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鋒芒初綻(3)
墨修堯挑眉，然後點點頭道：「好吧，雖然不題字，但是落款還是要的。」從桌上放著的筆架上拿起一支筆，墨修堯吩咐道：「幫我磨墨。」
葉璃也有些好奇墨修堯的字，這幅畫單從畫藝上看，墨修堯之前說畫得不比韓明月差的確不是說大話，只是不知道字又寫的怎麼樣。墨修堯看著她笑道：「阿璃書法上獨具一格，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葉璃含笑看著他蘸墨提筆，在畫像一側留下一行字跡「定王修堯贈妻阿璃。」墨修堯的字挺拔雋秀，看上卻不乏氣勢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鋒芒畢露。葉璃十分滿意，小心翼翼地將畫像拎到一邊風乾。她掃到畫像上贈妻阿璃四個字時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古怪感覺，抬起頭去看墨修堯去見他正望著自己，如果就這麼撇開視線豈不是顯得心虛？葉璃只好睜大眼睛看回去，墨修堯淡淡一笑，率先移開了目光。
氣氛古怪得讓葉璃想要抽身離開，但是桌上的畫像又讓她戀戀不捨，而且就這麼離開不就表示她認輸了么？她剛剛還答應要多跟他相處呢。腦子飛快地轉了轉，葉璃很快轉移話題，「對了，剛才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可否將所有的白色衣服都換掉？」見墨修堯不解地挑眉，葉璃問：「還是你剛好特別喜歡白色的衣服？」
墨修堯搖頭，「我對顏色沒有偏好，只不過習慣了而已。只是，你怎麼想起來這個？」以他對葉璃的了解，她是絕對不會有興趣干涉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的。
葉璃微笑，將剛才在院子的事情說了一遍。墨修堯無語地望著她，「所以你認為是因為我穿白衣服所以她才非白衣不穿的？」
葉璃點頭，「我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我並不是日日都穿著白色的衣服。」雖然他的衣服素色的多一些，但是也不是沒有別的顏色。
「但是很明顯，你每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大概碰巧都是白衣。」葉璃懶洋洋地聳肩。
「呵呵……阿璃，你是在吃醋么？」墨修堯盯著她許久，低聲笑道。
吃醋？！
葉璃忍不住臉上一黑，騰地起身木然道：「抱歉，敝府缺醋！」說完，連畫像也來不及管，轉身就往外走去。
「王爺？」
沒一會兒功夫，阿瑾出現在門口看著墨修堯。孫嬤嬤說得對，王爺不太會和王妃相處，這才一會兒功夫就把王妃氣跑了。
墨修堯淡淡微笑，「待會兒把這幅畫給王妃送過去。」
青鸞幾個跟在葉璃身後看著自己一向性情溫和的小姐黑著臉大步離去不由得面面相覷，湖心水閣離岸邊太遠了她們根本就聽不見王爺和王妃到底說了什麼。青霞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難道是王爺欺負王妃了？」青霜立刻沉下了臉，「什麼？王爺欺負小姐了？」
青鸞和青玉無奈地拉住想要發作的青霜，青鸞忍不住嘴角抽搐。她可是親眼看到過王妃的身手的，輕而易舉打暈一個壯漢連氣都不用喘，就憑王爺坐在輪椅上，欺負得了王妃么？青玉想了想，道：「待會兒去問問阿瑾吧。他肯定知道。」青霜撇嘴，「他跟我們一樣留在岸邊，能知道什麼？」青霞道，「他從小就跟著王爺，肯定知道王爺是怎麼惹王妃生氣的。快走吧，王妃走遠了。」
葉璃一邊疾步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一邊在心裡把墨修堯罵了個狗血淋頭。她簡直是瞎了眼才會覺得那個傢伙性情溫和，居然還曾經覺得他純情？那個混蛋居然調戲……不對，調侃她！吃醋！吃醋……白痴，她怎麼會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吃醋？頂多是不喜歡人家覬覦她的東西罷了。
