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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能睡著

  冬日清晨裏的空氣冷得能浸入骨髓,針尖兒般刺著皮膚,刺出一圈淡淡的粉紅色的紅暈,掛在姑娘的臉上,就像腮紅擦多了似的。人們的口鼻裏呼出團團的白氣,在空氣中飄著,散著。太陽被蒙上一層塵土,散發出的陽光也是渾渾黃黃的,沒有了夏日那金燦燦的光芒。偶爾有一兩隻不知名的黑鳥“呀呀”的地拍著翅膀劃過混濁的天空,實在是不怎麽討人喜歡。傲藍坐在車裏,飛馳在前往福利院的路上。雪天路滑,車子開的不怎麽快,傲藍舒舒服服的坐著,漸漸有了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律師把傲藍叫醒了:“赫連小姐,我們到了。”傲藍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輕輕地說:“帶上文件,我們進去吧。”


  傲藍下了車,一陣冷風把她吹得十分清醒。她拉了拉圍巾,係上了大衣的扣子,把雙手藏在兜裏,四下裏望了望,這裏和以前一樣:寬敞的院子裏安置著滑梯和秋千,小小的沙坑裏積著雪,旁邊的大樹沒有了枝丫,落光了葉子;籃球框早已生了一層橘皮色的鐵鏽,靜靜的在那裏站著,這裏是孩子們的遊樂場,簡單的陳設顯得院子十分空曠。左邊是宿舍樓,一共三層,鵝黃色的牆體早已掉了漆,露出水泥的灰色,一塊一塊的,像是女生滑嫩的臉蛋兒上長了斑;每間宿舍的窗子都緊緊閉著,從外麵看去,屋子裏黑壓壓的,沒有一點兒溫暖,其實事實上也是這樣的,這種孤獨的感覺,隻有親身經曆過才能明白;中間是一條不算寬敞的路,一輛小轎車剛好通過,路麵覆蓋了積雪,和著泥巴,讓人不願踏足;路兩旁的植物張牙舞爪的伸著幹枯的枝幹,沒有一絲生的氣息,明年的春天它們還會不會發芽,誰也不知道。右邊一樓是食堂,還算整潔幹淨,隻是少了點兒飯菜的香味兒;二樓是教室,依稀能聽見孩子們稀稀拉拉的讀書聲。傲藍望著這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12年了,12年的物是人非,12年的樂極生悲,12年裏多少的悲歡離合每天都在上演,可時間仿佛忘記了這個地方,除了增加了一些陳舊感之外沒有其他的變化。傲藍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個躲在沙坑旁邊的大樹的後麵的8歲的秀秀,孤單的躲在那裏,隻有寂寞陪著。傲藍深深的呼吸著,大口大口的冷空氣穿過鼻腔,路過氣管,浸入肺裏、心裏,整個身體由內而外漸漸冰冷,失去溫度。來到這個地方,回想起以前的一切,這對於傲藍來說,就像把剛剛養好的傷疤重新掀開,連皮帶肉地扯下來,滴著淋淋的血,沒人在乎,沒人關心,隻能自己默默地舔舐傷口,每一下,都是蝕骨之痛。傲藍到了這裏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來這個地方,或者說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己的過去,她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她鼓起很大的勇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才邁開了一步,朝著院長的辦公室慢慢的走去。


  院長聽說有人要捐助他們,自然很是高興,十分熱情的接待了傲藍一行人,介紹了一下福利院的現狀,並帶著傲藍一行人幾乎把福利院的每一間屋子都參觀過了。走到一間宿舍的時候,傲藍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站在門口向裏麵望著,小小的窗子透著並不明媚的陽光,塵埃在那束陽光中漂浮著,小小的床擺放的整整齊齊,中間的那張,就是傲藍小時候的,旁邊那張,是安琪的。她仿佛看到了小小的安琪歪著頭,衝著她甜甜的笑著,笑得很溫暖,很溫暖。突然,傲藍轉過頭問院長:“這裏以前是不是有一個叫安琪的女孩兒?”


  院長十分驚訝:“是啊,您怎麽知道?”


