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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水非難越(5)

  圍守孫家的人,壓根沒想到,孫家這院子置辦下才幾個月,竟然會有地窖和暗道,加上他們壓根不知孫奕之清醒之事,守了兩日,既沒有上面的指令,也不見裡面的動靜,不免就有些鬆懈,孫奕之逃出后,將周圍明哨暗崗都清查了一個遍,記住了他們的人數和位置,方才離開,他們卻絲毫未曾察覺。


  孫奕之一想到先前只顧著防備趙毋恤,卻被那越女闖入禮堂壞了自己的親事,就恨從心頭起,原本顧念著青青不曾想與趙氏作對,現在卻沒了這些顧忌,若是青青當真出了事,就算毀了趙家,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他在趙府的客院住過幾日,趙府的守衛人數雖不少,但論起巡防護院,那點本事豈能看在他眼中,當初青青在的時候,他出入趙府都如無人之境,如今趙府的部分人手被調去圍守孫家,他潛入其中,更是輕而易舉。


  先去趙鞅住的地方轉了一圈,發現趙鞅早早便已休息,孫奕之冷哼了一聲,對這個趙氏家主原本的一點敬意也蕩然無存。雖說青青只看到趙毋恤與易傾聯繫,但趙毋恤不過是一介庶子,就算如今執掌邯鄲趙府,若無趙鞅的支持,又豈敢輕易對青青下手。


  枉費青青還對這個祖父抱有一線希望,如今卻被賣得一乾二淨。


  一想到青青,想到她如今可能受到苦,孫奕之就恨得咬牙切齒,離了趙鞅的院子,便前往正院,找了一圈,都沒找到趙毋恤的下落。


  眼看著已經快到了戌時,孫奕之也不禁有些著急起來,想了一會兒,乾脆循著正院到前院的書房,一路找了過去,就算趙毋恤今晚不回府中,他也打算前往書房一探,看能不能找到些許線索。畢竟易傾去了齊國未返,他們想要通訊勾連,必然少不了書信往來,這些東西,說不定就在書房之中。


  趙府的書房,他只去過一次,這大晚上的抹黑過去,多少還是費了些力氣,只是剛翻進書房所在的院中,便見裡面燈火通明,不光外面有五六個護衛守著,房裡的燭火投影中,亦有三四個人影,其中一人,便是他找了半天不見蹤影的趙毋恤。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孫奕之欣喜之下,也不敢大意,順著牆根的陰影處,慢慢地靠近書房,從一側翻身上廊,這功夫還是從青青身上學的,她跟靈猿拆招習武,練得一身好輕功,尤其是這飛檐走壁,翻牆上樑,就算教她內功心法的李聃,也遠遠不及。


  孫奕之的輕功雖比不上青青,但避過趙府的這些護衛還是遊刃有餘,從游廊上方的橫樑上一路悄然無聲地摸到了書房門楣上方,哪怕從他身下走過的護衛,都全然沒發現自己頭頂上藏著個人。只是這書房足有三層樓,一樓的窗戶都關的嚴嚴實實,他抬頭看了一眼,見二三樓並無燈光,顯然那些人只是在一樓議事,並非真的有雅興秉燭夜讀。


  趙氏的藏書樓和書房之中,有一大半的書,都是這次趙無憂從魯國抄錄回來的孔門經卷,趙鞅還曾為此謝過孫奕之,故而待他來過此地一次,他記性甚好,上去過一次,便已記住樓上的書房布置,隨手掰下一小塊木片,朝著數丈之外的花木叢中扔去。


  「什麼人?」


  那些護衛聽得動靜,果然都朝那邊跑了過去,孫奕之趁機翻身上了二樓,用魚腸劍楔入窗縫之間,無聲無息地切斷了窗栓,推窗而入,剛一進去,關上窗戶,便聽得那些護衛又跑了回來。


  「回將軍,方才只是有隻老鼠跑過,並無刺客。」


  「那就好,切不可疏忽大意,若是今夜之事泄露出去,你等自行領罪去吧!」


  「喏!——屬下明白!」


  孫奕之聽得清楚,那說話之人,果然是趙毋恤,輕哼了一聲,等著適應了書房中的黑暗,便慢慢地朝樓梯那邊摸過去,樓下幾人的說話聲,已然清晰日傳入他的耳中。


  「毋恤兄也太過小心,這是在你府上,難道還有什麼人膽大包天,敢夜闖趙府行刺?」


  「魏兄有所不知,那中行氏與齊國勾結,前次險些行刺了秦國使者和離鋒公子,若是被他們得手,那秦王豈不與我等反目成仇?唉,好在離鋒公子有神靈庇佑,平安無事,日後若他接掌秦國,那我等大事可成,又何懼之有!」


