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還是想擁有
自從冷楓坦白之後，傲藍就搬到了自己的房子裏。
她每天都忙忙碌碌，除了經常參加音樂會演出之外，她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跑步，七點鍾回來洗澡吃早餐，八點鍾去大學教課，一直忙到中午十二點。吃過午飯，下午一點鍾去圖書館搜羅各類書籍，大概三點鍾回到家，就開始洗衣服做衛生，五點半開始做晚飯，吃了晚飯就開始讀書寫東西，晚上八點半看一會兒電視或是聽音樂，九點半洗澡，十點半關燈睡覺。如果音樂會演出結束的晚了，就隻能整夜失眠了。
她從來不吃安眠藥，哪怕第二天帶著兩個黑眼圈去演出她也不會在意。用她的話說，就是：如果有一天我想死了，我才會吃安眠藥。
冷楓每天除了工作時間外，就是抽煙喝酒了。
自古以來，男人表達失意傷心的方式似乎就是這兩種，都幾千年了，一點兒創新都沒有。
冷楓知道傲藍這次是鐵了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挽回了。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殷娜隻是單相思，冷楓沒有處理好讓傲藍傷心了而已；這次卻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關係，傲藍對他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麵對著那張冷冰冰的並不陌生的離婚協議，簽了無數個文件的冷楓此刻卻無從下筆。冷楓無數次對自己說簽了吧，給傲藍自由，或許這樣他還可以以朋友的名義去關心，或許他還可以默默地保護和祝福。可每當拿起冰涼的沒有感情的鋼筆，冷楓都會覺得簽下名字的那一刻，世界末日就會來臨，然後他就會像一隻老鼠一樣瘋狂逃竄，卻始終無處可逃。
一紙婚書，隻有到將它撕開的那一瞬才能掂量出它的份量。
殷娜是個聰明女人，她早就知道冷楓一直不肯簽離婚協議，她卻不急不躁，也不去打擾冷楓。她很清楚，如果她逼著冷楓簽離婚協議書，冷楓或許會翻臉不認人，把那幾張承載著她幸福的協議撕成碎片，然後去哀求傲藍的原諒。與其這樣無恥的葬送自己的幸福，還不如給他充足的時間好好考慮，除了有幾分勝的把握之外，也要維護自己的尊嚴。
都說女人在愛情中是傻子，可若不傻，愛情就不會有它的味道了。就像炒菜不放鹽，雖然依舊能果腹，卻難以下咽。
夏夜，涼爽中仍然帶有一絲的悶熱，月亮依舊高高的掛在天上，沒有一絲溫度。聒噪的蛐蛐兒藏在草叢裏不停地叫喚著，讓人厭煩的忘記自己的心跳。
冷楓在傲藍樓下抽血煙，螢火般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間或從口中吐出一縷青煙，還沒來得及把憂愁夾在裏麵，它就騰騰地消失了。
他望著傲藍房間明亮的燈火，悠悠的鋼琴聲從窗子裏傳來，還是那首傲藍最喜歡的《ｔｅａｒｓ》。他看不到傲藍的影子，看不到傲藍彈琴的手指，他隻聽到了眼淚落在地上的聲音。
不是傲藍的眼淚，而是他的。
如果分離這麽苦，當初為何要相愛？如果放棄這麽難，當初為何要擁有？如果思念這麽痛，當初為何要相知？
當初如果不是你，現在我會在哪裏？
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鼻孔裏仍然冒著些許煙霧。他看到傲藍房間的燈熄了，此刻周圍隻剩了一輪圓月，連影子都不肯給他的冷月。
在最黑暗的地方，影子都不肯陪著你。
冷楓想上樓去敲傲藍的們，想擁抱她，親吻她，擁她入眠。但他清楚明白，他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冷楓在傲藍樓下坐了一整夜，他看到了半夜的月亮，看到了眼睛眨累了的星星，聽到了半夜貓頭鷹帶著些許詭異的叫聲，感受了從傍晚到朝陽，感受了整夜的溫度從高到低再從低到高，發現了日落和日出的顏色一個樣；月亮真的像一顆打磨了很久的鑽石，星星數到第六千八百七十二顆就真的數丟了然後再從頭數，數著數著，天就真的亮了……冷楓經曆了一個和傲藍一樣的夜晚。
如果我的離開能還你自由，我願意。但請答應我，你一定要把笑容延伸到眼角眉梢，這樣，即便我要承擔痛苦，也是開心的。
冷楓從車裏拿出離婚協議書，含著淚簽上了名字。然後，他把鋼筆狠狠地摔在地上，墨汁開出一朵黑色的花。他靠著車子站著，努力地望著天空眨眼睛，讓眼淚流回心裏，燙出一個個火泡，碰都碰不得。
傲藍穿著運動服出來跑步，看見冷楓在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早。”傲藍輕輕地打招呼，似乎不想讓他聽見。
