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真冷
從德國回來之後，傲藍接了很多音樂會的邀請，有時候從白天忙到半夜，忙到可以讓她忘記時間，忙到可以讓她倒頭就睡，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別的事情。偶爾休息幾天，也是自己躲在書房看書，或是練琴，或是去咖啡廳裏度過一整個慵懶的下午。
傲藍閉口不談殷娜給她發照片的事情，她也從來不過問冷楓的行蹤，從來不翻看冷楓的手機，無論冷楓多晚回家，她也不會過問，就連不得已去他的公司，傲藍也是提前打招呼。這才是聰明的女人。這也是不愛你的女人。
冷楓當然察覺到傲藍的變化，但由於他還有殷娜要花時間花心力，所以也樂得自在。
傲藍的視而不見讓冷楓省了不少力氣，可殷娜就沒那麽好對付了。
“今天晚上吃什麽？”殷娜坐在冷楓的辦公室裏，翻著時尚雜誌。
“隨便。”冷楓翻看著文件，頭也沒抬。
殷娜放下手中的雜誌：“要不去我家，我給你做。”
“你家太遠了，吃完飯從你家回來都半夜了。”
“那就別回去了。”殷娜朝冷楓拋了一個媚眼。
冷楓抬起頭，正色說：“我老婆回來了。這幾天我回家就夠晚的了，她倒是沒說什麽，但是夜不歸宿我怎麽跟她解釋？”
“那就別解釋了，說不定她還不會問呢！”殷娜把雜誌放在桌子一角，走向冷楓。
“哎呀，走吧走吧，我這幾天新學了幾道菜，我做給你嚐嚐。”殷娜抱著冷楓的胳膊撒嬌。
“那我怎麽跟傲藍說呀？”
殷娜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就說你公司突然有點兒急事兒，走不開。”
冷楓想了一會兒，拿起電話撥通了傲藍的號碼。
“喂。”
“喂，傲藍，那個我公司突然有點兒急事兒，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你早點休息。”
“好。”傲藍聽起來很平靜，“那你晚上記得吃飯。”
“好，看電視別看到太晚。”冷楓心裏突然有種罪惡感，他還是第一次這樣騙傲藍。
掛了電話，傲藍平靜地坐在沙發上。她當然知道冷楓在撒謊，她當然知道冷楓要去什麽地方，她當然知道今晚誰會躺在冷楓的懷抱。
她看看周圍的一切，夕陽染紅了玻璃窗，斜斜地落到地板上；百合花靜靜地開著，似乎是快要開盡了，花瓣周圍有輕微的卷曲；房間裏一盞燈都沒開，隨著夕陽西沉漸漸陰暗下來。
傲藍的胸膛不斷起伏著，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它們像活蹦亂跳的癩蛤蟆，讓人惡心反胃，渾身起雞皮疙瘩。
傲藍打開電視機，把音量調大，這樣就不會安靜的讓人想打開窗戶飛出去看看天堂或地獄的模樣。
你們有沒有看過半夜的月亮，有沒有看過星星眼睛眨累了，有沒有聽過半夜貓頭鷹帶著些許詭異的叫聲，有沒有感受過從傍晚到朝陽，有沒有感受過整夜的溫度從高到低再從低到高，有沒有發現日落和日出的顏色其實一樣……
電視機開了一整夜，傲藍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夜。
或許，是時候攤牌了。
冷楓正在穿衣服的時候，殷娜醒了，她看了看表，才５點鍾：“怎麽起這麽早？”
“我該回去了。”冷楓扣起襯衫的扣子。
“回去幹嘛？赫連傲藍又不會對你嚴刑逼供。”殷娜閉著眼睛說。
冷楓抓起外套：“一晚上沒回去了，早上必須回去看看她，不然昨天撒的慌就露餡兒了。”
“哼，”殷娜笑了，“放心，她知道你在哪兒。”
冷楓一頓：“什麽意思？”
殷娜翻過身來對著冷楓：“她早就知道了。”
冷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殷娜：“知道什麽？”
“我跟你的事啊，”殷娜說得很輕巧，“她前段時間在德國的時候就知道了。”
冷楓呆立在原地。
殷娜拉了拉被角：“我還挺佩服她的，她也真沉的住氣。”
早上的風清清涼涼的，帶著一絲寒意。
冷楓開著車，把窗子打開，清涼的風吹在臉上，清醒了許多。
他想著傲藍從德國回來後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他想著這些日子傲藍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和他相處；他想著傲藍看到那些照片時的反應；他想著傲藍的驕傲被殷娜狠狠拍碎時的眼淚；他想著該怎樣跟傲藍解釋……
車子開向東方，仿佛在追趕太陽。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會多麽可悲啊！
一進門，冷楓就看到傲藍坐在沙發上，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視機，仿佛沒有注意到冷楓的存在。
冷楓走近傲藍：“你是起床早，還是一晚沒睡？”
