊下倒地。
「王……王妃……」忠心地守護在墨修堯身邊的阿謹看到這情景也不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個飛起一腳將一個比他還高的刺客踢得口吐鮮血的人真的是溫柔婉約的王妃么？阿謹有些恍惚地記起有一天晚上他似乎親眼看到王妃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黎王弄暈了。他一直以為王妃是使用了什麼暗器，現在看來完全有可能是暴力解決的……
「阿璃！」墨修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只見一把劍凌厲地從她背後揮來，葉璃連忙往後下腰險險地避開了直刺而來的劍鋒，同時不知何時出現在手裡的匕首飛快地在對方握劍的手腕上劃過，然後扣住那隻手借著他站立的姿勢起身往後一扭，整條胳膊咔嚓一聲，那人已經睜著眼睛頹然倒地。葉璃疑惑地低頭一看，不知何時那人背心已經插了一把小刀，刀鋒直入肉里只剩下一個刀柄留在外面，顯然是被人一刀斃命。
葉璃挑眉，飛快地躲過刺客們的糾纏來到墨修堯的身邊。墨修堯皺眉道：「不是讓你先走么？」
葉璃一邊同阿謹一起警戒，一邊道：「萬一出去再遇上一撥人怎麼辦？大嫂那邊會不會有事？」
「有人去保護大嫂了。」墨修堯道，「無月庵里有很多機關，如果那些人先闖入無月庵的話我們早就發現了。」
這一會兒工夫，二十多個刺客已經倒下了一大半。一直在旁觀的男人冷笑一聲道：「定國王府的暗衛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人少了一些！」男人突然一躍而起，手中長劍飛快地刺向墨修堯，阿謹立刻仗劍上前攔住他，兩人一瞬間交手十多招，但是阿謹到底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一著不慎便被男人男一劍挑開，右臂上留下了一條猙獰的血痕。男人並不理會阿謹，立刻再次刺向墨修堯，阿謹驚叫一聲，想要起身來救，卻被身後的兩名刺客纏住脫不開身。
「阿璃，讓開。」墨修堯推開葉璃，滑動輪椅往後退去，避開了第一劍更加凌厲的第二劍就接踵而來。坐在輪椅上無法移動的人靈活性自然遠不如站著的人，墨修堯一側首劍刺在了輪椅的椅背上，墨修堯突然伸出一隻手捏住了劍鋒，袖口微動一簇暗器直撲男人而去。男人心中一驚連忙撤劍飛快地退出幾丈遠才躲開了迎面而來的暗器。男人冷笑一聲，再次飛身搶上。他顯然已經看出來的墨修堯最大的弱點就是無法移動，就算他的本事再大，暗器再多，也總有用完的時候。墨修堯也不再閃避，刷的一聲響，一根長鞭橫空而出，兩人的距離頓時拉開，一時之間竟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葉璃站在一邊也不著急，不時幫著解決想要偷襲墨修堯的人，一邊盯著那人看，研究他的破綻之處。
終於，當墨修堯的長鞭纏上男人的劍鋒時葉璃冷笑一聲拔下頭上的金簪擲向男人的手腕，在男人被迫放劍的瞬間合身而上，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攻向男人的要害。葉璃的招式即使縱觀所有的武功秘籍也絕對稱得上狠辣，不過三五招男人的右臂、左肩已經各挨了一刀。葉璃不滿地輕哼一聲，不顧男人右手揮來的掌風鋌而走險地將匕首刺入男人的胸口。男人臉色一變，右手又快又狠地向葉璃拍來。葉璃此時再要退已經來不及了，突然細長的鞭尾纏住了葉璃的腰，一股力道將她迅速往後帶去。葉璃順勢避開了男人的右掌穩穩地落到了墨修堯的身前。
不遠處的男人臉色灰白，緊咬著牙齒，胸口的傷處血流如注。剛剛被墨修堯的長鞭帶離的時候葉璃順勢將插在他胸口的匕首一擰，鋒利的匕首幾乎在他胸口轉了半圈才被抽出去，此時猙獰的血洞用手堵也堵不住。
葉璃低頭看看手裡的匕首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這種匕首和她最愛的三棱軍刺比起來簡直就像垃圾。
「咳咳……好一個定國王妃，沒想到竟然深藏不露。」男人按住胸口的傷，咳了一下才嘶聲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葉璃盯著他冷冷道。