冷楓走了過去：“早。”
然後是一陣沉默，沉默地能聽到太陽升起的聲音。
傲藍先開口：“你……有什麽事嗎？”
冷楓點點頭，拿出剛剛簽好的離婚協議書，雙手有些顫抖：“我……簽了。”
傲藍緊咬著下唇接過來，不住地點頭。
“嗯……我又……在裏麵……加了一些。”冷楓的聲音有些顫抖。
傲藍抬起頭問：“什麽？”
冷楓舔舔自己幹澀的嘴唇：“公司一半兒歸你，我的全部個人財產也都給你。”
傲藍翻看著離婚協議書，確實又加了這兩項。
“我不能要。”
“拿著吧。”冷楓歎了口氣，“就算是彌補我的過失，這樣我心裏好受點兒。”
傲藍搖搖頭：“我真的不能要，我自己能養活自己。”說著就把離婚協議書遞給冷楓。
冷楓沒有接：“如果再改一次，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勇氣和決心再簽一次。真的要這樣折磨我嗎？”
傲藍低著頭，輕輕摩挲著離婚協議書上冷楓的名字：“好吧，謝謝你。”
傲藍無意中瞥到冷楓身後滿地的煙頭和一支摔碎了的鋼筆：“你……一整夜都在這裏？”
冷楓勉強露出一絲苦笑：“夜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像是鑽石。還有星星，數到第六千八百七十二顆後，就丟了，想從頭再數，天就亮了。”
傲藍低著頭微笑著，不敢看他的眼睛：“丟了就丟了吧。”
“你恨我嗎？”
傲藍搖搖頭：“不恨。”
“為什麽？”
傲藍微微一笑：“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恨過誰。”
“那你愛過我嗎？”
“愛過。”傲藍哽咽了，“在德國的時候，我出車禍的時候，你向我求婚的時候，我離開你的時候，我都在愛著你。”
“現在呢？還愛嗎？”冷楓的眸子裏閃著淚光。
傲藍點點頭，微笑著哭泣：“愛。”
冷楓一把抱住傲藍，緊緊地抱著，仿佛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讓他們合二為一。
傲藍的眼淚落在冷楓的肩膀上：“可是，下一秒，我就不能愛了。”
“為什麽？為什麽？”冷楓的眼淚落在地上，摔碎了。
“放手吧，這個擁抱已經不屬於我了。”
“隻要你想，這個擁抱永遠都是你的。”
傲藍的哭泣淹沒著笑容：“這個懷裏曾經擁抱著另一個女人，所以，我不想要了。”
冷楓慢慢鬆開了手：“對不起，我忘了。”
傲藍擦幹了眼淚：“好好對她。”
冷楓苦笑：“我忘了，你是一塊冰山，而我隻是一個人，是我太不自量力了，竟然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融化你，結果凍死了自己。”
傲藍流著淚搖頭，她沒想到冷楓原來不了解自己。她不想去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把我母親和弟弟的地址告訴我吧。”傲藍歎息著和冷楓說。
冷楓點點頭：“好。”
“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對他們的照顧。”
冷楓深深吸了一口氣：“去看看他們吧，他們挺想你的。”
傲藍點點頭。
冷楓看著東邊升起的太陽：“還是朋友嗎？”
傲藍猶豫了一下：“算了吧，就當陌生人吧。對你對我都好。”
冷楓點著頭苦笑著：“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也好。”
有的人，隻能當朋友，不能當愛人，一旦當了愛人，最後連朋友都不是。
冷楓把傲藍臉旁的碎發攏到耳後：“行了，走吧。”
二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同時轉身，一個走向房裏，一個走向車裏，每個人的淚水都斷了線，每個人的淚水都燙傷了心。此刻，他們的心彼此靠著，二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每邁一步，銀河的寬度便又增加一丈。隻可惜，喜鵲不會為他們搭上一座鵲橋，他們也不會再相見。
牛郎織女很不幸，他們飽受相思之苦，一年才能見一次麵。倒不如一刀兩斷來得幹幹淨淨。一開始，也許會痛，也許會苦，但時間長了，習慣了就好了。
太陽熊熊燃燒著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給整個世界帶來溫暖。可為什麽陽光無法照射進人的心裏，去溫暖冰冷冷的心呢？
很慶幸能走到你身邊，很遺憾沒能走進你心裏。
如果有來世，我還是想和你做夫妻。千萬別做朋友，因為朋友不能牽手，不能把掌心的溫度傳給你。
一步一回頭，再看一眼，還是想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