傲藍沒有說話，盯著電視機裏無聊的聒噪的早間新聞。
冷楓把電視機關閉，握住傲藍的雙手，那雙手已經冰冷，沒有溫度了。如果他能摸到傲藍的心，他就會發現傲藍的手其實是暖的。因為她的心，已經凍住了。
“為什麽一夜沒睡？”冷楓蹲在傲藍麵前，把傲藍臉旁的頭發撥到耳後。
傲藍看著他：“你知道晚上的月亮有多美嗎？它像一顆打磨了很久的鑽石，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美的。還有星星……”
冷楓緊緊握住傲藍的手：“傲藍，不要這樣。”
“昨天晚上的星星很多，我數了一下，數到底三萬六千八百七十二顆就數丟了，然後我就從頭開始數……”
冷楓皺著眉頭：“傲藍，我知道你氣壞了，你別這樣，你打我罵我都行。”
傲藍把雙手抽出來，看向窗外：“數著數著，天就亮了，星星不見了。你說，如果我每天晚上都數，會不會數完？”
“傲藍，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哈哈哈！”傲藍突然笑起來，“我真傻。怎麽可能數完，怎麽可能每天都有星星，它們又怎麽可能呆在同一個位置。”
傲藍轉過頭看向冷楓：“你的心裏，怎麽可能隻有我一個。”
“我的心裏隻有你一個。”
“請不要騙我。”傲藍語氣平和，麵無表情，“我希望你告訴我真相。”
冷楓輕聲問：“你想知道什麽？”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冷楓低下頭：“你流產後的一個月。那個時候你心情不好，我知道，可我的心情也很糟。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難過。那時候你隻顧著自己傷心，我就盡量哄你。哄完你之後，我隻能獨自痛苦。那時候，殷娜就常常給我打電話開導我，安慰我，我才能支撐自己支撐你走過那段日子。所以，不知不覺中就……”
傲藍點點頭：“風雨同舟，真浪漫。後來呢？”
“後來，你去了德國參加葬禮，我們就見麵吃飯聊天。”
“隻是吃飯聊天這麽簡單？”傲藍看著冷楓，像看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傲藍打開手機，把照片放在冷楓麵前。
冷楓看到照片十分驚訝：“你怎麽會有這些？”
“殷娜發給我的。”
冷楓看著照片半天說不出話來。
“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傲藍柔情地看著冷楓。
冷楓避開傲藍的目光：“在殷娜那裏。”
“你想怎麽辦？”傲藍的語氣十分溫和，聽不出一絲怒火。
或許是不在乎，或許是心早就涼透了。
冷楓看著傲藍：“我從來沒想過離婚。”
傲藍微微一笑：“別太貪心，紅玫瑰和白玫瑰，隻能要一個。”
“傲藍。”冷楓的眼神充滿了愧疚。
“選不出來是嗎？”傲藍躲開冷楓的眼神，“選不出來的話，我退出。”
冷楓早該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赫連傲藍，多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容忍這種事情。
冷楓搖著頭，閃著淚光：“不，不可以。”
傲藍倒吸一口氣：“離婚協議你還是不會簽對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婚。”
傲藍緊緊咬住下唇，把眼淚藏在心裏：“如果你不簽，我就隻能起訴了。”
“一定要這樣嗎？”冷楓哭出了聲。
傲藍也扭過頭，不去看他：“還記得結婚時你許下的諾言嗎？”
沒等冷楓回答，傲藍就哭著說：“算了，忘了吧。沒什麽意義了。”
曾經以為，山盟海誓真的會在海枯石爛的時候才會破碎。卻不想，那樣堅固的諾言，卻經不起時間的腐蝕和別人的侵襲。所以，無論多美的誓言，都不如一個吻或是一個擁抱來得安心。
冷楓哽咽著說：“我沒忘。”
傲藍笑著搖搖頭，眼淚從臉頰滑落：“不，你忘了，我也忘了。”
傲藍起身回到臥室，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麽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無法思考，痛到忘記了流淚。
太陽已經越過地平線，空氣中彌漫著溫暖的味道。陽光從窗子外射進來，變成一絲絲的輕紗，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一大把，然後把它放在胸口，溫暖又疼又冷的心髒。
太陽越升越高，影子越來越短。這個世界，連影子都不會永遠陪著你，孤獨，隻能獨自品嚐。
傲藍躺在床上，沒脫衣服，把厚厚的被子蒙在身上。淚水淋濕了枕頭。
在哭泣中睡著，或是在睡著時哭泣，心，一定是疼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