「今天算我栽了。墨修堯，今天算你命大，娶了一個這麼厲害的王妃。」男人看了一眼已經被解決的不剩幾個的屬下，「不過，你躲得了一次兩次，躲不了十次八次。墨修堯，你自己清楚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吧？哈哈……我在地底下等著你！」說完，厲聲叫道：「放棄任務，撤退！」
「追！」
墨修堯搖頭道：「窮寇莫追，先回去。」
想要追擊的暗衛立刻停住了腳步，在阿謹的指揮下查看地上的刺客。
阿謹不顧右臂的傷，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劍，「王妃……好厲害。」
葉璃搖頭，「僥倖而已。」剛剛那一場看似勝得輕鬆，但是如果沒有墨修堯相助就算能傷到那刺客自己也難免重傷。
「很厲害，阿謹打不過他。」阿謹堅持道。
葉璃笑道：「一刻鐘之內我若解決不了他死的就是我。」
「王妃很厲害，阿謹可以跟王妃學武么？」阿謹是個死心眼的孩子，眼巴巴地盯著葉璃不放。如果他有王妃那麼厲害，剛才根本就不用王爺出手。
墨修堯神色複雜地看著葉璃，道：「我以為阿璃只是會些自保的功夫，現在看來是我錯了，阿璃總是能給我驚喜。」剛才葉璃對敵的時候他都看在眼裡，那樣的眼神還有出手時的乾淨利落絕對不是尋常女子能夠做到的，就算是暗衛中也有許多人不及她的果決狠厲。他敢肯定地說，就算三個暗衛同時向她出手，輸的也未必是葉璃。只是墨修堯怎麼也想不明白，葉璃這樣一個從小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怎麼會有這樣的身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個歷經沙場習慣了出生入死的人，而不是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葉璃淡淡一笑，並不急著為自己解釋，「只要王爺覺得不是驚嚇就行了。」
墨修堯注視著她許久，終於還是輕嘆一聲問道：「阿璃，你真的是葉家三小姐，徐家的外孫女么？」
葉璃道：「自然是。」
「那麼……等到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葉璃一愣，看著墨修堯許久沒有說話。以墨修堯和定國王府的處境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讓她感到非常意外。半晌，葉璃才低聲道：「我現在雖然不能告訴你所有的事，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確實是葉璃。而且，我嫁入定國王府並沒有什麼目的。」
「我相信你，我們是夫妻不是么？」墨修堯輕聲道。
「多謝。」葉璃心中一暖，低聲道。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自己的不同被發現該怎麼辦，原本是想先跟著墨修堯尋找的師傅學武，然後慢慢讓人習慣。現在倒是省事了許多，不管如何至少墨修堯願意相信自己，不管相信了多少已經比她原本預計的要好了許多。
「阿璃，小心！」
正出神，突然聽到墨修堯喊道，葉璃猛地轉身一支袖箭向自己急射而來，葉璃手裡的匕首瞬間脫手，眼前清影一動，一個人影將她撲倒在地。
「墨……修堯……」葉璃遲疑地叫道，抬手扶上墨修堯的背後，瞬間感覺到了濕意。
墨修堯無力地跌倒在她身旁，淡淡笑道：「沒事……」
「王爺！」阿謹衝過來扶起墨修堯，墨修堯臉色煞白地皺了皺眉，道：「我沒事，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葉璃坐起身往前面看去，剛剛射出袖箭的人心口插著自己的匕首已經倒地氣絕。而那個人……正是自己之前打暈的人，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她不由在心中苦笑，她居然在這樣的廝殺中留下了好幾個活口。不……事實上除了最後這一個她一個也沒有殺。如果這些人都在不知什麼時候醒來……葉璃打了個冷戰。
一隻微溫的大手蓋住了她的手，墨修堯看著她淡笑道：「阿璃，我沒事。」