  「中行氏與齊國之事,不知處理得如何了?」


  「中行氏如今不過一喪家之犬,齊國就算收留了他們,又能如何?如今齊國艾陵一戰大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又有何本事與我等對抗?此乃天賜良機,齊景公一死,齊國內亂不休,田氏如今借刀殺人奪了高氏和國氏兵權,明年的黃池之會已無力與我大晉相爭,只要我們幫著越國拖垮了吳國,天下霸主,捨我其誰?」


  「越國前番幾近滅國,連那越王勾踐都去給夫差牽馬為奴,年年進貢,又有何本事拖垮吳國?」


  「嘿嘿,越王是沒那個本事,可他們送去的美人兒有那個本事啊!」


  「哦?韓兄所言,可是夫差後宮之中,寵冠一時的西施?」


  「正是!聽聞那西施天生麗質,傾國傾城,夫差自得此女之後,非但放回了越王君臣,還借糧給越國度災,這鐵石心腸也變成繞指柔,此女本事可是不小啊!」


  「也就夫差肯信這妖女之言,亡國妖女,能有什麼好的?這紅顏禍水,自古便是滅國之源,夫差自尋死路,也怪不得他人吶!」


  「魏兄此言差矣,若非這位美人兒,吳國君臣一心,那伍子胥和孫武若還活著,此番又豈能輕易退兵?」


  「毋恤兄說的不錯,當初要不是你幫著那些越人聯絡諸國,那兵聖的清風山莊,又豈能被如此輕易攻破?田氏那些蠢貨,自以為搶得頭功,可沒想到,孫家那煞神豈是好相與的?試劍大會之時,那小孫將軍當面扔出田莒的頭顱,齊人居然連認都不敢認,真是可笑啊!」


  「說起清風山莊,當日之事,我那好侄女也立了一功,只可惜女大不中留,她竟看上那孫家小子,也不想想,我們兩家之間,仇深似海,豈能善了?那秦國公子鍾情於她,她竟不識好歹,敬酒不吃,說不得也只能請她喝杯罰酒了!」


  孫奕之聽到此處,忍不住咬緊了牙根,生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弄出動靜來,驚動了下面的三人,可胸中心潮湧動,翻滾不休,已是無法言語。


  他聽得幾句,便已知道,下面的三人,除了趙毋恤之外,另外兩人,必是韓氏和魏氏中人。趙魏韓三家自下宮之變后,一直相互扶住,聯姻不斷,方能與中行氏和智氏抗衡。趙鞅亦是藉助韓魏之力,方能接掌趙家兵權,後來幾番起落,都有那兩家不離不棄,傾力相助,故而在清除敵對之後,這三家聯盟愈發緊密,遠勝其他世家公族。


  今日三人既在此密會,必然與前日他和青青的婚變有關。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幾人還未說到今日之事,卻提起了昔日之秘。


  當初他發現齊人與清風山莊滅門案有關之後,一時激憤,也顧不得許多,便邀了青青,一夜往返千里,沖營殺將,拿下了齊國大將田莒的人頭。只是後來他才發現,不單單是齊人,自家的血案背後,尚有越、秦、燕、楚等諸國間客出手,甚至就連吳王夫差,亦有縱容不報之嫌。


  時隔一年多,他已不似當初那般衝動,然血海深仇潛藏在心底,實難消除。如今聽得三人得意洋洋地提及舊事,竟將孫家滿門之血,當成他們的一樁功績炫耀,一時間殺意頓起,恨不能立刻下去,手刃三人。


  還不等他動手,便聽得魏氏那人說道:「說起你那侄女,劍法如此出神入化,你們可曾哄她交出劍譜?」


  一提起這事,趙毋恤就恨從心起,氣惱地說道:「那死丫頭哪裡有什麼劍譜,說是劍法師從李聃,學的什麼自然之道,劍招隨心所欲,變化無端,根本無招可循。趙無憂跟了她那麼久,也沒學到幾招,這不是自家養大的,就是怎麼喂,也喂不熟!」