  傲藍沒有回答,繼續問:“她現在在哪兒?”


  院長說:“兩年前她就離開了,去了城裏上大學,之後她就沒有再和我們聯係,現在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


  傲藍朝屋子裏望著,略帶失望地說:“如果有她的消息,請您盡快告訴我。”

  院長連忙點頭答應。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有人提議說應該去看看孩子們,傲藍猶豫了一下,說:“你們去吧,我有點累了,我在車裏等你們。”當所有人都有些驚訝的時候,傲藍已經轉身出去了。福利院的孩子們,每一個都似乎是傲藍的縮影,看不見的孤獨她已經承受的夠多了,那些能看見的,就沒有必要再見了吧,何苦給自己徒增憂傷呢。


  幾個小時的車程確實足夠累人的,回去的路上傲藍又睡著了。都說下坡路好走,可是在雪天,走下坡路可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是盤山公路的下坡路,就算做好了一切防滑措施,意外該來還是要來。在車子快要走到山腳的時候,司機放鬆了警惕,車速慢慢加快了。律師提醒他慢點開,客司機卻說自己是老司機,經常走這樣的路,不會有事的。可是就在一個轉彎的地方,或許是減速不夠,或許是防滑鏈磨損,又或許是道路實在是太滑,車子衝出了公路,飛向了山腳下的一條冰凍的小河裏。熟睡的傲藍隻覺得自己被重重的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兩眼一黑就昏過去了。


  寒冷和疼痛把傲藍的意識漸漸地拉了回來。她努力的想把眼睛睜開睜大,可每一次用力睜眼都伴隨著疼痛,她用手摸了摸眼角,發現眼角已經裂開,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了。她虛弱的呼喚著坐在前排的司機和律師,可無論她怎樣努力呼喊,都收不到任何的回應。傲藍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手伸到司機和律師的鼻下,他們早已沒有了溫熱的呼吸。傲藍知道,此時能救她的,隻有自己。她打開車門,一陣寒風刺入骨髓,傲藍清醒了不少,身上的疼痛也隨之增多。傲藍艱難的爬出車門,她站不起來,就在冰麵上爬,每移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疼。此時傲藍對自己還能感到疼痛有一絲的欣慰,因為知道疼,說明她還活著,說明她的心髒還在跳動。她一點一點的向岸邊爬去,冷的風,寒的冰,讓她對疼痛的感知越來越不敏感了,她的雙手早就被凍傷失去知覺了,可她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爬到了岸邊,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在這寒冷的天氣,誰又會來山腳的冰凍的河邊賞雪呢?她還得去有人的地方,還要向著公路的方向繼續爬。傲藍現在已經筋疲力盡,她爬不動了,她不想再爬了,身上的疼痛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對死亡的恐懼也在一點一點的減少,她想著,如果現在閉上眼睛,一切的痛苦都會結束,一切的孤獨也都會消失。她真的閉上了眼睛,想著就這樣靜靜的離開,靜靜的,不讓任何人知道。可當她剛剛閉上眼睛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她的親生父母,姐姐,弟弟,赫連啟,修肅哥哥,安琪,還有冷楓,她看到了她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人朋友,幾乎每個人都在跟她說“睜開眼,睜開眼,我們就在你旁邊”,每個人都在叫她,喊她,她似乎覺得他們真的就在旁邊。於是,傲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睜開眼,看到了渾濁的天空,枯黃的幹草,她眨巴了幾下眼睛,似乎在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當疼痛感再次襲來時,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真的還活著。既然有生的希望,就不能向死亡投降。傲藍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忍著疼痛,繼續向前爬。


  傲藍的每個手指都破了,流出的鮮血早已凝固,傷口裏紮著幹草,指甲縫裏裹著泥土,可當她每一次抓住深深紮根於凍土的枯草時,她都會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抓著,借力向前爬。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哪怕她被紮的遍體鱗傷,哪怕手指裏的幹草還會往鮮紅的肉裏多刺一分,她都不能放手,絕對不能。


  從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從醒來到睡去再到醒來,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前方不遠處就是公路,可傲藍真的真的身心俱疲,她,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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