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鋒芒初綻(2)
早在成親之前葉璃就已經將定國王府成員們的身份記得差不多了。比如眼前的這位楊側妃,說起來她的身份還真有些特別,她不僅是老定王墨流芳唯一的側妃,還是墨修堯和墨修文的親姨母,前定王妃的親妹妹。不過這樣的身份並沒有讓她在定國王府里更受尊崇,事實上無論是墨流芳在世的時候還是後來的墨修文以及如今的墨修堯基本上都把她當空氣一樣無視掉了。楊側太妃今年還不到五十,跟昭陽長公主的年紀差不多大。但是同為守寡的兩個女子,只看外表會以為她們至少差了十歲。
但是葉璃並不會因此就同情她,只能說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楊側太妃是在前定王妃生墨修文的時候嫁入定國王府的,生下墨修文之後定王妃身體就變得很差,和定王原本恩愛的關係也變得有些冷漠,七年後生下墨修堯不久就去世了。而且比起墨修堯對楊側太妃的無視,一貫以溫文儒雅聞名的墨修文對她的態度簡直就稱得上是厭惡。因此葉璃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楊側太妃當初是使用了什麼不太合常規的方法嫁入定國王府的,並且直接導致了墨流芳與王妃感情破裂。
「本妃……實在不知道有必要親自前去拜見一個側妃。」清眸半垂,葉璃淡淡地道。
「你!你放肆!」楊側太妃氣得臉色通紅,指著葉璃半天說不出話來。側妃這個身份可說是她一生的痛。當初嫁進王府就是側妃的身份,她並不失望誰讓她是庶出的。姐姐死了以後她以為自己有機會成為正妃,因為王爺就只有她這一個側妃,但是直到王爺死去也沒有看自己一眼。自從墨流芳去世,她就知道她永遠也沒有機會了,直到死她也只能是一個側妃,甚至死了都不能和墨流芳葬在一起。
「王府的規矩側太妃不會不知道,到底是誰放肆?」葉璃抬起頭淡淡地盯著她。定國王府在外以王爺為尊,對內以王妃為主,別說是區區一個側妃,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太妃也不能讓王妃難看。所以在墨修文去世之後王府的下人們便不再稱溫王妃為王妃,而是稱呼為大夫人,表示她的身份是王爺王妃的長嫂而不是定國王府的王妃。
壓下了楊側太妃的氣焰,葉璃的臉色也緩了緩,淺笑道:「楊側太妃這麼早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被她突然變臉弄得怔住的側太妃回過神來,臉色一變就想發怒,坐在旁邊的白衣女子不安地輕聲道:「姨母……」
側太妃看了看那白衣少女,竟然真的將心中那一股怒氣給壓了回去,側首對葉璃道:「這是我娘家的侄女,芊茹。」
那白衣少女起身,對著葉璃盈盈一拜,柔聲道:「芊茹給表嫂請安,見過表嫂。」
葉璃皺眉,楊家的女兒側太妃的侄女那就是墨修堯的表妹了。對於這個表妹葉璃實在是陌生得很,主要是楊家本來就不是名門大戶,事實上除了第一代定王墨攬雲娶了個前朝郡主以外,墨家數代王妃的家世都不顯赫。這其中固然因為墨家的男子不需要裙帶關係維繫,另一方面只怕也是為了避免讓皇室忌憚。據她所知楊王妃娘家並沒有嫡出的兄弟,僅有的一個庶弟也早在數年前去世了,那麼這楊芊茹就是楊家庶子的遺孤了,「表妹不必多禮,坐吧。之前想必是王爺忘記了竟沒有聽他提起過表妹,也沒來得及準備見面禮,還請表妹莫怪。」說話間葉璃褪下手腕上一隻冰種飄花玉鐲放到楊芊茹手裡,側首笑問坐在一邊的側太妃:「表妹是與側太妃住在一起的么?」
側太妃看了一眼葉璃,點頭道:「芊茹年紀尚小有也沒有別的親人,我才將她接了過來在身邊也能照料一些。她畢竟不是王府的姑娘,與我住一個院子也沒什麼。」
