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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暗生心底的恐懼

  在這片鄉土,草兒始終在與大自然的零距離接觸中浸染著最原始質樸的美。


  而來自草兒奶奶對孫女甜膩感性的愛,讓草兒始終被保護在最簡單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中。


  如此幸福的草兒,哪裏還需要再去渴求其他人的愛,包括其他同齡人享有的父母之愛呢?!

  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本該活在對母愛思而不得的痛中,卻被草兒奶奶對孫女這種全身心的愛很好地封存著。


  但不知是否是對父母之愛的缺失,仍在草兒的內心留有空缺,又或是遺傳了母親明清的敏感善良,草兒的性子,天真單純中還是有些柔弱,她膽兒,比同齡人要小。


  怕黑,是草兒從小到大一直未能克服的恐懼。


  即使是草兒和奶奶一起住的房間,在白天,草兒一個人進去,也一定是要開著門的。至於那些黑著的屋子,草兒是絕對不敢去。


  甚至,經常從樓頂的黑暗中,草兒在逃出房門轉身回看的一刹那,還能生出幻覺,看見很多小白人在高高的黑暗裏往下跳。


  驚恐萬狀的她,趕緊飛快地“砰”一聲甩上門,慌慌張張地跑去找奶奶,讓奶奶抱一會,才能緩過神來。


  這種恐懼,甚至蔓延到了草兒的夢裏。


  草兒的夢裏,大部分時候,都是做的陰風慘慘的噩夢。不是夢見白紙飛揚的墓地,便是鬼哭狼號的出殯。直把草兒嚇得在夢裏一身冷汗,卻苦於太小,難以完整地向奶奶表述。


  偶爾嚇哭了,她哭哭啼啼中將夢裏的可怕的場景和奶奶說著。奶奶總是一臉憐惜地摟著草兒,揉著她的後腦勺說:

  “不怕不怕,啊,奶奶在呢,那都是夢,不是真的啊!”


  這種恐懼,小小的草兒深陷其中,沒人能夠幫到她。她自己更是無法理解,隻是一味地拒絕進入黑屋子來逃避對黑暗的恐懼。她也習慣了睡覺時緊緊地摟著奶奶,以便讓自己掙紮在經常越怕越來臨的噩夢裏醒來時,能確認奶奶在身邊。


  草兒也怕生,但凡出門遇見家裏以外的人,草兒總是拉著奶奶的手怯怯地望著,不說話。要是外人和草兒打招呼,草兒就會抱著奶奶的膝蓋,躲在奶奶的屁股後麵,探出個頭羞澀地笑,也不接話。


  令草兒擔心的,並不僅僅是拿麻布袋專門收愛哭不聽話的小孩的乞丐老兒,還有家裏院門後麵那條蜿蜒曲折到處分岔的道路群。


  草兒每次和奶奶走在這些兩邊蔓延著綠草,中間落著小石頭子的黃土小道上,心裏都在深深地擔心,如果走遠了,或者走岔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怎麽辦呢?


  那些嫁出去的女兒,她們能找到回村裏娘家的路嗎?那些從外村娶進來的女人們,她們又是怎麽走出這些小道道回到她們自己的娘家呢?

  草兒把心裏的擔心和奶奶說了,奶奶聽了後笑著說:


  “等你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奶奶這個答案並不能解決草兒心中的擔心。


  可是幼小的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分辨路的通向,便開始體驗大人們每次外出再回來這樣來來去去是如何找到路徑。


  再便是,每到假期,草兒都會和小姑姑和小叔叔一起到附近的山林裏,扛著著竹子編製的大竹耙子,收攏山裏落下來的鬆針,團成團,用竹耙子挑回來。每次,都會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發現蛻下來的蛇皮,猜測蛇呆過的地方,還比如說發現一閃而過跑過的灰黃的野兔。


  但每次,草兒都會緊緊跟著小姑姑和小叔叔,因為總是會遇到不知名的墓地!草兒嚇得戰戰兢兢的,總是壓低著聲音跑到小姑姑旁邊,拉著她的衣角,驚恐地望著那隆起的黃土堆,仿佛怕驚醒了裏麵的人,會走出來。