「王妃這是怎麼了？」回到院子里，魏嬤嬤迎了出來，看到葉璃陰沉著臉連忙問道。離開從小帶大的小姐好幾年，魏嬤嬤連著這幾年缺少的關愛一股腦地都給了葉璃，比誰都要關心她的心情、身體。被嬤嬤這麼一問葉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白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也沒臉說自己被墨修堯調侃了就賭氣離開。她連忙拉著魏嬤嬤道：「乳娘，不是讓你好好休息么？你這樣天天圍著我轉小心你的小孫子都不認識你了。」林嬤嬤和魏嬤嬤一家子都跟著葉璃來了王府，葉璃將他們家得力的男丁都放到外面的店裡或莊子上做管事，女眷留在自己院子里，平時也盡量少讓兩人在跟前侍候。特別是林嬤嬤年紀不輕了，跟著自己這個年輕人跑來跑去絕對不輕鬆。
魏嬤嬤看著她有些傷感地道：「小姐長大了，嫌棄乳娘了是不是？」
「乳娘……」葉璃頭痛，又來這招！不過好歹把剛剛的事情轉移過去了。拉著魏嬤嬤進屋，葉璃又是一番溫言細語地勸慰，讓魏嬤嬤笑逐顏開。
「王妃，阿瑾來了。」青霜進來道，一張嬌俏的小臉氣鼓鼓的，顯然在外面和阿瑾生氣了。
「讓他進來吧。」葉璃笑著調侃，「誰惹到咱們的霜兒了？」
青霜小臉一紅，跺著腳道：「小姐！還不是那個該死的阿瑾，仗著是王爺身邊的人整天板著一張死人臉，好像別人欠他五百兩銀子不還似的。」葉璃無奈地嘆息，「青霜，是你在無理取鬧吧。阿瑾只是不愛說話而已，離死人臉還遠得很呢。」墨景黎那才叫死人臉，阿瑾頂多叫沉默寡言，那張還有些粉嫩的冷臉連二哥都比不上。
阿瑾捧著盒子進來，面無表情地看了青霜一眼。青霜也知道背後說人壞話還被當事人聽了個正著有些心虛，哼了一聲偏開了小臉。葉璃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一臉正經地看著阿瑾，「阿瑾，有什麼事？」阿瑾將盒子放到桌上，後退了兩步才道：「這是王爺命阿瑾送來的。王爺……王爺說不是故意惹王妃生氣的，請王妃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葉璃心裡有數，笑容可掬地看著阿瑾道：「阿瑾，最後那句話是誰教你的？」
阿瑾臉上一紅，獃獃地看著葉璃不知所措。王妃和王爺都是聰明人，在他們面前說謊永遠都會被揭穿，阿瑾默默在心底記住了這個事實。
葉璃含笑加了一句道：「你家王爺肯定不會說這種話。而且，我也沒有生氣。東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阿瑾默默告退，葉璃好心情地打開盒子，裡面果然就躺著她十分惦記的畫像。剛剛還在想之後要用什麼借口再把畫像拿回來呢，沒想到墨修堯這麼上道馬上就派阿瑾送過來了。將畫展開在桌面上，葉璃盯著畫像上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腦海里不由得響起墨修堯的話——「我覺得這才是阿璃。」
「好美啊……」站在旁邊的青霜興奮地叫道，「小姐，這是王爺畫的么？好漂亮啊。」
魏嬤嬤也很是滿意地點頭笑道：「王爺對小姐真是有心了，看來大老爺和大公子果然沒看錯人。呵呵……」
葉璃無語，一幅畫像至於么？
轉眼間已經到了回門之期，這三天葉璃在定國王府可以說得上是適應良好，就連原本提著心的林嬤嬤和魏嬤嬤也放下了心來，只除了王爺和王妃到現在還沒有圓房這一點讓兩位嬤嬤十分不滿。不過對此擔心和不滿的也並不只是她們還有定國王府的孫嬤嬤，孫嬤嬤是從小看著墨修堯長大的，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氣。她對新王妃並沒有任何不滿，甚至還暗示林嬤嬤和魏嬤嬤她們會想辦法。定國王府上下和睦對自家小姐也十分尊敬，等到回門回來小姐就會正式執掌定國王府了，兩位嬤嬤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因此回門的時候臉上笑得彷彿能綻出一朵花兒來了。
葉家的迎接竟也分外隆重，已經出嫁的葉珍和葉瑩都帶著各自的夫婿回來了。葉瑩會回來湊熱鬧葉璃並不好奇，但是葉珍身為南侯世子的側妃能讓南侯世子陪她一起回來就很耐人尋味了。
