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不認識自己
夏青和聶旭堯這對新婚小夫妻沒有舉行婚禮，隻是簡單地和傲藍冷楓吃了個飯，就去環球旅行度蜜月去了。
夏青把酒吧暫時關了，傲藍無聊的時候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就在大街上轉悠。捧著滿手的咖啡香，摘一縷陽光掛在嘴角，抓一絲清風係在發梢，高跟鞋踩著音符，裙擺開出一朵蔚藍色的花，被細雨滋潤著。路過花店，傲藍買了一束小雛菊，捧在胸前，聞著它淡淡的香，看著它靜靜的開。傲藍一邊走一邊輕聲哼著歌，身後飄滿花香，灑滿樂章，一路陽光。
傲藍坐在廣場的石階上，歪頭和旁邊的鴿子說話：“你們真漂亮，眼睛像火焰。”
鴿子“咕咕”地叫著，似乎在回應她。
傲藍繼續說：“不好意思，我今天忘記給你們帶吃的了，下次補給你們。”
鴿子“咕咕”地在傲藍周邊踱了幾步，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真羨慕你們，可以飛上藍天，那感覺一定很好吧。有翅膀可真好，隨時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自己想看的風景，想停就停，想走就走。不像人類，那麽多羈絆，那麽多煩惱，別說想看什麽風景，就連自己想去哪裏都不知道。”
鴿子飛了又落，來了又走，但總有幾隻圍繞在傲藍身邊，似乎在認真的聽著傲藍的傾訴。有一隻膽子大的，慢慢走到傲藍身邊，用它尖尖的小嘴輕輕啄了一下傲藍放在腳邊的小雛菊。
傲藍微微一笑：“你也喜歡它們嗎？這是小雛菊，很漂亮吧。我很喜歡它們，不妖豔，不做作，簡單，堅強，有勇氣活出自己，從來不管別人的眼光。”
鴿子歪著頭看著傲藍，聽不懂她說的話，估計隻想著：“你什麽時候給我吃的？”
傲藍看著天空，那雙清澈的眼睛裝下了整個天空，顯得有些疲憊：“下輩子，再也不要當人了。當人好累呀，有那麽多感情，可有時候卻非要逼著自己無情；缺少太多東西，卻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還是做一朵小雛菊好，知道自己需要陽光雨露，土壤空氣，沒有感情，沒有牽絆，隻顧自己生長就好。長大了，開花了，就可以讓別人采摘而去，然後，慢慢等待枯萎。多麽簡單的一生。”
傲藍看著空中的白鴿，她忽然張開雙臂，抬頭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後從台階上衝了下去，身旁的白鴿呼啦啦飛起。
籃天白雲下，傲藍像一汪海洋，溫柔地舞動著，搖曳著，長長的頭發卷出層層波浪，絲質的裙擺蕩出一圈圈漣漪，輕柔的向外擴散，散出一朵盛開的玫瑰，掛著晶瑩的露珠，在海上遊蕩。空中的白鴿圍繞在傲藍身邊，和著她的舞蹈在空中盤旋。
身後傳來一陣口琴聲，琴聲輕快悠揚，像空中的白鴿，看似輕鬆自在，實則鏗鏘有力，飛得幹淨利落，身後不留一絲痕跡。
傲藍轉身一看，是Ａａｒｏｎ。
Ａａｒｏｎ眉毛一挑，示意傲藍繼續。
傲藍露齒一笑，重新跟著白鴿起舞。
Ａａｒｏｎ站在石階上的小雛菊旁邊，很紳士地為傲藍吹奏著舞曲。
傲藍的被陽光和白鴿包圍著，她像一個精靈，蔚藍的衣裙閃耀著星光，好似抓了一把鑽石朝著藍天拋去；烏黑的長發劃出一道道彩虹，轉瞬即逝，給人留下無盡的念想；明亮的眸子猶如一顆黑葡萄，飽滿的滲出甘甜的汁水，晶瑩剔透；臉上的笑容黯淡了身後的陽光，比太陽還暖，比明月還亮。
Ａａｒｏｎ不敢用盡所有的心思去看她，因為他還要給傲藍吹奏舞曲，這麽美的鴿，這麽美的舞，這麽美的人，一定要配上最美的音樂才可以。
傲藍似乎太投入，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直到Ａａｒｏｎ的曲子吹完了，傲藍才停下來，被周圍人的掌聲嚇了一跳。傲藍大方地鞠躬致謝，然後走向石階上的Ａａｒｏｎ。
Ａａｒｏｎ收起口琴，輕輕鼓掌：“跳得很棒，很漂亮。”
傲藍喘了一口氣：“謝謝你的音樂，吹得很好。”
Ａａｒｏｎ看到傲藍額頭上滲著汗珠，便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汗吧。”
傲藍接過紙巾，輕聲道謝。
傲藍和Ａａｒｏｎ並排坐在石階上，傲藍拿起小雛菊，在手裏擺弄著。
Ａａｒｏｎ歪著頭問：“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傲藍搖搖頭：“我不知道。”
Ａａｒｏｎ笑了出來：“不知道？還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你可真奇怪。”
傲藍點點頭：“我是很奇怪。”
Ａａｒｏｎ沒有說話，傲藍也沉默著。