葉璃也沒有打算多事另外安排院落,點頭笑道:「表妹和側太妃不覺得委屈就行。若是缺了什麼儘管派人來跟我說一聲。不必不好意思。」側太妃眼神一動,道:「正好我帶她來見你也是這個意思,芊茹今年已經快十七歲了,早就該考慮婚事了。偏偏王爺平時也見不著人,我這個老太婆也沒什麼見識。你既然是芊茹的表嫂就為她仔細挑選一下吧,還有她一個姑娘家整日里這麼素凈也不像話,衣飾方面也要再加一些。」
側太妃自顧自地說著,陪坐在旁邊的楊芊茹早紅了小臉低著頭不肯看人。葉璃舒適地靠在椅子里聽著側太妃說著自己的要求,如果說一開始還有點商量的意思的話說到後來就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了。葉璃看著楊芊茹一身白衣如雪也不由得皺了皺眉,「府里平時剋扣表妹的用度了?」墨修堯就算再不待見側太妃也不至於剋扣一個姑娘家的用度吧?看著楊芊茹這一身素凈的白衣,就連頭髮都是直接用白色的絲帶裝點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給誰守孝呢。府里稍微有點地位的丫頭穿的都比她得體多了。
楊芊茹猛地抬起頭來,眼中帶著點點淚光和慌亂,連忙道:「沒有……王府沒有苛待過芊茹,請表嫂不要誤會了表哥……是芊茹,芊茹自己不好……」葉璃忍不住撫額,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揉了揉眉心對身邊的青鸞道:「去看看孫嬤嬤有沒有空,請她過來一趟吧。」
孫嬤嬤來得很快,青鸞顯然將事情大概跟她說過了,所以她還帶來了一個專管內府賬房和專管府中用度的管事。
「見過王妃。見過側太妃。」三人齊聲行禮。
葉璃點頭道:「嬤嬤免禮吧。」
孫嬤嬤起身道:「多謝王妃,聽說王妃召見老奴是因為側太妃院里用度的事情,老奴自作主張將賬房的王管事和專管用度的張嬤嬤也叫了來,還請王妃恕罪。」葉璃笑道:「嬤嬤不必如此,我剛到王府也不熟悉這些,側太妃提了表小姐的用度我就多事請你過來問問。既如此,張嬤嬤表小姐的用度如何?若是表小姐受了什麼委屈叫外人知道了也是咱們王府的不是。」張嬤嬤連忙上前,臉色有些不太好地道:「啟稟王妃,表小姐的用度一直是按著王府庶小姐的用度給的,咱們府里雖然好幾代不曾有小姐了,但是從前的規矩卻一直留著的。老奴等也萬不敢剋扣表小姐的用度。」
「那麼,表小姐每月的用度是怎麼樣的?若是以前的定例實在不夠,適當調整一下也不妨。或者直接從我和王爺的份例中撥出一點也可以。」葉璃道。
張嬤嬤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楊芊茹道:「表小姐每月有三十兩銀的用度,平時用的脂粉等等都是府里另外買的。春夏秋冬各有四套衣服,冬初和夏初也各有兩副頭面首飾。逢年過節時候的例銀也不敢少了分毫。老奴等世世代代都在王府侍候,萬萬不敢苛待了表小姐。」
站在一邊的賬房管事也開口道:「王妃明鑒,王爺和王妃大婚全府上下皆有賞賜。大夫人處五百兩,側太妃處兩百兩,表小姐一百兩。府中下人們也各得了賞賜,屬下不敢耽擱,可送上賬冊為證。」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楊芊茹身上。看看那一身白衣,還有羸弱得彷彿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沒有被虧待的樣子。孫嬤嬤正直嚴肅的臉上閃過不悅。別說王府沒有虧待她,就算真的虧待了這麼多年也總是王府養活你的吧?王爺王妃剛剛大婚你穿著一身白的是什麼意思?