陪著葉老夫人說了一會兒，下人便來請兩人去用膳。因為是家宴，倒也沒有什麼外人在場。只有葉老夫人帶著葉尚書和王氏，墨景黎和葉瑩夫婦，墨修堯和葉璃，以及南侯世子傅昭。餐桌上，葉璃明顯能感覺到一道冷冰冰的視線不時地往自己身上掃射，連抬頭看都不用葉璃就能猜到那人是誰。葉瑩殷勤地為墨景黎布菜，墨景黎依然頂著別人欠他幾千兩不還的臉不時地盯著葉璃看。墨修堯和葉璃悠閑從容地用餐，不時為對方夾一些喜歡吃的菜。傅昭一臉若有所思地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然後若無其事地飲酒吃菜。反倒是葉尚書的表情有些尷尬滑稽，看得出來他努力想要讓宴席上的氣氛變得和睦自然一些，偏偏三個女婿哪一個他都惹不起。
「咳，話說王爺，咱們也有幾年沒見了，我敬你一杯。」最後還是傅昭打破了詭異的氣氛，起身向墨修堯敬酒，「也敬王妃，祝王爺和王妃百年好合。」
墨修堯端起酒杯，溫和地笑道：「承你吉言，你成婚本王沒能前往道賀，勿怪。」仰頭飲下傅昭敬的酒。傅昭臉上笑容也更真切一些，笑道：「無妨，大家也算從小認識，如今又是親戚，來的時候家母也交代了請王妃有空不妨到侯府坐坐。」京城裡的人都知道南侯世子雖然還沒有繼承爵位，但是現在侯府卻已經是世子妃做主了。此時他卻閉口不提世子妃，只說南侯夫人，顯然很會做人。
葉璃舉杯回敬，笑道：「世子替我謝過南侯夫人。」
墨景黎看著眼前談笑生風的眾人，輕哼一聲站起身道：「既然傅昭都敬了酒，墨修堯，本王也敬你一杯。」
墨修堯揚眉淡笑，道：「本王也許久沒有和景黎飲酒了，也一起敬你和黎王妃？」
墨景黎輕哼一聲，揮開上前來要斟酒的丫頭親自給墨修堯和自己各自倒上一杯，一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挑釁地盯著墨修堯跟前的酒杯。墨修堯含笑不語，端起酒杯飲盡。
「再來！」墨景黎端起酒壺再次倒滿，兩人竟然就這麼在桌上拼起酒來。
葉璃皺著眉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一言不發地拼酒，葉尚書已經快把眼睛飛出去了也沒人理會。葉老夫人勉強勸了一句被墨景黎直接無視了，墨修堯倒是對葉老夫人含笑點了點頭卻並沒有拒絕墨景黎繼續勸酒。葉璃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阿謹，阿謹察覺到葉璃的眼光，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看向沉默飲酒的墨修堯。
墨景黎再一次伸手倒酒，一隻如玉的素手覆蓋在酒杯上。墨景黎臉色一沉，挑眉看著墨修堯道：「墨修堯，這是什麼意思？」葉璃神色淡然，將酒杯放到自己面前，「黎王喝醉了么？擋酒的是本妃，你問我家王爺做什麼？」墨景黎嗤笑一聲不屑地道：「男人喝酒女人多什麼事？本王不跟女人一般見識。」葉璃笑容冷淡，「女人也不會跟黎王一般見識的。只是本妃和王爺下午還要去徐家拜訪，黎王總不會想讓我們王爺一身酒氣去徐家吧？要知道，並不是每個人能和黎王一樣不拘小節，特別是以禮義傳家的徐家，黎王不會希望本妃和王爺被舅舅掃地出門吧？」
「墨修堯，該不會成了親你還添了怕女人的毛病了吧？」墨景黎臉色陰沉地瞪了葉璃半天，才對著墨修堯冷笑道。
墨修堯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甚至還添了一絲笑意，「景黎，尊重妻子的意見並不是什麼壞事。阿璃說得是，下午我們還要去拜見徐先生和徐御史，你知道的，鴻羽先生真的敢把我們掃地出門。」墨景黎卻是不依不饒，「本王怎麼不知道，回門不僅要見娘家的人，連舅舅家的人都要見？別廢話，墨修堯，本王敬酒你到底喝不喝？」
「不喝。」墨修堯乾脆地答道，坐在他身邊的葉璃明顯感覺到墨修堯的心情出奇地好，連他和墨景黎說的話葉璃都聽出幾分逗弄的意思來了。
「咳……黎王，既然定王還有事咱們就彆強人所難了，回頭大家有空再一起喝也不遲。」傅昭無奈地出來打圓場，都在一個京城長大大家也都是從小認識的，墨修堯和墨景黎從小就不合，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竟然還越加惡劣起來了，反倒讓他們這些旁觀的人不好辦。看看墨修堯傅昭也不由慶幸，墨修堯現在脾氣好了許多，而且居然還能聽王妃的勸，若是當年只怕兩人不是拼個你死我活就是直接動手打起來了。
「景黎……」葉瑩嬌聲勸道，「咱們下午不是還要出門么？下次再請定王喝吧。」