半晌，傲藍才抬起頭看著天空，仿佛在像Ａａｒｏｎ傾訴，又仿佛在自言自語：“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所以我經常發呆，有時候是在思考我想要的和喜歡的，可是想半天，什麽也想不出來。幹脆，我就不想了，單純地發發呆，清空腦袋，想象著此刻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沒有快樂，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也沒有孤獨。閉上眼睛，我會變成一朵雲，悠閑地飄蕩，不用操心自己要去哪兒，跟著風就可以了。接著變成一滴水，融入大海，跟著波浪翻湧，被拍在礁石上，粉身碎骨。然後我就又成了一片雲，跟著風走，然後再化成雨水落入大海，就這樣循環著，生生不息，永遠不會知道快樂、悲傷、痛苦、孤獨之類的毫無意義的感受。”
“可你從來沒有想過變成自己。”Ａａｒｏｎ看著傲藍，深邃的眼睛說不出是心疼還是奇怪。
“嗯。”傲藍低下頭，輕撫著手裏的小雛菊。
它的花瓣那麽涼，那麽軟，那麽美。
“做自己太難了，”傲藍聞著小雛菊的清香，“就像在一個非常整齊劃一的方隊裏行走，所有人都先邁右腳，隻有我一個先邁左腳。雖然最終我也會到達終點，但我注定會摔跤，摔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當中還要受到別人的指責和謾罵。如果我不夠強大，我就會被別人踩死，被別人的唾沫淹死。”
Ａａｒｏｎ的手杵著下巴：“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摔倒的時候可以順便絆倒幾個人。”
傲藍笑了：“我倒是沒想到這點。”
“如果做自己的代價是豁出性命的話，那還是不要了，平安最重要。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況且要真像你說的那樣死去，也太慘了，不值得。”Ａａｒｏｎ一邊搖頭一邊說。他從上次在賽車場的談話的經驗中察覺到傲藍不喜歡別人和她討論與她不同的觀點。
傲藍很倔強，很少接受別人的觀點，尤其對強加於她身上的想法更加抵觸，絲毫沒有說下去的欲望。用傲藍的心裏話表示就是：我不反對你有與我不同的觀點，但請不要和我講，更不要試圖改變我的觀點，如果你做了，你會成為我討厭的人。
Ａａｒｏｎ掏出鳥食撒在地上，鴿子“咕咕”的飛過來圍成一團，撿食著地上零落的鳥食。
Ａａｒｏｎ拍拍手上的殘渣：“不過，就算不能做自己，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至少，想哭的時候可以哭，想笑的時候可以笑。”
傲藍看著Ａａｒｏｎ，讓他繼續說下去。
“很多時候我們都被自己給騙了。我們太善於偽裝，高興的時候笑得很開心，難過的時候笑得也很開心，笑著笑著，我們就忘記了自己還可以哭泣，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很堅強，過得很好。於是，不再去觸碰那顆悲傷的種子。忽然有一天，在某一刻，我們會突然發現那顆小小的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遮滿了我們的心。當我們有勇氣將它連根拔起的時候才發現，那和摘掉整顆心沒什麽兩樣。”
“如果那顆種子是快樂的呢？”傲藍歪著頭問道。
Ａａｒｏｎ哈哈笑了：“那你很幸運。”
Ａａｒｏｎ指著傲藍手裏的小雛菊問：“你喜歡這個？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玫瑰之類的。”
傲藍把手裏的小雛菊伸向陽光：“我不是說了嘛，我很奇怪，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今天看到了小雛菊，覺得它很漂亮，就喜歡。明天如果看到了鬱金香，我就會喜歡上鬱金香。所以，永遠不要問我喜歡什麽，我不知道。”
“哈哈哈······”Ａａｒｏｎ的笑聲很爽朗。
傲藍看著Ａａｒｏｎ的笑容，自己也笑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就像傲藍說的一樣，她就是一個奇怪的人，一個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人。
傲藍把手中的花遞給Ａａｒｏｎ：“今天謝謝你。這束花就當是我的報答，送給你。”
Ａａｒｏｎ接過花：“我很榮幸。”
“我該走了。”
“我送你。”
傲藍看了看天空：“這麽好的天氣，我想自己走回去。”
“需不需要我陪你？”
傲藍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Ａａｒｏｎ點點頭：“好，那你自己小心點兒。”
“再見。”
“再見。”
Ａａｒｏｎ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傲藍的身影消失在陽光裏。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雛菊，花蕊如金，花瓣如銀，葉似翡翠，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