  「那又何妨,只要有用,這還不是白撿的便宜?聽說那孫家小子迎親之時,送上了兵聖所寫的兵法三十六篇,不知毋恤可否借我等一看?」


  趙毋恤乾笑了兩聲,說道:「兵書如今已交給了家父,這幾日家父手不釋卷,連我都沒能碰上一下。待日後家父看完了,我再讓人抄錄一份,送予二位,如何?」他自是知道,韓魏兩家今日肯來相助,並非看在他的面上,而是因為三家互為股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兵書雖珍貴,但若無人能懂,亦是無用,故而趙鞅特地叮囑過他,要先行告知韓魏兩家,以此來讓兩家歸心,唯有三家合力,方能共圖大業。


  那兩人聞言,果然大喜,忙不迭地向他致謝。


  「多謝趙兄!」


  「哈哈,二位也不必客氣,若無二位相助,又豈能如此順利地拿下那丫頭?」


  「呵呵,毋恤兄好手段,既得了孫家的兵書,又得了秦國公子的人情,只可惜我家沒有這等福分,能白撿個如此值錢的女兒。」


  「魏兄有所不知,那丫頭性格怪癖,又不識禮數,目無尊長,仗著幾分功夫,便肆無忌憚,若非還有幾分用處,我們趙家豈能認下這麼個野丫頭?」


  「毋恤兄說的不錯,那丫頭上次還氣得我二叔險些吐血,實是刁蠻任性,那秦國公子也真是口味獨特,竟會看上這麼個野丫頭,也不知他這次帶了回去,能不能將這野丫頭調教得乖順了。」


  「這你大可放心,易傾送來的那越女身上種有毒蠱,那丫頭當初在越國之時,就被越王下了離心蠱,只是尚未激活,就被孫奕之帶離越國,如今她身上的毒蠱已活,就算有千般本事,也使不出來。蠱母已送予離鋒公子,屆時他想她生便生,想她死便死,她再硬的骨頭,還能熬得過毒蠱噬心之痛?」


  「嘖嘖,那些越女也真是讓人心疼,花朵兒一般的美人,身上偏偏種著毒蠱,一招不慎,便引火燒身,越王這一招,還真是夠狠。只是不知,吳王身邊那位美人兒,身上可否有這毒蠱?」


  「那倒不知。就算有,只怕他們如今也捨不得殺了夫差。除了這位瞎了眼的吳王,誰人不知越國如今的打算,偏偏他被那美人迷昏了頭,自斷股肱之臣,若是他死了,吳國換個大王,越國就未必有這麼好過的日子了。」


  「那倒也未必,吳王不是驅逐了太子友,他那二子王子地,整日只知吃喝玩樂,一事無成,比夫差更是不如,若他繼位,豈不更好?」


  「王子地能繼位當然好,只是那吳太子友智勇雙全,深得吳國眾臣擁護,若是夫差一死,他只需出面振臂一呼,王子地哪裡是他的對手。勾踐如今打的是消耗,送上美人財寶,哄著夫差大興土木,征伐無度,慢慢拖垮吳國國力,這才是兵不血刃的上上之策啊!」


  「毋恤兄說得不錯,我們三家能有今日之勢,亦非一朝一夕,如今中行氏已去,智氏已沒,若能再得到秦國支持,這晉國之中,又有何人能與我等相抗?」


  「哈哈哈哈,魏兄壯志,毋恤明白。家父一心為國操勞,想要恢復大晉的霸主之威,可他卻忘了,當初下宮之變,若非韓兄祖上,我趙氏早已滅亡,哪有今日的風光?若要保持我們三家基業得以流傳千百年,這進取之心,自是必不可少!」


  「說得對!我韓氏願唯趙氏之命是從,共同進退,誓死不變!」


  「我魏氏願以二位一體,榮辱與共,以此為憑,天地可鑒!」


  ……


  孫奕之聽得那三人在樓下宣言盟誓,手中握著的魚腸劍又插回了靴筒之中,在黑暗中冷冷地一笑。


  三家想要流傳千百年,想要更進一步,他們如今已是晉國一等一的世家,僅在晉王一人之下,還想再進一步,這等心思,不知晉王可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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