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是非

  這一夜，對鳳儀來說，異常的艱難。


  如今，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時辰，月影軒尚未傳出什麼特別的消息。與兩個時辰前一樣，趙婕妤生死未卜。


  太后已經移駕月影軒，帶著頗通醫術的徐姑姑，此時該是稱為徐女醫了。太后本來不必過去，以她的身份，斷然做不到這份上，但此事牽扯到鳳儀，到底是她的娘家，皇上心疼趙婕妤，見了太后，也總要顧及她的顏面，至少子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鳳儀不會受到什麼責難。太后能做的，也就這麼多。


  鳳儀坐立不安，雲蓉端上來的茶點，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雲蓉無論如何勸說，鳳儀只是不理，算起來，她自從用了午膳，已經是滴水未進了，如今已經過了三個多時辰。明日便是冬至，今晚卻是出了這樣的事，若說是無意，委實難以讓人信服。


  寧安宮留守的是月思，她終於還是走了進來，太后的禁令只是鳳儀禁足，寧安宮的宮人還可自有初入。


  「姑姑——」鳳儀見了月思，立即站起，欲言又止。


  「鳳公主，你是太后的嫡親，無論發生什麼，都該穩如泰山，不然何談母儀天下。」月思臉色陰沉，完全沒有安慰她的意思。


  「姑姑可相信鳳儀推了她？」


  「奴婢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趙婕妤已經摔倒了。」


  「姑姑說的是，鳳儀怕是百口莫辯了。」


  「寧家的人不該這麼輕易認輸。即便是鳳公主你推了趙婕妤，那也是趙婕妤出言不遜，意圖侮辱未來的皇后，而你，不過是略施小懲，而你畢竟年輕，少不更事，下手沒有分寸，無心之失，為了皇家體面，也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風公主以為如何？」


  「姑姑教訓的是，可她畢竟懷有身孕。」


  「她自己摔倒的時候可沒有憐惜腹中的孩子，公主又何必多此一舉。」


  鳳儀慘然一笑，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公主其實不必介懷，大梁開國近三百年，無數的孩子，還未來得及享受皇家的榮耀，便早早的成了犧牲品。如今，不過是多了一個。鳳公主如此宅心仁厚，非寧家之福。」


  「姑姑，你——」


  「覺得奴婢的話不好聽吧，以後鳳公主你入了宮，自然會明白奴婢話中的意思。只這一次，公主打算如何？」


  「我並未推她。」


  「奴婢是問，當皇上問起這件事，公主預備如何回答。」


  「我——我——」鳳儀心亂如麻，竟不知作何回答。


  「公主，全在你一念之間。寧家的榮耀能不能寄托在公主身上，就看這一次了。想必公主也明白自己的處境，說起來，寧家的公主，也不只有一個。」


  鳳儀被月思的最好一句話驚住，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她是什麼意思？如果這一次，她處理不好，便是由別人來替代她嗎？月思常年跟在太后的身邊，這可是太后的意思？電光火石之間，鳳儀的心思已經轉了幾轉，忽而也就明白了。太后是誰？她不僅是大梁的太后，當年皇上的生母，還是寧家的女兒，她絕不允許寧家的榮耀有一絲絲的瑕疵，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寧家的榮耀，包括適當的犧牲，哪怕是嫡女！擁有一個寧姓的皇后，對寧家來說，已經刻不容緩。每個人都被推到了台前，走不下去了。


  太后不能，老太太不能，鳳儀也不能。


  鳳儀畢竟重生一世，心性完全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可比了。前世的經驗，已經非常明確的告訴她，如果是雪妍代替了自己，寧家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允許此類事情發生，她要捍衛自己的名字和榮耀，她要守護寧家！而現在，便是她做決定的時刻，她沒得選擇了。這是一道生死與存亡的題，來不得半點仁慈。她憐惜趙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但她確實什麼也沒做。此時此刻，她要自保，便顧不得許多了。


  「鳳公主，王公公來了。」外面的侍女突然說道，嚇了鳳儀一跳。


  「鳳公主好自為之，奴婢告退，有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公主。」


  「姑姑慢走，謝姑姑指點。」


  「奴婢不曾說過什麼，不過是來請求公主好歹吃點東西，無論怎樣，沒有力氣面對，才是最可怕的。」


  「是，姑姑教訓的是。」


  月思走到殿外，看見了殿外的王公公，正是太子身邊的小成子，當下只是福了福，並未多說，但眼神里已經多了許多東西，甚而微不可察的鬆了一口氣。


  王公公進來的時候，鳳儀正在將一塊糕點放到嘴裡。她一旦做了決定，便是不再多想，此時便覺肚子甚餓，抵擋不住糕點的誘惑，便是吃了起來。更何況，既是太子身邊的人來，讓他知曉自己還有心情吃喝的狀態，也更能體現自己的清白。這件事，說到底，太子的態度也是至關重要的。她不得不做多種打算，一刻也不得放鬆。


  「王公公這麼晚了，可還有什麼事？」鳳儀笑道，自覺笑的比哭還難看。


  「奴才是受太子殿下所託，給公主送樣東西。」


  王公公說完，便是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看起來是一張摺紙，不大，握在拳里，正好隱藏。


  鳳儀接過，攥在手裡，只覺生疼。


  「太子說了，請公主好生養著，一切不必擔憂。」


  「多謝太子掛懷，鳳儀感激不盡。」


  「那奴才便告退了。」


  「有勞王公公。」


  「不敢當。」


  等到小成子走了好一會，鳳儀才放鬆下來，已經是出了一身汗，雲蓉趕緊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


  「公主——」


  鳳儀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將攥著那紙的手抬了起來，輕輕的鬆開，拿起摺紙，打開來，上面只有一個字：否。字跡蒼勁有力，顯然書寫的人很是氣定神閑。鳳儀看著那個字，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她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公主，太子這是何意？」


  「他的意思，與月思姑姑的意思，不謀而合。」


  「那公主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我本來也沒推她。」鳳儀無奈的說道。


  「公主，就說是雲蓉推的，雲蓉見不得趙婕妤欺負小姐。」雲蓉咬著嘴唇，直直的看著鳳儀，鳳儀微微一笑。


  「你可知道這樣說的後果？」


  「雲蓉知道，不過是一死。雲蓉自幼生在寧王府，無親無故，賤命一條。若不是小姐解救，妍小姐早晚將雲蓉打死。如今，不過是雲蓉還小姐一條命，雲蓉願意，無怨無悔！」


  「有你這句話便是了。你且放心，你只管咬定，我們沒有推她便是。」


  「小姐！」


  「放心，我不是孤立無援的。」


  「是，雲蓉明白。」雲蓉表面上是答應了鳳儀，但若是這件事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她仍打算心甘情願的赴死。只這一切，不必告訴小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