葉璃輕咬著嘴唇，恨恨地道：「受了傷還沒事？那要怎麼才算有事。」讓阿謹扶著墨修堯，葉璃起身取回自己的匕首擦乾淨，然後挑破了他背後的衣服查看了一下，發現箭上沒毒才稍微鬆了口氣，只聽墨修堯低聲道：「死不了就算沒事。」
葉璃咬牙，揮手讓阿謹和旁邊的人將他弄回無月庵，不用她吩咐早已經有暗衛飛身離開，想必是請大夫去了。
墨修堯坐在床上，因為背後的傷不時地皺眉。葉璃擔憂地問道：「很難受？大夫很快就會來的。」墨修堯苦笑，道：「大夫來了也只是取箭而已，直接讓阿謹來吧，他應該還比那些大夫做的利落一些。」葉璃皺眉，側首看著阿謹，「你會取箭么？這袖箭帶著倒鉤。」如果是一般的箭，又沒有扎到要害直接拔出來就是了，但是帶著倒鉤的箭卻非常難拔，若是強行拔出只怕要撕掉一大塊肉下來，阿謹一臉嚴肅地搖頭。
墨修堯無奈，「如果直接射穿了倒也省事。」
葉璃冷眼看著他，忍不住嘲諷道：「如果往下再偏兩寸，射穿了就真的省事了。」
「阿璃……你在生氣？」墨修堯嘆息，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彷彿背後還插著一支箭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葉璃有些懊惱地低下了頭，半晌才平靜下來道：「抱歉，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如果不是她大意輕敵，如果不是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墨修堯根本就不會受傷。
大夫果然來得很快，因為他是被人提著衣領拎過來的。這位大夫倒是很有幾分膽色，被拎著奔走了一路，下了地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上前查看墨修堯的傷勢。看完了傷，大夫又拿著葉璃帶回來的袖箭看了半晌，才開口道：「要麼老夫用刀子劃開傷口把箭取出來，要麼……就再往裡扎一點從胸前取出來。幾位看是……？」
「後面一個吧。」
「從前面取出來。」
葉璃和墨修堯齊聲道，說完不由得看了對方一眼。葉璃若無其事地將視線移開，問道：「大夫，你覺得呢？」大夫滿意地點點頭，道：「兩位的選擇很明智，這樣取箭看似很痛，但是也就痛那麼一下子，用刀子慢慢劃開肉那卻是要慢慢磨的，而且好的也慢。」
「大夫似乎很擅長這種箭傷？」葉璃一邊扶著墨修堯一邊看著熟練地做著準備的大夫問道。
大夫頭也不抬地答道：「老夫從前是軍醫。」
原來如此。
看著大夫將箭尾處理乾淨，然後毫不留情地握住箭尾往前一送。墨修堯的身體在瞬間緊繃，一隻手緊緊地握住葉璃的手臂。葉璃一言不發地扶著他，看著大夫將一個結實的帶子套住已經露出的箭頭用力往外一拉，一道血花飛濺而出，整枝袖箭立刻離開了墨修堯的胸口。大夫接過旁邊遞來的烈酒為他洗乾淨傷口然後以熟練地手法上好藥用白布包紮起來，才抬起頭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行了，沒傷到要害也沒傷到骨頭，每天換一次葯養一養就好了。」
葉璃看著旁邊的水盆里紅紅的血水，還有地上一堆帶血的紗布問道：「需要服什麼葯么？補血之類的？」
大夫不屑地撇嘴道：「王爺還年輕，身體不差養養就好。王妃要是實在擔心的話燉點什麼四物湯、當歸補血湯、紅棗湯什麼的也可以。」看著大夫留下幾貼外用的葯抱著自己的藥箱大搖大擺地離開，葉璃心裡微窘，她怎麼覺得那麼大夫說的那幾個湯是女人喝的？「這位大夫……很有個性。」
墨修堯淡笑道：「那是咱們府里的專用大夫。以前是黑雲騎的軍醫。」
墨修堯受了傷，溫氏想留兩人在無月庵里修養好一些了再回京城，卻被墨修堯拒絕了，葉璃也沒有反對。既然那些殺手敢在京城附近明目張胆地刺殺墨修堯，肯定就不會失敗一次就此放棄。溫氏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理世事他們住在這裡只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等到定王府派來的暗衛趕到，墨修堯留下了一部分暗衛保護溫氏，便帶著葉璃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