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醉美人

  盛意正在廚房搗騰自己的水果沙拉,急促的鈴聲響起,她放下菜刀,跑去開門。


  「小舅媽?」她吃驚的看著門口站著的女人,「你怎麼來了?」


  師芸穿著一身黑色的羽絨服,面容清麗,但整個人顯得非常低迷,她默不吭聲的走進去,說:「我和他吵架了,不介意收留我一晚上吧?」


  「當然。」盛意挑眉,關上門,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在茶几上。


  認真來說,這個小舅媽比她還要小三歲,自家舅舅能這樣狠下心辣手摧花,盛意當初也表示很震驚。


  她坐在那裡,蜷縮在沙發上,抱著盛意最喜歡的公雞抱枕,看起來十分可憐。


  「小舅媽,你吃飯了嗎?我正在做水果沙拉,你要不要來點兒?」盛意問。


  師芸抬頭,眼睛有些微腫,她說:「水果沙拉?聽著就沒有食慾。」


  盛意:「……」


  說完,師芸站起來朝廚房走去,搜羅了一下冰箱,點火,開始下麵條。


  十分鐘后,兩碗熱乎乎的冬瓜蝦仁面上桌,讓盛意忍不住食指大動。怪不得師芸瞧不上她的水果沙拉,換做是她有這麼好的廚藝,她也瞧不上!


  盛意吃的香噴噴的麵條,晃蕩著腿,說:「就憑你這廚藝,你想住多久我都收留你啊。」


  師芸白了她一眼:「謝了。」


  「不客氣,撬我舅舅的牆角,感覺挺有成就感的。」盛意吹了吹額前的頭髮,心情十分愉悅。


  師芸撂筷子:「你怎麼不問我們為什麼吵架?」


  「夫妻之間吵架太正常不過了,要是每次我都問你,你下次還能往我這兒跑嗎?」盛意心裡有數,師芸沒什麼親密的朋友,和她舅舅吵架了也只能跑這裡來,如果自己刨根究底把她惹毛了,要是下次跑遠了讓舅舅找不到了,她肯定得挨巴掌。


  師芸有些氣餒:「看來你也是站在他那邊的。」


  「他是我舅舅,我當然站他啦。」


  師芸推開碗,吃不下去了,她往盛意的卧室走去。


  「上次你穿的睡衣在右邊第二個柜子里,自己找啊!」盛意扯著嗓子喊道。


  師芸回頭瞪她,盛意吸溜著麵條,一臉無所謂。


  「你是不是覺得我每次都挺任性的。」她走回來,站在盛意的面前,抿唇問道。


  盛意不知道舅舅是怎麼拐了一個比他歲數小這麼多的女人回來的,外面那麼多挖空心思要求他青眼的女孩子,他一個都不看,守著時不時會發脾氣的小妻子,像個護著鳥蛋的雌鳥,就等著她破殼而出呢。


  「我這個人是很尊重別人隱私的,你發脾氣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是局內人,說不清楚。」盛意說。