跟著葉璃從葉家過來的幾個丫頭對這個嬌弱的表小姐也很有意見。四小姐就已經夠楚楚動人了,這一位比她還要弱不禁風。而且王府對這位表小姐的待遇跟葉家的嫡小姐也不差多少了。自家小姐在葉家的時候一個月也才三十兩的例銀,而且京城裡並沒有這位楊小姐半點名聲,可見這位是從不出門應酬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花費了。小姐才新婚就跑過來哭窮,實在是太過分了。
葉璃皺眉看著側太妃,並不是她小氣,她剛剛到王府不可能大肆違背前人定下的規矩提高楊芊茹的待遇。就算定國王府家大業大也不可能毫無顧忌地隨意支取銀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何況王府對楊芊茹真的算是不錯了,可惜側太妃明顯不是這樣認為的,她看著葉璃為難的模樣不由怒道:「王妃這是什麼意思?芊茹總算是王爺的親表妹,難道幾兩銀子還用不得了?若是外人知道咱們定國王府苛待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王爺的面子也不好看。」總之,側太妃就是要把苛待的名聲按在墨修堯頭上就是了。
「那麼,側太妃認為要多少才算合理?」
側太妃皺著眉,一臉不甘願的模樣道:「一個月怎麼也要八十兩,還有頭面首飾,只有兩套怎麼夠?芊茹這些年不能出去見人了,如今連婚事都拖下來了。以後跟在你身邊出去走動的時候肯定不少,讓風華樓再送四套過來。」看著側太妃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葉璃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她什麼時候同意楊芊茹跟在她身邊了?連這些年不怎麼在外面走動都能扯到王府身上。
「側太妃請慎言,王妃是定國王府的當家主母,在外面走動萬不可能帶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就算帶也應該是王府的姑娘或者王妃娘家的嫡妹還差不多。」孫嬤嬤一臉嚴肅地道。葉璃不由在心裡贊一聲好,她可不想帶著一個見花落淚見雨傷心的弱女子到處相親。聽了孫嬤嬤的話,楊芊茹早就羞紅了臉,低叫一聲捧著心口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眼看就要落了下來。不等側太妃發怒,葉璃皺了皺眉,對三人道:「既然問清楚了,王管事和張嬤嬤便先回去吧。另外每月從我的例銀里再撥十兩給表小姐。來者是客,咱們也不能委屈了表小姐。」
「是,謹遵王妃吩咐。」王管事和張嬤嬤應聲退下。
葉璃繼續道:「側太妃和表小姐也先回去吧,至於表小姐的婚事回頭我會與王爺商量一下再給側太妃答覆。」
側太妃心有不甘,但是看到葉璃一臉送客的表情,也不敢真的違逆葉璃的意思,只得帶著委委屈屈的楊芊茹怒氣沖沖地走了。
送走了兩人,葉璃看著孫嬤嬤道:「孫嬤嬤,王管事和張嬤嬤的俸銀這個月再加十兩,直接從我那裡出就是了。」
孫嬤嬤應是,看了看葉璃道:「其實王妃沒必要理會側太妃和表小姐。咱們王府並沒有虧待過表小姐,楊家留給表小姐的遺產咱們更是一分也沒有碰過。」葉璃無奈地道:「你看看她今天穿的是什麼衣服,若是讓外人看見了你讓人家怎麼想?」孫嬤嬤撇撇嘴道:「王妃有所不知,這表小姐古怪得很,據說是極為偏愛白色,原本咱們送的四時衣物都是女孩兒們喜愛的顏色,偏表小姐說什麼俗氣,只肯穿一身白衣,若是送去的衣服里沒有白色的她寧可穿著從前的舊衣服,倒是平白糟蹋了不少衣物。府里的管事沒法子只得盡量選白色的衣服送過去。這次王爺和王妃大婚,張嬤嬤還特意吩咐人做了一套桃紅的和一套淡紫色的衣服送過去,誰知道……」
俗氣?只怕不見得吧?葉璃想起另一個愛穿素色衣服的某人。
「以後王府的客人只怕會不少,可不能讓她再這樣出來見人了。」畢竟從前定國王府基本上不與外人往來,現在墨修堯既然結婚了也出來見過人了再閉門謝客肯定是不行的,「回頭我問問王爺,看他要不要把所有素色衣服全部換掉。」想了想,葉璃微笑道。孫嬤嬤一愣,立刻反應過來,「王妃的意思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只不過不太喜歡白色的衣服而已。」葉璃笑道。
「王妃,王爺有請。」