墨景黎眯眼看了她一下，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其他人也紛紛鬆了一口氣，葉尚書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額角在心裡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讓這兩個女婿在一個桌子上喝酒了。
用了午膳葉璃和墨修堯便攜手告辭直接去了徐府，臨走的時候徐鴻羽將墨修堯單獨叫到書房裡談了半個時辰，葉璃被勒令不許旁聽只得在書房外面等著。徐家幾個兄弟除了行蹤不定的徐清塵和被二舅母使喚得團團轉的徐清澤以外都在院子里陪著她。徐清炎趴在桌上笑嘻嘻地看著葉璃道：「璃姐姐，我爹又不會吃了姐夫，你不用替他擔心。」葉璃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替他擔心了？」徐清炎指著自己的眼睛笑道：「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一向粗神經的徐清鋒難得有些感慨，看著葉璃傷感道：「沒想到只是幾天時間，璃兒就變成別人家的了。要是定王欺負你你就回來告訴三哥，三哥一定替你出頭。」葉璃點頭，正色道：「我記住了，三哥放心吧。」徐清鋒嘆氣道：「過些日子我就要離京了，三哥會跟二哥說等二哥成親了讓二嫂經常去定王府看看你的。」
徐清炎笑道：「三哥，你不用這麼誇張吧。定王府又不是刀山火海，有咱們在定王怎麼敢欺負璃姐姐？」
一邊的徐清柏翻了個白眼道：「是誰一看到定王就往後躲的？」徐家怎麼就出了個這麼膽小的小子，還指望他替璃兒出頭？
徐清炎小臉一紅，想起某人的手段不由得抖了一抖道：「四哥，不能怪我膽子小，實在是某人……」太兇殘了。想起那晚別院里那兩個倒霉的土匪，徐清炎回去還做了幾晚上的噩夢，直到現在看到墨修堯還反射性地想要往徐清柏身後躲。葉璃看著徐清炎心虛的表情，雖然沒有把話說完，她也能猜個大概。大約是某人做了什麼嚇人的舉動把徐清炎給嚇到了吧。對此葉璃倒是無意深究，墨修堯是少年時就從戰場上殺出來的名將，她也沒指望他就真的是纖塵不染的翩翩君子。
回到王府葉璃就開始忙著接管王府的事務，光是各種賬冊就讓葉璃整整看了兩天才弄清楚，同時也暗暗驚嘆定國王府確實是家底豐厚，幾代王爺積累下來的明裡暗裡的家產讓葉璃不能不驚嘆，等到差不多理得順手了就接到宮裡送來的宮宴帖子，為各國使節餞別這樣的理由，無論是墨修堯還是葉璃都明顯找不到理由拒絕。
再一次進入皇宮，因為上一次不怎麼愉快的經歷葉璃的心情不怎麼美好。定國王府的馬車並沒有如普通的權貴一般在宮門口下車，而是直接駛進了宮門。墨修堯穿著月白色銀龍暗紋綉祥雲飛鷹的衣衫，白玉鑲藍寶石玉冠束著頭髮，看上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阿璃心情不好？」
葉璃懶懶地倚坐在馬車裡，道：「沒什麼，皇宮裡總是讓人覺得有點壓抑。」
墨修堯莞爾失笑，「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設法往宮裡鑽，阿璃的想法倒是特別。」
葉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踩著無數人的屍骨往上爬或者被別人踩著往上爬，真的那麼有趣么？」
墨修堯想了想笑道：「過程肯定很無趣，不過大多數人是看不見那個過程的，他們只需要幻想自己爬到了最上面，站在萬人之上的快感就足以讓他們忘記所有的東西。」葉璃挑了挑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修堯也是這麼想的？」墨修堯一怔，垂眸望著自己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許久才沉聲道：「不，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為被別人踩著往上爬的那一個。」車廂里沉默了一會兒，才聽到葉璃的聲音淡淡地響起，「我不喜歡踩著任何人，但是也不喜歡有人踩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