  師芸拉開凳子坐下,她說:「那你看好我和你舅舅嗎?」


  十八歲的年齡差,放到電視劇或者娛樂圈還是一樁美談,但在現實生活里,代溝太深,幾乎隔了自己的一整個青春這麼長。


  盛意和唐宗南,與其說是舅舅和外甥女,更不如說他們是忘年交。在被盛洪忽略和遺棄的日子裡,唐家才是她真正的港灣,唐宗南對她的庇護才更像父親。


  「至少我沒有看到過他會這樣對待其他女人。」


  師芸皺眉:「我不是其他女人。」


  「你當然不是,你是降服B市最大的鑽石王老五的女人啊,多少人巴望著你能出本追男秘史呢!」


  「是他追的我。」


  盛意撇嘴:「炫耀個鬼啊,小心我把你趕回去哦。」


  師芸愣了一下,然後心情似乎莫名其妙的好了些。盛意白了她一眼,端著碗,轉身進廚房洗碗。


  門鈴響了,兩人心知肚明是誰找上門來了。


  這兩年似乎是默契一般,她生氣出走,他會等上兩三個小時然後追上來。怪不得盛意笑話她,連她自己都覺得太過於矯情了。


  看盛意的樣子是不準備開門了,師芸躊躇了一下,打開了門。


  門外,一個英俊的男人抱著一個穿著羽毛服戴著羊毛帽的漂亮小男孩兒,兩道目光齊齊射來,師芸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媽媽……」小的那個已經伸手求抱了,大的那個也用那種沉沉的目光盯著她。


  「哎,寶寶。」師芸應了一聲,乖乖接過一歲的兒子。


  盛意從廚房走出來,偏頭看去,正對舅舅的目光,她笑著說:「唐宗南同志,你這次居然還帶著外援來,勝之不武啊!」


  唐宗南進來,掃視了一圈屋子,問:「你一個人住得還習慣嗎?」


  「當然。」


  「一個女孩子獨身住在外面還是有些危險,要不要一起回去住啊?」唐宗南挑眉,語帶威脅。


  盛意趕緊擦乾手跑出來,拉過唐宗南,小聲抗議:「我可是三番五次的幫你收留你老婆,你不能這樣對我!」


  「是嗎?我倒是覺得如果你搬回去住,她就不用跑這麼遠,我也少些麻煩了。」


  盛意深吸了一口氣,指著他:「哇塞,過河拆橋!」


  聲音略大,師芸和唐數小朋友都轉過頭來看她。


  「趕緊帶著小舅媽回去吧,我這裡住不下你們這一家三口。」盛意開始趕人。


  唐宗南轉頭,對著師芸說:「聽見了嗎,人家不歡迎我們。」


  盛意:「……」


  師芸抱起唐數小朋友起身,說:「盛意,謝謝你跟我說的那些話。」


  「什麼話?」唐宗南眯眼看盛意,「你給她說什麼了?」


  盛意攤手:「我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的話啊!」


  唐宗南滿意一笑,伸手拍了拍盛意的頭頂,說:「上次不是說想去巴黎看秀?去吧。」


  「你幫我搞定入場券?」


  「沒問題。」


  盛意大喜,偏頭看師芸:「小舅媽,歡迎下次再來哦!」


  唐數小朋友打了一個呵欠,往媽媽的懷裡鑽了鑽,用屁股對著表姐,似乎是在發泄對盛意拐走她媽媽的不滿。


  「他困了,我們回去吧。」師芸說。


  唐宗南點頭,說:「你們去電梯口等我,我還有話要對盛意說。」


  「嗯。」


  母子倆一走,盛意就說:「聽你這語氣,是很嚴重的事兒?」


  「不算很嚴重。」唐宗南忖度了一下,用最平常的語氣說道,「你爸和馮瀟瀟昨天到民政局辦了手續,現在他們是合法夫妻了。」


  盛意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父親再婚的事實。


  如果他沒有做那些讓她母親傷心的事情,那麼他選擇在母親過世后另尋新歡,她也許還會祝福。漫長人生,她不必渴求他為母親守節。


  只是,馮瀟瀟,偏偏是她。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盛意點頭,臉上是掩飾不了的失望。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凡事都要有個分寸。你媽媽在看著你呢,別做傻事。」唐宗南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盛意拂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知道了,他對我還沒那麼重要,你放心好了!小舅媽和數數還等著你呢,快走吧。」


  唐宗南拿著師芸的外套離開,盛意站在門口跟他們揮手再見。


  門一關,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物件都像是屏住了呼吸,等著她的盛怒來臨。


  盛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開了一瓶烈酒,自斟自酌,暗淡的光線下,那張魅惑人心的臉蛋兒上出現了兩道淚痕。她在哭。


  一口酒一滴淚,她心裡太不好受了。


  自從母親過世后,她再也沒有見過盛洪。無論他擺出什麼姿態來,在盛意這裡,他是一個背叛婚姻的不良人。在母親被病魔纏身的日子裡,他只顧著和那個女人風花雪月,等母親一離世,他又立馬站出來搶奪她一手建立的盛氏,對這樣的父親,盛意簡直是絕望。


  而那個女人,馮瀟瀟,當年若不是唐婉的幫助,她只不過是一個被家暴折磨得不敢聲張,連反抗都不敢的女人!現在恩人一逝,她就公然爬上了恩人丈夫的床,再無任何顧忌,這又是何等諷刺!