墨修堯身邊並沒有丫頭侍候,因此來傳信的是墨修堯身邊的侍衛。葉璃點點頭起身問道:「王爺現在在哪兒?」侍衛道:「王爺在水閣等候王妃。」
「知道了,你去吧。」
定國王府可以說是京城最大的一座府邸,這當然和定國王府在大楚的地位有關。王府一百多年來經過歷代王爺的改造,雖然面積沒有再擴大,但是王府里的景緻卻可稱得上是京城之冠。王府的西南角有一片佔了整個王府六分之一的天然湖,湖面上搭建的木製走廊一直蜿蜒到湖心一座足有三間的水閣。湖面上滿是碧綠的荷葉,剛剛走近就感到絲絲涼意,想來是個夏季消暑的好地方。
揮手讓丫頭們止步,葉璃獨自走向湖心水閣,果然看到墨修堯正坐在敞開的窗前出神。聽到她的腳步聲,墨修堯回過神來笑道:「阿璃。」葉璃走了進去,「在想什麼?」墨修堯搖搖頭笑道:「這兩天忙著一些瑣事,都沒來得及問你可還習慣?」
葉璃聳肩,在他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笑道:「我適應能力一向很好,王府里的人也很好,我很習慣。」見墨修堯望著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葉璃眨了下眼睛笑道:「該不會是你還不習慣吧?」不想墨修堯竟然真的點頭,低聲笑道:「我確實有些不習慣。似乎……已經很多年了這個王府里好像都只有我一個人。」
「嗯……需要我迴避么?」葉璃有些歉然,沒想到自己的存在居然會給墨修堯造成困擾。墨修堯啞然失笑,搖頭道:「怎麼會?阿璃,我以為我們是夫妻。」
「所以?」
「我覺得我們需要更多的相處。」墨修堯道。
葉璃明了,有些人對於不習慣的事情會習慣性地退避,但是有的人則會選擇迎難而上,墨修堯顯然屬於後者。像他們這樣婚前明顯沒有感情的夫妻婚後確實需要培養感情,「你有什麼好建議?」墨修堯道:「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陪我說說話或者看看書,或者你不覺得面上無光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出去?葉璃有些心動。她好像忘了成親以後還有一個福利,就是出門比以前更方便了。
「沒問題。」葉璃點頭,算是同意了墨修堯的意見。
見她毫不猶豫的模樣,墨修堯怔了怔,唇邊揚起一絲淡淡的弧度,「昨天說要替阿璃畫一幅畫像,阿璃過來看看這幅如何?」葉璃驚訝地走過去,「這麼快就畫好了?」
墨修堯跟前的桌上放著一幅攤開的畫卷,畫卷上一名紅衣女子仗劍而立,葉璃一眼就認出那裝扮和頭上的飾品正是自己大婚當天的打扮,只是身上的紅衣並不是婚禮當天繁複沉重的嫁衣,而是一件輕柔簡約的紅色滾金色雲紋邊的衣裙,腰間束著金色的腰帶,眉心的牡丹換成了一抹鮮紅的火焰,女子手握劍起舞,神色明媚端莊,卻又多了一絲傲然凌厲。
「這是我?」葉璃怔怔地望著畫上的女子,輕聲道。畫像上的女子有著她熟悉的面容,卻又隱隱有些陌生。但是那一股陌生的感覺卻又彷彿才是她真正熟悉的。不知為什麼,葉璃覺得畫像上的女子非常美麗,比平時在鏡子里看到的自己美麗百倍。
墨修堯笑道:「昔傳佳人舞,一劍動四方。阿璃有當年輕雲郡主之風。」
「我沒……」葉璃搖頭,她沒有在人前舞過劍,準確的說她根本不會舞劍。葉璃看著畫像上的女子手裡寒光熠熠的攬雲劍出神。
墨修堯淡淡微笑道:「我覺得這才是阿璃。」
葉璃沉默不語,只是眼睛怎麼也不能從畫像上移開。
「那天阿璃握著攬雲劍的時候……我覺得阿璃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美麗。」墨修堯彷彿嘆息一般,眼前浮現出葉璃抽出攬雲劍的那一刻,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間,但是那種完全不同於任何女子的凜冽氣勢和揮劍的洒脫英氣,讓墨修堯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縱橫沙場的名將。
「你……這幅畫能送給我么?」葉璃遲疑地問道。
墨修堯笑道:「這本就是送給你的。不過,還沒題字呢,阿璃覺得題什麼比較妥當?」
葉璃搖搖頭,猶豫了一下道:「不用了吧。又不需要拿出去給人欣賞。」她很喜歡這幅畫,要是題了字反而糟糕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