  那種恐懼,和她夢見的墓地的感覺幾乎是一樣的。


  草兒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害怕這些有關生死的事情。


  村子裏辦喪事時,她總是不敢單獨走過村裏停放過世老人的大廳。


  她不能理解,小夥伴們怎麽會有人敢在墳頭撒尿,在喪事時跑去看躺在棺材裏的那個故去的人。她不敢。


  曾經,她在跟著奶奶種菜回家的路上,看見過路邊黃土大坑裏露出來的一節半節的灰白的骨頭。她心裏強自鎮定,緊緊地跟在奶奶身後,再回頭看那大坑一眼,什麽也沒有,便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可是,她還是不住地害怕。


  草兒畢竟是個不懂人世滄桑的孩童,對生死其實是無知的。這種無知,有時候會令她變成無意識的殘忍。奶奶從洗衣時的河渠裏抓住了不小心遊進水桶的五彩的小魚,帶回來給草兒當寵物養。草兒不懂料理,也不懂玩過之後放生,便生生地被她養死,她不自己去倒掉處理,也不多看那條死了的魚一眼,一切交由奶奶處理,心裏並沒有什麽恐懼和留戀,更沒什麽感傷。她也曾將小叔叔在曬穀場裏抓來的貪吃的小麻雀玩弄致死,便讓小叔叔去處理了,她的確不是很感碰身體僵硬了的小麻雀,但心裏也並未見得有感傷和恐懼。


  因此,她恐懼的死亡,實際上是恐懼自己生命或者生活中對自己愛的失去後的未知,是恐懼死亡發生之後的未知,這種死亡的氣息,令她很敏感,似乎還有一些熟悉,所以,她如此地怕死,這種恐懼,似乎超過了她的年齡。


  但她麵對小動物的死亡的毫不在意,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殘忍,而是一種無知者無畏的勇敢,這種無知掩藏了她心底裏天然的善良。

  正因為對失去的恐懼,她意識到身邊的人總會有一天也走向死亡,年齡大的會先離開,她最愛的奶奶,便是在朝著衰老走,她隱隱約約地擔心失去奶奶,沒有奶奶的愛,她活不下來。


  除此之外,草兒對父親雲新,則是另一種對強勢威權的畏懼。隻要父親在家,她便不敢說笑,甚至不敢亂走動,父親說什麽她便做什麽,不敢違逆,甚至,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連叫一聲“爸爸”都不敢,也由此,她還從未叫過她的父親雲新一聲“爸爸”。


  六歲的時候,草兒的上學成了家裏的一件大事。按照7歲上一年級的規定,草兒可以等到來年九月再上一年級,但那會草兒就7歲半了,可是草兒父親召開家庭會議,認為女兒可以六歲半上一年級,但這樣就上不了學前班。


  於是,草兒父親便開始管教女兒的讀書寫字。每次草兒一看到父親站在門口,哪怕正在和小夥伴們玩著,她也會停下來,怯生生地望著威嚴的父親,拘謹地站著,想玩又不敢挪動半步。


  父親招手叫她過來,她便乖乖地走進屋來,按照父親的指示,坐在早已擺好筆和本子的茶幾邊上。按照父親的要求,依葫蘆畫瓢,描摹著那些阿拉伯數字。有時候,草兒實在不願意寫,慢騰騰地,極不情願地挪進屋來,癟著嘴坐下,就是不去抓筆,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任父親怎麽說,她也是不說話,不動手。


  草兒父親很無奈,便隻好假裝生氣地走進廚房,折了一根做柴火燒的枝條,高高揚起,對著女兒嚴肅地說:


  “你寫不寫?不寫就真打了啊!”


  一邊說一邊揮動枝條,仿佛草兒再不動手就要落到她那雙放在膝蓋上的嬌嫩的手背上。


  草兒隻好噙滿淚,強忍著,低頭開始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父親見她動了手,也便放下枝條在桌麵上,看著她寫出來的字,也適當地誇著鼓勵她。


  但對於草兒,不過是不想拂逆了父親的意思,對於父親的威嚇並不恐懼,對父親的鼓勵,也是不往心裏去,隻是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節奏寫著。


  對於父親的恐懼,是對父親這個人的生疏而產生的未知的恐懼,卻並不是對父親要打自己的恐懼,這一點,於草兒來說,應該還是源於無人教她如何麵對未知的緣故吧!


  又或者,是源於她探索的天性——隻恐懼於未知,因此為了消除內心的恐懼,便要不斷探索,而後獲得從未知獲取已知的充實的成就感和戰勝自己後的愉悅感。


  也許,她天然的內省能力的萌芽,也是由此而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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