  盛意拎著酒瓶子衝到陽台,扯著嗓子大喊,像是要發泄心中所有的鬱悶不平。


  「啊啊啊啊啊!」


  她母親絕代風華,一代商界傳奇,人生最大的污點居然是被小三兒,還是被一個平凡無奇唯唯諾諾的女人小三兒!媽蛋,她都想一頭栽下去問問她母親,你長沒長眼睛啊,居然看上盛洪那樣的男人!

  只是待她發泄完畢,順著欄杆軟軟地跪在地上之時,又是那麼的可憐。


  盛意埋頭,泣不成聲:「媽媽,你活著也好啊,就算是痛苦的活著也好啊……」


  這件事,從頭到尾盛意最在意的,是那個舉手投足皆是氣度的女人,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所以她的東西被別人佔據,她打拚下來的江山易主,就連生前只敢搞地下情的丈夫也公然和小三兒合法了……


  這些,唐婉看不到,所以不在意。但盛意不行,她還活著,沒辦法不在意。


  徐起都站在陽台十分鐘了,盛意還是沒有注意到他。他看著她發狂怒吼,她委屈哭泣,她脆弱得像是一頭失去庇護的小獸,悄悄地舔舐自己的傷口,自以為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看她起身回了屋子,他終於轉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盛意盯著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氣憤。早知道會損害自己的容貌,她就是憋死也不哭不鬧不發酒瘋,現在好了吧,頂著這樣的尊榮去上課,學生們不被嚇死才怪。


  上課期間,盛意一直都是選擇比較清淡的妝容,為了拉近和學生之間的距離,裝一下白蓮花也未嘗不可,聽說歷史系的石老師走這條路線就很成功。但今天因為黑眼圈,盛意不得不改變風格,化了眼線塗了睫毛膏,連眼影都刷了好幾個層次,足見美妝功底。


  一開門,氣勢洶洶的盛意正面對上徐起。


  「你昨晚在這兒睡?」盛意有些吃驚,那昨晚她癲狂的模樣豈不是都被他看去了?


  徐起點頭:「要辦點兒事兒,這裡比較近。」


  「哦。」盛意按下電梯,心裡惴惴不安。


  「對了,昨晚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盛意轉了轉眼珠,率先試探。


  「好像聽到有人在唱歌。」徐起微微蹙眉。


  「對!就是唱歌,昨晚樓下怎麼回事,大半夜的還鬼哭狼嚎,太影響睡眠了!」盛意握緊拳頭,看起來有些憤怒。


  徐起挑眉:「是嗎?我沒聽太清。」


  「我聽清了,好像是失戀,又哭又嚎,太煩人了。」盛意言之鑿鑿的說。


  徐起微微一笑,說:「是嗎,所以你昨晚沒有睡好?」


  盛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擔憂的問:「你看出來了?」


  徐起光明正大的掃視了一圈她的臉蛋兒,說:「很漂亮,看不出睡眠不好。」


  盛意挑眉,十分受用,「你也很帥,特別帥。」


  大清早,互相吹捧的兩人,彼此心情都很不錯。


  到了車庫,兩人先後開車離開,盛意還對著徐起的車屁股按了一下喇叭,然後一腳油門踩下去,飛馳而過。


  徐起看她調皮的模樣,知道她是恢復過來了,微微一笑,並不把這樣的挑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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